第3折 逃脫
在楚懷桑身後走出的,竟然是一具機械人!
不,嚴格的說來,或者也不能叫做機械人。
因為那並非是溫黃庭記憶當中的方方正正、有着鋼鐵外表、眼裏閃爍着指示燈光芒的機械人,而是一具用木頭打造的,以滑輪、筋索和甲殼構裝而成的,外表似豪豬之形的……機械獸?
那豪豬獸背後披覆著無數長矛,看來剛才襲擊馬車的罪魁禍首正是它。
而楚懷桑右手虛握,伸出食指指向了方牧之,那豪豬獸亦是隨之將身體微微前傾,背後的長矛全數瞄準了方牧之。
“這是什麼?”
溫黃庭心中又是驚奇,又是激動,他和死黨江兵兩人都是狂熱的機械人粉絲,用其他朋友的話來說,就是“宅得無可救藥了”的那種。
本來以為自己穿越回到的是古代華夏的某個朝代,但這豪豬獸的出現,卻讓他完全忘記了穿越的彷徨與眼前的危機,甚至他的心底,隱隱還湧現出一股振奮之意——
“似乎很有趣的樣子!”
面對強敵,方牧之亦是笑了起來:“就憑你們兩個,怕是留不住我。”
聶修點了點頭,認真說道:“魔主之強橫,聶某早有領教,但某等只需纏住你片刻,風陵折衝、朝邑與潼關的兵馬就能趕到合圍,就算是以魔主之強橫,屆時恐怕亦是插翅難飛。”
聽到聶修這樣說,楚懷桑嘆了口氣,眉宇之間的愁色更濃了:“聶門主,你這不是在暗示讓魔主趕緊逃跑嗎,你到底是哪邊的?”
魔主?
聽上去似乎不像好人。
但溫黃庭馬上搖了搖頭。
很顯然,這方牧之在被追殺的情況下,居然還願意多管閑事去救自己,這份心性,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
卻聽得方牧之笑道:“不必一唱一和的,打發你們兩個,倒也花不了什麼時間。”
“間”字才出口,方牧之的身形忽然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現之時,已是身在楚懷桑身前方寸之地,手中的銀針亦是化作一道銀光,照着楚懷桑的眉間直刺而去。
當。
一柄灰褐色的古樸闊劍憑空出現,適時地擋在了銀針之前,長劍的劍身上,有無數泥土附着,讓那長劍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土棍一般。
“呃……居然不是近戰,而是飛劍?”
在一旁觀戰的溫黃庭看得分明,那聶修只是在原地雙手結成劍訣,背後劍盒裏的長劍就像是被什麼牽引了一般,破空飛出,倒是頗像後世小說中的劍仙手段。
方牧之淡淡一笑,銀針方向不變,刺入土棍。
“萬物生!”
只一瞬間,褐黃長劍上附着的土塊中,無數青綠色的蔓藤破土而出,牢牢纏住了長劍。
“厚土之御,不外如是。”
方牧之棄針,腳步一轉,來到楚懷桑身側,手腕一翻,手中不知何時又是多了一根銀針,疾刺向對方的太陽穴。
紅光一閃,阻攔住在方牧之身前的,是一柄赤紅色的長劍!
火劍,離火之劫!
長劍的劍身上火光繚繞,周圍的空氣也因為高溫而發生了扭曲,地上的枯葉紛紛被引燃飄飛,無數煙火撲騰,一道火牆瞬間從地面升起,阻隔開了方牧之與楚懷桑。
方牧之大喝一聲,握針的手指忽然輕顫,用銀針的針尖劃出一個又一個的圓圈,而他身遭所有的煙火竟被受圓圈導引吸納,拉出一條火龍,橫空撞向了那火牆:“以火引火!”
砰的一聲過後,
兩團火光炸裂出無數火星,然後一同熄滅。
煙火散盡,火牆背後的楚懷桑,已經失去了蹤影。
只有無數帶着寒意的長矛,朝着方牧之疾射而來!
而與此同時,一支湛藍色的蛇形劍悄悄插入了方牧之身後的地上,方牧之腳下的大地迅速變得泥濘不堪,泥濘中,一股漩渦般的吸力不住拉扯着,令他難以拔足。
正是水劍,靜謐之淵!
原來兩人早就料定方牧之必然會先行攻擊缺乏自保能力的楚懷桑,故而以楚懷桑作為誘餌,以火劍所製造的煙火作為迷惑,瞬間完成了伏擊的殺局!
那一刻,溫黃庭的心緊張得要跳出胸口。
雖然他與方牧之無親無故,但不知為何,他心中並不希望方牧之死在這裏。
方牧之卻像是在冥冥中猜到溫黃庭心中所想,回過頭來,對着溫黃庭輕輕一笑。
這鎮定的笑容,讓溫黃庭緊張的心情瞬間平復了下來,他似乎讀懂了方牧之的笑容所傳達的意思:“放心。”
果然,在下一刻,五根銀針不知何處飛出,在他背後那蛇形劍周圍插成一圈,旋即銀光一閃,氣勁狂涌,蛇形劍立時被震出土裏。
沒有了水劍的加持,腳下的土地雖然仍舊泥濘,卻已然失去了漩渦般的吸力。
方牧之輕鬆拔出雙足,正要移動,一柄彎刀竟在此時破土而出,不帶一絲氣息,斬向他的腰間。
這彎刀通體白金色,一條極淡的銅色細線,從刀尖自然地流向刀柄,劃分出了刀身與刀刃。
彎刀的刀身面上,是因為萬千次鍛打而形成的精美繁複的雪花紋,而在這片片雪花之上,一直暗伏的凶豹若隱若現。
凶豹的四足正好踏在那銅色的細線上,它的足下,有無數如雨滴一般向外擴散的紋路,直抵刀刃。
清冷,迷人,且致命。
白金彎刀在空中劃出一道靈動而柔美的弧線,如飛燕拂水,如羚羊掛角,如海浪拍擊灘頭,如流沙滑落沙丘。
雖是有形,卻又無跡可尋。
這一刀,讓溫黃庭看得目眩神迷,彷彿靈魂已嵌入刀光之中,無法自拔。
方牧之並沒有被刀光所惑,他雙目一縮,臉上浮現出些許凝重之色:“阿史那……道元?”
對方不是兩人,而是三人!
所有的示弱和迷惑手段,都只是為了這隱忍的、驚艷的、可怖的一刀。
輕吐一口濁氣,方牧之右手中的銀針連閃,編織出一道道玄奧莫測的軌跡,而左手亦是摸出一根銀針,輕輕挑動,勾出一圈圈圓弧,與右手編織的軌跡自然相交。
兩根銀針所劃出的軌跡,似乎蘊含著天地大道,其中竟似有無數日月星辰交相輪轉。
日月升落,萬物生滅。
只餘下兩顆永不相交的星辰,遙遙相對,放射出孤寂的冷光。
那是計都與羅睺!
似有形又似無形的白金彎刀,在計都與羅睺的冷冷注視下,終於被迫顯現出自己運行的軌跡。
銀芒一閃。
彎刀的鋒刃再難寸進。
此時,無數長矛飛刺而過,但方牧之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走。”
溫黃庭耳中傳來了方牧之的聲音,他只覺得身子一輕,似是被人提起,接着眼前一花,無數景物飛快地向後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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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西沉,林中的煙火仍未散盡,空氣中帶着燒焦的味道。
一名紅袍老者,靜靜地站在原地,望着方牧之離去的方向,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這老者雖然鬚髮皆白,身上的紅袍也略顯破舊,但他面龐紅潤,目光銳利,站在原地,一人便是千軍萬馬,威嚴莫測。
那柄華麗的白金彎刀,亦沒有入鞘,而是被隨意的懸挂在老者的腰間。
聶修直勾勾地盯着那柄彎刀,彷彿刀上有什麼魔力正在吸引他的目光。
“不要看啦。”紅袍老者隨意地用手在自己的彎刀上擺了擺,打亂了聶修的視線,輕笑道:“這是沙場裏琢磨出來的,光看是學不會的。”
聶修點了點頭,拱手退向一旁,彷彿所有所思。
站在豪豬獸旁邊的楚懷桑此時輕咳一聲,低聲問道:“要不要追?”
紅袍老者嗤笑道:“你瘋了?現在的方牧之可是貨真價實的通玄,老子被他看上一眼就要去半條命,要追你自己去追。”
“可是……”楚懷桑小心地問道:“天後那裏?”
“嘖,女人是有點小心眼。”紅袍老者撇了撇嘴,說道:“不過剛才方牧之使出計都羅睺生滅陣的時候,我感覺到他所操控的真炁隱隱有種不協調之感……”
楚懷桑振奮道:“所以,大將軍的意思是,咱們可以追?”
“不,我的意思是,現在追上去,咱們就全得死。”紅袍老者打了個呵欠,說道:“而且我現在已經被削為平民,不再是什麼大將軍啦,你可不要亂叫喲。”
“您說得可輕巧。”楚懷桑苦笑道:“但我們要如何與天後交差?”
“倒是不用擔心這個。”紅袍老者指了指楚懷桑的身後,笑道:“她的耳目就在這裏,已經全都都聽見啦。”
楚懷桑急忙回頭,卻看到一名如桃花般明艷的青袍少女,不知何時出現,半坐在那豪豬獸的肩上,一邊用手指尖撫摸着鐵矛的鋒刃,一邊對着紅袍老者笑道:“道元公真是風趣,只不過……”
“對天後的忠心,看上去倒是好像有些欠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