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的故事三
我說:“其實,感到不好意思的不應該是你。那些猥褻別人的老頭子才應該感到愧疚。但事實是他們從不愧疚,反而是那些受到了傷害的人常常感到不好意思。”
劉書坤說:“是啊,剛開始我覺得自己不好意思,所以就隱藏不說——被摸過之後,會感到自己髒了。後來我就想到,如果是女生遇到這樣經歷的話,心情更是如此。”
我說:“個人明智,群體失智,這種‘是非不分的觀念’助長了老頭子們的囂張氣焰。”
他說:“推而廣之,不止是老頭子,這樣的人太普遍了。”
他接著說,“我表妹是藝術生。高中畢業后,她的政治老師、地理老師就一直加她微信。後來,表妹不堪其擾,就把這倆人刪除了。他們被刪了之後,還是不斷加她,發一些自以為情意綿綿的申請,看着都噁心。”
我說:“他們的目的不言而喻。”
這樣的人充斥着我們周圍,他們不是人類,應該叫“類人”。就像鵝籠里的書生一樣,如果不把“真相”吐出來,就不知道他們心中究竟在想什麼。
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往往一肚子男盜女娼。
波動的情緒讓回憶更加清晰。
我:“在我的工作經歷中,也有一件這樣的事情。”
他:“說說看。”
“畢業后的第一年,我去了一家學校工作。那所學校依託着一個小區,小區大概10萬人。”
某天上班,老師群內流傳着一個視頻:是附近小區裏的監控視頻。一個小女孩,看起來上二年級。出電梯的時候,被一個同乘電梯的老頭親了一口,小姑娘很討厭他的行為,用力把他推開了。那個老頭子肩膀上扛着一個小書包,給人的感覺就是這個小女孩的爺爺,其實並不是。”
他說:“這個老頭子看起來是個慣犯,盯住了獨自回家的小女生,用小書包冒充女孩長輩,麻痹他人,伺機猥褻。”
“咳咳”,劉書坤清了清嗓子,他抽煙抽急了。
我對他說:“新年伊始,送你兩句話。”
他:“哪兩句?”
我:“有什麼不能有病,沒什麼不能沒錢。”
他說:“你這句祝福讓我想到了八年前的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老頭。”
“又是老頭。”
“不過,他比較正常,不正常的是別人。”
老頭姓王,在我們村和隔壁村的交界處經營着一家網吧。網吧名字叫“奇緣網吧”,天天爆滿。
我讀大二的時候,寒假回家,想去“奇緣”上網,結果發現網吧倒閉了。我就很納悶,“奇緣”生意這麼好,怎麼會倒閉呢?莫非是租金的問題?
後來,我才知道“奇緣網吧”出現了意外。起因是王大叔的兒子在網絡上和人發生了口角,二人在網上吵了起來,對方說:“你要有種,就說自己在哪兒!”
王大叔的兒子叫王歡,二十六七歲,血氣方剛,就說:“老子就在奇緣網吧,5號機,有種你就過來,老子等着你”。萬萬沒想到,對方是個愣頭青,果真來到了“奇緣網吧”,找到5號機,出其不意,摸出一把匕首,摸了王歡的脖子。
王歡就這樣死去了。兇手沒跑遠,就被抓住了。”
我說:“這件事聽起來很荒誕。”
他說:“聽起來荒誕不經的事情往往是真實的。”
我說:“我也想到一件事,也和網吧有關。
”
劉書坤點點頭,示意我說出來。
“咱們縣一中附近也有不少網吧,其中一家網吧叫“飛魚網吧”,在我家西邊400米的地方。有一天,那家網吧的網管熬了兩個晚上,在前台睡著了,一直到下午三點。
下午三點鐘,一輛小轎車,極速飛進了網吧,把前台撞得七零八落的,網管從此就沒醒過來。”
他:“轎車司機酒駕?”
我:“是的,喝醉了,把油門當剎車。”
他:“唉,人生無常,網管前台睡,禍從外面來。”
生命是如此的短砸,就像流星一樣,來匆匆,去也匆匆。
我並沒有讓劉書坤按照時間的順序來講他自己的故事,他回憶什麼,我就記錄什麼,主題並不固定。一會兒,我倆從現實聊到了讀書,我說:“之前你送我的那本書我看完了。”
“好,多看幾遍,當你準備放棄的時候,就看一遍,溫故知新。”
我說:“好,你的建議我會記住的。你看完的感覺又是什麼呢?”
他說:“好書不止一句話,這本書我看了5遍,每次看,每次都有新收穫。”
我:“能否分享一下最新的收穫。”
他:“我之前寫過一篇讀後感,我找一下。”
劉書坤的角度很獨特,他是這樣寫的:
放羊娃和哲學家
劉書坤
很喜歡這本書。裏面有一句被忽略的真理——當你想去追尋夢想的時候,全宇宙都會合力幫你實現。這句話看起來是一碗雞湯,很多人是不喝的。
每個牧羊人都有自己的夢想,哲學家也不例外。這時候,哲學家看着吃草的羊,想到了那個兒時見過的獵人。那天早上,獵人碰到他,和他聊天甚歡,從早上到晚上,可是自己的羊吃飽了,但獵人一無所獲。
一切都在聯繫之中,他站在這片草原上,開始思考腳下這片大地了。哲學家想到了修理地球的農夫們。農夫們很不容易——需要辛勤耕耘,才能讓種子開花結果。這就是創造性的活動了,創造是從0到1的過程,也是最難的一項活動。照此看來,著書立說相對簡單一些:可以依據前人的內容,修修補補,搭個框架,一篇文章就產生了。
種地卻不盡然,雖然種地是自己的成果,但具有不可欺騙性。種地要考慮更複雜的因素,能不能在屬於自己的土地上種出來一些成果,不僅需要智力,更要達到天人關係的和諧。既不能對土地放任不管,靠天吃飯;也不能對土地過分呵護,嬌生慣養。播種、施肥、除草,這是最基本的耕耘,期間要澆水、除蟲、防病害,還有後期的收割與加工,每一步都要統籌考慮。
比起種地,放羊貌似簡單許多。但放羊也講究策略:不但要管理,而且要交流。你要推敲出聽起來都是“咩咩咩”的叫聲中富有何種含義,通過對“羊語”的高低強弱、輕重緩急等節奏進行判斷,解讀出哪種語氣是餓了,哪類語調代表累了,哪種語調預示着對戰,哪種聲音表示要回家了。聽懂了這些,也就懂了“羊文”。
管理羊群錘鍊牧羊技巧——能找到領頭羊,能駕馭暴躁羊,能馴服狂野羊,能調教無厘頭羊,能掌控不給小羊吃奶的母羊,能引導毫無頭緒的小羔羊,能制服大肚空空的貪吃羊——能與它們和諧相處,並得到它們的信任。
這是管理一小群羊的策略,倘若管理一千頭、一萬頭甚至更多又該如何呢?也許牧羊犬的出現會解決很大的問題。但是鮮有坐擁千萬頭羊的牧羊人,更多的牧羊人是與記者對話的放羊娃。
記者:你為什麼放羊?
娃娃:為了掙錢。
記者;掙錢幹什麼?
娃娃:蓋房子。
記者:蓋房子幹什麼?
娃娃:娶媳婦。
記者:娶媳婦幹什麼?
娃娃:生娃娃。
記者:生娃娃幹什麼?
娃娃:放羊。
這是一個關於放羊的怪圈,不能責備放羊娃,也不能嘲笑放羊娃,畢竟每個人擁有的資源不一樣,環境也不一樣。倘若環境改變的話,放羊娃就是記者,記者就是放羊娃。
哲學家由此想到了當下的人際關係,特別是親子關係。他綜合考慮,發現很多家長就是放羊怪圈的發起人。
父母:孩子,你要儘快結婚(此處省去一萬字)
孩子:我為什麼要結婚?
父母:生孩子(還沒你大的小明,人家孩子都這麼大了!)
孩子:生孩子幹什麼?
父母:儘快把孩子撫養成人(去解決我當年實現不了的願望,快人一步,贏在起跑線……云云)
孩子:他們長大后幹什麼?
父母:找個好工作。
孩子:找個好工作幹什麼?
父母:快結婚,生孩子。
想到這裏,哲學家發出一聲感嘆:我不是一隻羊,而是一個想追尋寶藏的牧羊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