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鳥與鑽石山
“阿斯塔特,你的皇帝回來了!”
宏偉的身影矗立在天際,空間彷彿被撕裂成了無數碎片,懾人心神的宣告於腦海中激蕩不休,耳邊卻又傳來了層層疊疊的縹緲的呼喚。
這些吵雜的聲響,隨着時間的推移逐漸匯聚,讓一切變得紛亂而又混沌。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從雜音交織的海洋中,開始緩緩上浮,原本縹緲的呼喚由遠及近,逐漸變得清晰。
“艾文·斯廷森!”
“艾文·斯廷森,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混沌的意識中艾文逐漸找回了自我,但卻感覺到了軀體中,如潮水般的麻木與痛楚。
他緩緩睜開眼睛,頭頂怪異的吊燈,所散發出的明亮光線,逐漸驅散了填滿視線的陰霾。
吊燈下,銹跡斑駁的鐵質長桌對面,一名身穿古典黑色罩紗長裙,面容隱沒在吊燈光線后的女士,抬手在長桌邊沿,敲了敲細長的銀色煙斗,發出了刻意壓抑的低沉嗓音:
“艾文·斯廷森,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又換新花樣了!”
面對詢問,艾文恍若未覺的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意。
他試着活動了一下肢體,發現自己雖然看起來正常的坐在椅子上,但似乎被什麼東西暗中束縛,根本無法移動,就像曾經被靜滯立場,固定在永恆的黃金王座之上。
與此同時,隨着漸漸褪去的痛苦與麻木,吊燈無法照亮的陰影中,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輕笑,或充滿壓抑的低語。
“有點意思!”
“這次又是什麼故事呢?”
“密室審問?”艾文搖了搖頭,迎上了長桌對面那名女士,隱藏在陰影中的視線。
他相信,自己因黃金王座近乎永恆的折磨,而瀕臨崩潰的潛意識,不會扭曲出如此簡陋的故事。
畢竟這是連以追求極致的痛苦,而取悅邪神的黑暗靈族血伶人們,都難以置信的永恆刑具。
而所謂的“永恆”就是,傳說從前有一座鑽石山,爬上去要一百年,繞過去要一百年,每過一百年就會有一隻小鳥,來到山上磨尖自己的喙。
直到鑽石山被徹底磨平,他才在永恆的黃金王座上,度過了第一秒!
“哈哈哈……何等的,悲哀!”
“嗒嗒嗒!”
艾文肆無忌憚的狂笑,似乎激怒了長桌對面的女士,她重重的在桌子邊沿敲了敲細長的銀質煙斗,語調中蘊含著難以掩飾的慍怒:
“艾文·斯廷森,告訴我兇手是誰?”
“是我,是我!……哈哈哈。”
“他好像快瘋了!”
吊燈光芒無法觸及的單向玻璃窗外,身穿黑色燕尾服打着領結,頭髮花白臉頰兩側法令紋凸起,但卻依舊精神抖擻的老德克,有些擔憂的望向了,身邊的機械之心小隊隊長狄克。
“要不……我們請值夜者來試試?”
“畢竟這玩意兒只是一件神奇物品,而不是真正的夢魘,薩麗爾太太也只能粗略的旁觀,無法有效的引導夢境。”
在老德克的提議下,身穿褐色教士長袍,體型異常高大;面容粗獷,卻又帶着一副金邊眼鏡,整體風格十分怪異的狄克。
遲疑了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道:
“再試一試吧,鄧恩·史密斯最近精神狀態似乎不大好,這次的案件不太尋常,我擔心會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說罷,抬手拉下了身邊的把手,伴隨着齒輪摩擦時發出的怪嘯,
連接艾文身下彷彿電刑椅的機械,開始瘋狂的運轉。
“嗒……嗒……嗒……”
怪異的聲響,自燈光無法照亮的黑暗中飄蕩而來。
還殘留着水漬的水泥地面上,林立着一排排塗有綠漆的木質桌腿,遠處牆壁上老舊的黑板,被粉筆塗抹出了一些,詭異而又扭曲的符號。
這裏是一間教室,霧蒙蒙的窗戶隔絕了向外窺探的視線,原本吊燈照耀下銹跡斑駁的鐵質長桌,以及長桌對面,那名容貌隱匿在黑暗中的女士,早已不見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張看似普通的木質課桌,和端正的擺放在課桌中央,封皮捲曲磨出毛邊的筆記本。
環視四周,艾文饒有興趣的緩緩抬手,伸向了桌面上的筆記本,這次他並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曲起手指撥開封面,一行扭曲而又怪誕的潦草字跡,展現在了他的眼前。
“我是艾文·斯廷森,如果你看到這句話,說明我已經死了!”
“哈哈哈……”
捧着筆記本,艾文的雙肩突然難以抑制的開始聳動。
“也許……我應該痛苦的抱着頭瑟瑟發抖,然後怪叫一聲摔倒在地,驚慌失措的爬起來開始逃跑?”
“亦或者,問問它下一步該怎麼辦?”
看着筆記本上凌亂的文字,他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淚花,卻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了吵雜的聲音。
等他抬起頭來,發現不知何時原本空曠的教室里,已經坐滿了一道道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身影。
此刻卻整齊化一的,將一雙雙或同情、或厭惡的目光投向這邊,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不加掩飾的眼底刻滿了怨念與惡毒。
“艾文,艾文!”
同一排,過道對面的鄰座男生,突然呼喊着他的名子,將一支綠跡斑駁,看起來坑坑窪窪的銅質小刀遞了過來。
他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是側着頭,戲謔而又安靜的注視着對方。
注視着鄰座男生的表情逐漸變得急躁,原本只有半公尺左右的胳膊慢慢拉伸,彷彿靈蛇般蠕動着,幾乎將腐朽的銅質小刀,杵在了他的臉上。
“艾文,拿着它……”
“拿着它!”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耳邊炸響。
而隨着聲音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急,教室里包括過道對面的男生在內,一道道面容模糊的身影,開始變得扭曲不定,軀體上浮現出彷彿鱗片般的灰褐色“羽毛”。
他們從各自的座位上慢慢坐起,大張着鯰魚般佈滿利齒的嘴巴,不斷散發出宛如實質的惡念,甚至讓外露的皮膚,出現微微刺痛的觸感。
“吱……”
桌椅被推動的輕響中,艾文忽然站了起來,單手提起屁股下的椅子,居高臨下的對鄰座,形態扭曲的男生笑了笑道:
“你讓我想起了曾經一些……”
話未說完,“嘭”的一聲巨響,伴隨着四散飛濺的木質碎片,教室內原本張牙舞爪的恐懼氣氛,猛的為之一滯。
喘了一口氣,他並沒有理會那一道道猙獰的臉上,些許錯愕的表情,躬身撿起腳下斷裂的椅子腿,有些厭惡的搖了搖頭道:
“納垢手下的廢物!”
說罷,掄圓胳膊,更加激烈的敲擊聲,再次回蕩在“人”滿為患的教室里。
而每當教室里發出一聲沉悶而又激烈的巨響,密室鐵質長桌對面,身穿黑色古典罩紗長裙的女士,手中細長的銀質煙斗,就會下意識顫動一下。
直到狀若瘋魔的艾文,被扭曲的身影一擁而上,徹底吞噬,長桌對面,顯露在吊燈光線中的高聳胸脯,才開始重新起伏間,傳來一陣沒有刻意壓抑,且略帶顫抖的聲音:
“粗魯的瘋子!”
“溫柔只會讓對方得寸進尺。”
緩緩睜開眼睛,艾文勾起嘴角,朝面容隱藏在陰影中的女士,認真的回應了一句。
接着十分抱歉的說道:
“很遺憾,行動失敗了!”
說話間,他突然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角,緩緩扭頭將目光投向了左側,吊燈光芒無法觸及的黑暗之中,略帶興奮的說道:
“不過……我願意再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