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5章 用人不能太惟私，但不能不惟私
兩儀殿中，百官分坐。
一身赤黃色袞龍袍的李絢和一身黑底金絲鳳袍的劉瑾瑜一起坐在御榻之上。
冕旒和鳳冠已經去下。
丹陛之下，福昌公主，太子李志昭，雍州李志明，各自坐在左側。
對於福昌公主超越太子之事，群臣早就見怪不怪了。
從高宗皇帝時，福昌公主就特別受帝后寵愛。
要知道，那個時候，皇帝是高宗，皇后是武后。
李絢那時不過是嗣王，女兒就已經是郡主了，當然，兒子也是郡王。
不過很多人都在說，那是沾了福昌郡主的光，不然，即便是李絢有滅國之功，金昌郡公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封為金昌郡王。
當然，那都是過去的事情。
現在，福昌公主已經十二歲了，眉目明艷，神色飛揚。
不知道多少朝臣已經在心裏暗自算計。
不過皇帝的態度很明顯，要過他這一關，諸子必須有才，有武，有謀，有略，家世必須要好，最後還要願意為公主犧牲前途，這樣的子嗣，諸家也不是那麼容易放出來的。
當然，李絢自己也不着急，他也不需要着急。
李絢自己心中定的，女兒訂婚要在十六歲，成婚要在十七歲，將來生子，至少也要在十八歲。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想起生子兩個字，李絢心中隱隱就有些不安。
生子，便如同在鬼門關上走一遭。
即便是這些年，他發明了產鉗，還有諸多能夠協助女子生產的法子，但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要在鬼門關上走一遭，而且有三成的可能過不去，他的心裏就忍不住惴惴不安。
……
“咦”的一聲，突然打斷了李絢的思緒。
李絢下意識的抬頭，然後就看到李元嘉，李元軌，還有陸元方，王德真等一眾老臣，全都滿眼好奇的看着自己酒樽當中略帶黃綠色的酒液體，同樣他們也下意識的看向了李絢。
今日是正旦大宴，為他們準備酒食的是皇帝。
大家同時也發現，除了殿中的老臣以外，其他諸臣喝的都是正常的清冽甘液。
李絢笑笑，微微抬手，看向李元嘉，還有陸元方等人，說道：“這些都是朕為諸卿準備的藥酒，用了人蔘，甘草，靈芝，等十幾味草藥，功效就是舒緩身體，去病延年。”
一聽“去病延年”這四個字，群臣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的酒罈。
“沒有那麼神奇。”李絢不由得笑了起來，擺手說道：“不過是增補元氣的藥方而已，可以用作葯膳藥酒，諸卿一會兒多帶幾壇酒，還有藥方也帶回去，算是朕的一份心思，諸卿身體安康，朕的天下就會平穩安寧，若有機會，朕還想與諸卿一起封禪泰山呢。”
封禪泰山雖然是個陷阱，但這不代表，李絢不能用它來勾引人心。
李絢今日之所以要這麼做，主要還是受到蔣儼逝世的影響。
他沒有哪一刻比那個時候，更加擔心他麾下的群臣，尤其是這些宰相會出事。
雖然說，狄仁傑，張柬之，姚崇，宋璟，李昭德，王隱客這些人已經逐漸的成長起來，更別說還有裴居道，王方翼，藺仁基這些人，但一旦現在的這些宰相出事，對李絢統治天下絕對是個巨大的影響。
不要說沒有靠山，你怎麼在朝中混，但實際上，皇帝就是通過朝中宰相，還有六部尚書，九寺寺卿在天下的關係來維持天下穩定的。
皇帝有親信，也可以通過吏部正常考核和監察官員，但實際上，在如今天下交通有限的情況下，即便是李絢做皇帝，真正能隨時掌控的，也就是西到沙州，昌州，南到劍南，荊湘贛閩，東到揚州齊魯，北到幽州營州，雲中，這些地方。
至於說漠北，安東，廣州安南，西域，甚至於蕃州，李絢都有些鞭長莫及。
所以才需要用種種關係來進行制衡。
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甚至都不和皇帝接近，只一心用自己認定的“公理”去治理天下的人，皇帝是放心不了的。
這樣的人，多數之後是留在朝中任御史，其他的，也不是哪個皇帝都能放心任用的。
尤其是越靠邊境，州縣長官手裏的軍權就越重。
所以，李絢用人，除了他自己看中，信任和提拔以外，很多的關鍵位置都交給宰相和吏部去任用。
這樣難免會有些弊病，但大體而言，天下還是穩定的。
尤其他用的宰相多是清正的人物，他們提拔的，多數也以為主。
剩下的，就是御史台和密衛監控的事情了。
不過現在，這些老臣，李絢還需要他們位置多效力幾年，所以才有了這補酒之事。
……
“臣等多謝陛下隆恩。”三十多位三品以上的朝臣，諸王，還有大將軍齊齊起身，肅然行禮。
皇帝的信重之情溢於言表，他們都能清晰的看到。
李絢微微擺手，然後笑着說道：“都坐下吧，今年的事務依舊不少，所以諸卿在勞累的同時，也要注意將一些事情交給年輕人去做，好讓自己多撐幾年。”
“呵呵！”群臣跟着笑了起來，不過心中也的確放鬆了下來。
他們如此，但是後面更多的朝臣，看到這一幕，眼中不由得閃過野心的火焰。
如今的這些三品以上的朝臣，很多在高宗朝時，就已經是三品以上的官員了。
最典型的是李義琰，在上元年間，就已經是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宰相。
如今十三年過去了，他雖然已經是侍中，但身體的老態也是清晰可見的。
其他如張大安，王及善，這些，年紀同樣也不小了，還有蕭嗣業，陳光等等，身體也算不上太好。
另外，韓王，霍王，還有魯王的身體一樣也不小了。
說去不好聽的，過兩年的朝堂，滿是機會啊。
一杯酒飲盡，舞樂之聲再起。
不知道多少人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欣賞身姿妙曼的舞女，翩翩起舞的模樣了。
李絢也沒有。
……
劉瑾瑜就坐在李絢身側，原本在欣賞舞樂的李絢，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有些出神。
劉瑾瑜稍微推推李絢的胳膊，然後低聲問道：“夫君，怎麼了？”
李絢瞬間回過神來，然後低聲說道：“沒有什麼，為夫是在想這禮樂之事，如今朝中舞樂所用，都是高祖，太宗，還有高宗皇帝時期的禮樂，朕雖然心中無礙，但是所想，還是也得這些東西，有你我自己的要更好一些。”
“所以夫君想要弄一個屬於自己的禮樂？”劉瑾瑜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不不。”李絢趕緊擺手，說道：“朕對這方面一竅不通，所以此中諸事，就都交給三娘你去辦了。”
李絢笑笑，說道：“殿中省，太常寺，禮部，朕會交待下去，此中一切諸事由皇后做主，盡量在一兩年來，弄出不輸於太宗皇帝秦王破陣樂和高宗皇帝上元禮樂的東西來，一切就拜託皇后了。”
李絢很果斷的將事情推了出去。
他雖然在很多事情上能力出色，但是在聲樂一道上，他必須承認，他不行。
甚至於當年編修《切韻》，他也不過是起了個頭而已。
“好！”劉瑾瑜認真的點頭，她也是時候做點事情了。
……
舞樂聲止，大殿再度靜了下來。
李絢抬頭，看向群臣笑笑，說道：“剛才朕已經舉過一杯了，來，太子，你帶着二郎，一起向諸卿敬一杯吧！”
“喏！”李志昭，李志明一起站了起來，肅然拱手。
看着兩個兒子起身，一個在殿內，一個在殿外，相繼向群臣敬酒。
李志昭是東宮諸臣，李志明就是劉元朗，還有劉家的一眾子弟，皇后特意交待過的。
不過即便是如此，他們喝的也多是葡萄酒。
想到這裏，李絢抬頭，看向諸多外使當中的康國國使康練成，問道：“康卿。”
“陛下！”康練成拱手站了出來。
李絢點點頭，問道：“康卿，朕看到今年康國的進貢以外，你還個人進貢了一些葡萄，可是昌州的葡萄培育有結果了？”
“不能算是。”康練成拱手，認真的說道：“在西吐谷渾種出來的葡萄，有少數地方的已經結果了，但更多的地方，還得今秋之後。”
葡萄的生長需要兩到三年的時間，只有少數兩年能夠長出來，三年才是普遍。
“臣原本以為味道還需要幾年調整，沒想到，還不錯。”康練成臉上露出一絲欣喜。
李絢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卿做的不錯，朕之後有重賞，朕希望這葡萄能夠多有生長。”
“喏！”康練成認真的拱手，然後才退了下去。
歌舞聲在地，大殿之中多了幾十名西域舞娘，胡旋舞立刻吸引人的眼睛。
李絢這個時候卻側身，聲音冰冷的說道：“派人去昌州，看住那些葡萄，同樣想辦法將培植之法全部弄到手。”
“是！”劉瑾瑜認真點頭，然後又低聲問道：“夫君，為什麼？”
“朕要這些葡萄，日後能種遍整個大唐。”稍微停頓，李絢面色肅然的說道：“糧食能釀酒，葡萄也能釀酒，而且葡萄的生長並不影響糧食的生長，若是將來，葡萄酒能佔據天下酒類的一定份額，那麼不僅能減少糧食損失，還能給百姓帶來一條活路。”
劉瑾瑜下意識的點頭，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李絢。
李絢讓康練成在昌州種植葡萄，是兩年前的事情了，他竟然在兩年之前，就已經開始算計葡萄制酒的事情。
這種長久的算計，便是劉瑾瑜都感到驚訝。
哪怕僅僅從糧食節省上來，葡萄代替糧食，那麼天下百姓一年下來，不知道能活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