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噩夢
“呼,呼。”
蘇慕北從睡夢中驚醒,止不住地喘着粗氣。
他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卻感覺身體潮乎乎的,很是不舒服。低頭一看,只發現全身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
“呦,慕北,終於醒啦。”
同桌薛元謹拍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
“自習課都快上完了。”
薛元謹輕聲問道。
“嗯......我睡了多久?”
蘇慕北活動了一下頸椎,深吸了幾口氣,便是清醒了點。他漫不經心地抬頭,卻意外地發現其他同學還在奮筆疾書。
他依稀記得開始睡覺的時候,自習課才剛剛開始。
“三十分鐘左右。”
扭頭看見蘇慕北蒼白的面龐與嚴肅的神情,薛元謹倒是皺了下眉。
“做噩夢了?沒事吧?”
“沒事。”
蘇慕北擺了擺手,從書包里拿出保溫杯,猛灌了幾口白水,深吸了幾口氣,才算恢復了正常。
“你......看起來狀態不太好,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
“沒事沒事......再說吧。”
“又是......這個夢啊......”
蘇慕北自言自語道,微微皺起了眉頭,似是有所擔心。
......
血色的泥濘的土地上長滿了奇怪的植物,都是紅莖,血色的莖桿之上頂着各色的花朵,散發著詭異的氣味,也說不清是好聞還是難聞。
土壤中幾隻深紅色的近大腿一邊粗的巨蟲正奮力刨着洞。那巨蟲含下一口沙土,很快又吐出來,認真地篩着其中的食物。
那吐出來的沙土的紅色好似黯淡了幾分,而那巨蟲身上的紅色,也似乎深上了幾分。
它覓食時深入土壤里的觸角,背上黏糊糊的鱗片,密密麻麻的步足,那蟲子的一切都那麼清晰,也那麼令人噁心。
蘇慕北有些反胃,扭過頭去,彎下腰,捂着肚子嘔了一口,卻只吐出一口酸水。
那酸水似乎正滋養着腳下的一片土地,使得土壤更紅了些,而那些花朵長的似乎也更旺盛了些。
蘇慕北深吸了幾口氣,才終於算冷靜了下來。
他迷茫地四處逛逛,右側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不知是什麼動物的吼叫聲從中穿出,令人只覺心驚膽戰。而左邊則是一個無比漆黑的池子。
那漆黑不是指顏色,因為即便水被污染成了黑色的,光也依然會反射會折射,至少還有光,能讓人認得清那是水,那是液體。
但那池子,卻像是吸收了一切照射進去的光一樣,像是化為了平面,無盡的漆黑,讓誰也猜不到它的深度與構造。
要不是那黑色一遍遍沖刷拍打着邊上的血色泥土,蘇慕北也許永遠想不到這漆黑竟是來自於池中神秘的液體。
邊上,一頭紫黑色的鹿正低着頭,飲着那池子裏詭異的液體。
“好奇怪的顏色......”
蘇慕北的自言自語還未說完,便與抬起頭的梅花鹿四目相對。
那鹿......臉上沒有血肉。
透過空洞的瞳孔,蘇慕北依稀看清那本是腦子的位置,如今是一團白色的東西,如氣如霧。
他只是看着那東西,便感覺有些腹中飢餓,像是那白團是什麼難遇的美食一樣。
但這一想法很快便被壓下去了。
他還尚存理智。
遠處一個人形的東西正在捕獵,
正在吸食着其他動物頭裏的白霧。
“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
天上白骨巨鳥迅速飛過,激起一陣大風。
那巨鳥的頭骨里,也有一團白霧。雖相距很遠,但還是能看出那巨鳥腦中的白霧相比那頭鹿的白霧要凝實的多。
一隻奇怪的生物似乎在追逐着那巨鳥。
那生物長着章魚般的鬍鬚,像是墨藍的顏色,卻是人一般的構造,全身上下覆蓋著深綠色的鱗甲。背上還長着一副如蝙蝠一般的黑色翅膀。
僅一隻翅膀,便有千米之長,抵得上那巨鳥的大小了。
那生物的身體更是奇怪。
初看上去,似是有稜有角,但又仔細一看,又是何等光滑。一切的數學語言都無法清楚地形容那個生物的外貌,那似乎是超脫一切人類理解之外的東西。
蘇慕北遠望着那隻生物,儘管止不住地顫抖與恐懼,但還有一種別樣的感情讓蘇慕北挪不開眼神。
那是對未知的好奇,以及興奮。
好似還有一種......瞧不起的蔑視。
青色的太陽格外刺眼,蘇慕北迫不得已扭過頭去。
而此時,他才想起,地上......沒有絲毫的陰影。
陽光完全透過了那生物的身體,卻又沒被一絲一毫的阻擋。
如果連光,都不會受到影響。
那......它還能稱之為存在嗎?
那詭異且離奇的場景讓蘇慕北止不住感到一陣暈眩。
這裏......似乎聚集了所有奇怪的,超乎人類理解的,詭異的東西。
這裏......似乎是無疆的異世界,這裏比地獄還要詭異。
可是又不知為何,雖然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夢境,可他卻覺得眼前的一切又是那麼的合理,感覺眼前的這些超出理解的事物又彷彿理應如此存在,矛盾至極,卻又合理至極。
“這裏......究竟是何處?”
蘇慕北抬頭,看着淡黃色的天空,彷彿是在問這個世界本身。
“深淵”
低沉的聲音從天空中不知何處傳來,帶着強大的氣勢,似乎是在回應着蘇慕北。
......
“吱,吱吱。”
身後傳來了老鼠的叫聲,極為響亮。
蘇慕北突然感覺後背暖暖的,還有些許潮濕,如臨春日雨後的暖風。
他全身的汗毛頓時間全部立起,面色突然變得蒼白。
那感覺......
他心驚膽戰地回頭,卻只與一張比他人還要大的血盆大口相遇。
那老鼠的嘴裏有着數十排牙,數百顆牙齒,像是鯊魚一般。牙齒上的未乾的鮮血滴落在地上,在安靜的氛圍之中,更顯清脆。
那老鼠的舌頭卻是如蛇信子一樣,又長又細。那舌頭四處舔舐着,好像在感應着隱藏在周圍的東西。
那老鼠如大象一般龐大,長着三個眼睛,兩隻各在兩邊,而另一隻......在頭頂之上,望着天空。
也就它的外表長相還能依稀辨認出是老鼠了。
蘇慕北以前只在一個核電站受襲而嚴重泄露的一個小島上見到過這種詭異的生物。
那老鼠緊盯着蘇慕北,嘴裏微微有口水淌下,眼神中滿是興奮與飢餓。
蘇慕北曾在紀實頻道的動物世界節目裏看到過這種眼神。當時那眼神來自於一隻獵豹,而它面前的,是一隻羚羊。
那是屬於捕食者的眼神。
那老鼠,把蘇慕北當成了一份美食。
蘇慕北一瞬間感覺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懼,他想醒過來,卻發現依舊在夢境中,甚至不由得懷疑這所謂的夢境其實是現實。
似乎是緣於某種本能,他立刻轉身,朝着那附近的竹林奮力跑去。
那竹林竹子茂密,明顯不善於那老鼠的行動,況且竹林深處還有一隻未知的生物,說不定可以與那老鼠匹敵。
他不知那未知的生物是什麼,但似乎是某種冥冥之中的指引,某種未知的存在在他耳邊的低語,引領着他跑向竹林。
只要衝進了那竹林,便安全了。
只要如此。
但當他真正開始跑起來,才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
身後那四條腿的老鼠......跑的明顯比自己快。
快得多。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在竹林里留個全屍。
那老鼠僅一躍,便抵得上自己五六步的距離了。
眼看那老鼠的深淵巨口離自己越來越近,眼看那因為自己先跑而拉開的距離被一點點拉近,而自己也逐漸被那腳下的陰影所吞噬,眼看自己就要命喪黃泉,蘇慕北突然心一狠,向後下腰,屈膝,跪在了地上,又將身體儘可能後仰,僅憑着慣性,以膝蓋為滑板,朝前方一個滑鏟。
那老鼠也正好合上了自己的雙鄂,擦過自己的頭皮。
強大的力道崩碎了它的幾顆牙齒,因為那巨鼠的腦袋剛剛高過蘇慕北的身子不過數乍,那牙齒碰撞的聲音也就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的可怕。
蘇慕北堪堪躲過一劫,那巨鼠似乎有些詫異為何沒咬到東西,便轉身看了一眼。
趁着這個功夫,蘇慕北把手向背後一撐,又起身,向不過數米之外的竹林衝去。
那巨鼠還在追,越來越近。
這是數天以來一直折磨着蘇慕北的噩夢。
自從十天前的一場暴雨,蘇慕北淋雨後感冒了,雖說那感冒僅一兩天就好了,但之後的每一天晚上。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情形,同樣的噩夢。
蘇慕北去醫院看過,但得出的結論卻是“壓力太大所以產生的噩夢。而噩夢帶來的壓力又促使了后一天做噩夢。”
開玩笑!
人,在夢境裏能創造出違背見解的東西么?
即便是那所謂的神,依舊是以人為參照不是么?
醫生只是些“注意休息”的託詞,又開了些許即便是吃到犯噁心也還是毫無效果的安眠藥。
可還是會夢到,那片異界的土地,那所謂的深淵,無論如何都會出現在蘇慕北的睡夢之中。
就醫之途,最終還是無功而返。
在夢裏,無論蘇慕北如何選擇,最終都會命喪於那老鼠之口。
唯一不同的是......
這夢境愈發真實了。
從最初甚至看不清這個世界到能清楚地看到那巨鼠的模樣,甚至能看清它身上的毛髮......
就彷彿世界一點點在他的夢境中塑造一般。
蘇慕北有些好奇,卻又有些緊張。
等到“世界被塑造完全”的那一天又會怎樣?
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叮鈴鈴~~”
下課鈴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走吧,慕北,吃飯去。”
薛元謹起身,站到蘇慕北的身後,把手搭在他的雙肩上。
“喂,你真的沒事吧......”
“沒事沒事,真的沒事,就是剛剛做噩夢了。”
“那怎麼說?吃飯去?你前幾天就沒吃中午飯,注意點身體聽到沒有。”
“好好好,走吧,恰飯恰飯!”
窗外剛下過雨,很是潮濕,正是蚊蟲蛇鼠最喜歡的環境。
二人穿行在學校的小竹林之中,那是通往食堂的必經之路。
卻沒人注意到,蘇慕北的右眼有些泛紅,那深紅色甚至有些淹沒了瞳孔。
卻沒有人注意到,無風,但就在竹林的深處,似是有什麼東西,刮動着竹葉,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