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巨匠
就在二人就要繼續向前邁步時,燃素的十七層聚焦圓環突然開始向著同一方向排列,向著大殿的一處集中燃素蒼藍色的光芒,霎時間,整座大殿只剩下了燭火的微光。
光芒集中處太亮也太熱,令人難以逼視,只能看見一隻健壯的手臂握持着鍛鉗,讓鍛鉗上夾握的金屬在聚焦燃素光的熱量和光焰下變得熔融。
“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會背過身去,把耳朵捂上”格里芬不慌不忙的從隨身的筒包中掏出深色防爆鏡,以半弓步的方法站立並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並將自己的左手手肘擋在自己面前。
突然間,蘇摩那在空中追獵放牧所養成的強大直覺開始向他大聲報警,其瘋狂程度不亞於受到三隻成群雲虎的突然襲擊。
沒有絲毫遲疑,他立刻趴下,在地板上蜷縮成一團,並立刻呼出了肺里所有的空氣,將自己的後背對準那光焰的來源,死死的塞住了自己雙耳,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從背後照射而來的跳動光焰使他還能意識到時間的流逝,他不知道背後正在發生什麼,但毫無疑問,有什麼東西馬上就要來了。
隨着燃素的藍色光線忽的再次照亮整個大殿,格里芬大喊一聲:“要來了!”
那條手臂猛的高舉,鍛鉗夾持的金屬熔體並未能跟上這速度,在空中就被這速度拉成了萬千如同少女秀髮般的細絲,下一瞬,兩柄大如房屋的扇形鍛錘自兩側的牆壁擺下,向這片高熱的金屬合擊而去。
伴隨着“鐺”的一聲近乎震碎人心肺的巨響,整座大殿中的流明等級瞬間飆升到了最高值,在這一瞬明黃色的光輻射爆閃之後,一切再次回歸寂靜。
格里芬摘下眼鏡,一邊把它低頭塞回包里,一邊用嘆氣般的語調說到“抬頭看看吧,你要見識的東西”
蘇摩從地上拾起身來,正看見各種絕非正常顏色的流火在空中如同破碎的飄帶一般飛舞,而在這些火焰的源頭核心處,在那高聳尖頂長廊的景深處,站立着一位雄奇的匠人,火焰染紅的長廊抹去了他身體的特徵和色彩,只餘一個黑色的剪影和一雙如周邊火焰般火紅的雙目,這黑色的剪影仔細端詳那片彎曲的金屬薄片,立馬便開始用自己的雙手為這片滾燙的金屬塑型,金屬在他手下發出尖厲的嘶嚎,那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和如機床般的精準以及降服金屬的巨大力量,給人造成的壓迫和緊張絲毫不亞於一場戰爭,轉瞬之間,這原本毫無美感的金屬片已在他的雙手中被揉搓捏塑成一柄依其形狀而成的刀胚,光滑的刀身和銳利的刀鋒在火光的照射下散發出不可侵犯,攝人心魄的光芒。
但這光芒並不長久,只是一閃而過,隨即,這位巨匠又開始為這柄武器雕琢花紋,他原本堅韌無匹的雙手開始如同情郎撫摸少女柔嫩細膩的肌膚一般在刀身上下遊走,利用指尖冒出的火焰在刀身劃撥,點按,游移,如果說對金屬的塑形如同戰爭引擎齊鳴產生的震天怒吼,其雙手的動作無異於萬千拳腳相交,那麼此時便是用金屬兵刃演奏的輕柔聖歌,其指尖的律動正是絢爛的芭蕾舞劇。
正在驚詫之際,兵刃早已打造完成,將其向油中一浸,伴隨呲呲聲響升起的煙霧和如活物般的火舌,隱去了這黑色的身形。
格里芬轉頭,帶着孩子般興奮的笑容,一邊喘着氣一邊向還坐在地上的蘇摩伸出手,說到“今天你可走運了,這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
而蘇摩顯然還沒有從視聽震撼中回過神來,
只是若有所思,略帶遲鈍的問到“什麼?”
“能看到他本人冶鑄的機會,就算對我這種經常出入的人而言,也往往要數月才能碰上一次,沒想到你第一次來就能有幸看見。”
“他是誰……不,他是什麼?”
帶着一種宗教式的膜拜和激動到輕微顫抖的語調,他鬆開了伸向蘇摩的手,蘇摩又再一次一屁股坐回了地上,格里芬轉身屈膝,一手向後伸直,手掌展開,一手橫於胸前,如抱嬰孩,如同天使臨凡,將神祇的光輝播向俗世的信徒。
“弗呂格爾=流火之手,來自法斯夫,是當今最具造詣,技術最為精巧的冶鍊大師,其對火焰和金屬的掌控遠非常人可及,僅僅是能目睹他冶鑄的兵刃,就已是一種超凡的享受,何況能有幸旁觀他鍛造的全過程。”
越過格里芬的雙臂和頭顱,蘇摩得以定下神來審視眼前的一切。
對應象徵五大氏族的穹頂,越過費尼特之座的巨大祭壇華蓋,建築以這座華蓋為中心,由高聳的尖頂長廊劃分出七條道途,而這正是化金結社的七大主族。
剛那光和火的戲劇來源之處,便是其中的第三主族-鍛冶,正如這一主族的名字所示,這條道途長廊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致命的高溫,黃銅廊柱噴發著洶湧的火焰波濤,這裏,是法斯夫人的遊樂場。
“當然,不是每個法斯夫人都能如同弗呂格爾一般對冶鑄的各個工藝細節了如指掌,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如他一般精巧的火焰掌控能力。”格里芬驕傲的直起腰身,雙手交叉。
“因而,他們需要我們。”格里芬用手一指,就見在赤紅的火焰海嘯之中,在其他年輕法斯夫鑄煉匠的身旁,都有着一個身着全身石棉服的身影,就像是在地獄中飄零的雪花一般詭異。
“那就是來自尼科爾氏族的冶金師們,尼科爾氏族對知識的渴求會把我們帶到知識的每一條邊疆,當然,也包括冶金。”
“行了,沒時間浪費了,走吧”
格里芬示意蘇摩跟上,向著第二條道途迴廊走去,這條迴廊和那條鍛爐迴廊相比,至少是平和正常了許多,但華美震撼的程度卻不在其下——巨大的深藍晶體簇生交錯,取代了原本支撐大殿的石灰岩柱,繁複細密的符文篆書交錯延展,爬滿整條長廊,而這,正是第二主族-煉化的道途迴廊。
“這是尼科爾的主場,而你也知道我們的操行,所以這人員變動很大,說不定能撈個好空位,去其他道途碰運氣,起碼不舒服,我估計你可不想跟着我鑽火圈”
“好傢夥,你每次來都這麼刺激嗎?”
“我倒希望是”
蘇摩說到“可惜了,還是不能和我們的甲板相比。”
兩人一邊談論着剛才看到的事物,一邊嬉笑推搡的向迴廊里走去。
一路上,能看見許多和格里芬穿着一樣石棉實驗服的尼科爾人,但他們都有着和這座道途迴廊一樣的特徵——結晶遍佈男性們的關節處和其他他們認為需要保護的部位,而他們的實驗服也閃爍着星屑一般都晶體光輝,有些更加特立獨行的甚至連左手的義肢也是完全晶體化的,而對於女性則更加傾向於裝飾而非保護,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在驅使元素的能力上就要弱於男性。
“你咋不這麼一搞,我還蠻想看的。”
“我倒是想,你看那個女的。”格里芬雙手插兜,用眼神示意蘇摩去看剛剛擦肩而過的一位女研究員。
其即使在晶簇橫生的煉化道途迴廊中,也絕對稱得上光彩照人,其眼角,指尖,腳下,實驗服上都生長出各種尺寸和大小的璀璨鑽石,使人很難不側目。
“與她體質最適合的就是碳,當然一身煤灰不怎麼美觀,所以她變了一下,挺聰明的。”
“那你呢?”
格里芬將手舉到額頭前,一個響指,火焰從他的食指出冒出。
“這就是,配適我體質的是氫,所以沒辦法像他們一樣顯形了,頂多就給你們熱熱咖啡什麼的。”
就在此時,一個更詭異的身影向兩者走來了,但真要嚴格來說,是三個,同樣虛弱慘敗瘦削的面龐,其不斷扭動的實驗服好似活物,其下的形體忽明忽暗,使人懷疑其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團虛影,他左手的義肢看起來樸素低調,但卻不斷的在重複毀滅和新生的循環,上一秒,義肢腐朽衰枯,齒輪剝落,活塞發出可怕的摩擦嘶鳴,下一秒,電纜長出,供電恢復,就連裝飾都逐漸鍍金。
與剛剛目睹流火之手時那種激動不同,霎時間,格里芬就屏住呼吸退縮到了牆邊,雙手垂下,等着這團瘋狂的虛影通過。
直到這團虛影在兩人眼中完全消失,格里芬眼中的神情才終於敢變成深深的恐懼,他一邊顫抖,一邊幾乎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話。
“赫爾斯托=擾時秘術,通過幾十年的研究和一次偶然的實驗事故,他掌握了所有術法中最為可怕的威能。”
“什麼,高速振動嗎?”
格里芬帶着默哀般的神情看着自己的摯友數秒。
“你真的應該感謝他並不在乎,否則在剛剛見面的時候你就已經以一種我甚至不願意想的方式消失了。”
“為什麼,我那時候又什麼都沒說”
“是的,可是你現在說了,讓我繼續說完他的故事”
“在幾十年的研究和一次意外的事故之後,他甚至獲得了對時間流向本身的部分控制,他變得似乎可以隨意從現實宇宙的時間線上消失后再次重新出現,協同過去和未來的自己進行協同行動,在一時間將你引向自相矛盾的道路,甚至通過對時間流本身的操弄徹底抹消你在時間線上的存在。”
“但如你所見,頻繁的出入時間流已經破壞了他本身的現實構造,使得他和時間線的連結越來越弱,或許是祝福,詛咒也說不好,他除了現在的自己本身之外還有着反映過去與未來的雙重視像,每一個都在他之前或之後行動,每一個都選擇了略微不同的道路。”
格里芬依然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氣,直到一片陰影出現在他的腳下。
“我聽說你在找遠行名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