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遠疆
第二天早晨,格里芬被鳥鳴聲吵的無法再繼續入睡,但堅硬的粗木甲板卻好像變成了世上最綿軟的溫床,使他一時無法拾起身來,他轉了個身,在甲板上攤平身體,臉朝着天空,透過依然迷濛的雙眼向上看去。
儘管太陽還未從地平的下方展露出來,但其光芒已然從被黑暗籠罩的大地邊緣之下如同金色的蠶絲一般透射而出,已然在消退的群星就如同銀色的花紋點綴在渾然一體的鈷藍夜空之上。
蘇摩已然睡醒,正抓着一根纜繩,坐在船沿上抽着草煙,等待着微微的晨風帶走最後的一點睡意。
“不急,接着睡,到了我叫你。”
格里芬一發狠從甲板上坐了起來,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實驗服,囁嚅一下,他嘴裏此時的味道簡直比底巢的下水道還來的噁心,但沒有辦法,只能扛到邊界再說。
“沒事,醒了醒了。”
至於男人,後半夜氣溫變得愈發的清冷,他擔心女孩着涼,便抱着她到貨倉里睡了,此時還沒有動靜。
“看那個。”
蘇摩用眼神一示意,格里芬順着他眼神所指的地方看去,這除了橫斷山脈外唯一穩定的地質帶經過幾百年的次生演替以及科倫學者們的不懈努力,如今已是一片稱不上肥美,但已能基本覆蓋地表的草原,此時,剛剛從地平線下漫射而來的陽光給其上的草葉鍍上了一層淡黃色的邊緣,而在本就隨風搖動的草木之中格外顯眼的是,有什麼東西在土中緩慢活躍着。
“那就是礦螺的幼蟲,這個季節每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氣溫最涼,會出來活動一下。”
“看來我這次回去有的忙了。”蘇摩深吸了一口草煙,從鼻子吐出,那煙霧轉眼間便隨風向後消散了。
男人此時也抱着還熟睡的女孩從船艙里出來了,蘇摩見狀,不出聲的把煙掐掉了。
空艇開始緩慢下降,直到穩穩的降落在繁花的草原上,根據部分自治條例,空艇最多送他們到這裏。
三個人在草原上好像漫無目的似的向著地平線走着,在枝葉上還沒有消退的晨間露水打濕了他們的衣服下擺和鞋子,除了風聲和草中昆蟲時隱時現的細小叫聲,再無任何聲音,鋼纜此時已經幾乎就在他們的頭頂,這場景清冷的使人感到這跋涉似乎不會有終點,幾條來自內地大湖的河流一直延伸到這裏,最後消失在懸崖之下,變成幾條瀑布,然後在那無限高的垂直高度之下變成消弭在空中的濃重水汽。
終於,隨着太陽升起,一線金色的光芒出現在眼前,那正是大崩落紀念碑,其上的耀金熔塊經過邊民們的精心保養,歷經數百年雨雪,卻依然耀眼如同新出熔爐。
三人站定腳步,向其低頭致敬。
在紀念碑之後,和生機勃勃的邊界草原不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鐵鑄就的甲板,而那些巨大鋼纜的最終歸宿,也正就是這片體現了工業偉力的巨大荒原上樹立的一個個龐大如同巨像的鉚釘接頭,而除過這片接頭的群組外,整座邊界懸挂城市的入口卻是一口不起眼的豎井,而此時,正有五位邊界方面的負責人在此等候。
蘇摩渾身一驚,大腦里的各種想法在一瞬之間瘋狂碰撞,轉身逃走,還是想別的辦法證明自己與這件事無關。
五位負責人中為首的,正是邊界的直隸護民官,也是火銅的現任棟樑,邊界三大權力之一的斯托克,這目測有四十歲上下的男人正板著臉,雙手抱胸一言不發的看着一行人,
而身後的四位衛戍火銅獵手,每位都端着一把M35型惠更斯騎步風槍,這精準而快速的武器象徵了邊民和羽族武器技術的結晶,其兇狠的威力甚至能對穿步行機的前後裝甲,遠非蘇摩隨身攜帶的通用型風槍可以比擬,從擊錘的位置和他們的持槍姿勢看來,這裏隨時就可以發生一場讓前兩天的底巢清場都相形見絀的屠殺,蘇摩和格里芬都頓在了原地,他們意識到此時但凡有着任何敵意舉動,生命便會如同一陣輕風般轉瞬即逝,但男人仍然繼續向前走着,好像完全沒有看見,終於,等到四位獵人全部向他舉起來槍口之時,他停下了腳步。
這位斯托克從隨身的獸皮袋裏掏出一軸電文。
“現有一兇惡罪犯正前往你部駐地,茲請就地緝拿,等候內地法務部人員取保驗收。”
越過羊皮紙的上沿,那雙明黃色如鷹般的凌厲雙目凝視着三人,衛戍獵手們已經把保險又半自動轉換到了全自動,做好了隨時打空全部彈藥的準備,一時間,空氣似乎變得完全靜止,格里芬開始緩慢的從自己義肢的縫隙中向外滲流氫氣,並希望至少能利用爆燃產生的高溫氣流撐過第一輪齊射。
男人繼續上前,直到和斯托克面對面。
“怎麼的,橫豎打一架?”男人陡然激活了義肢上的一條法印,在將明未明的黎明前黑暗中,發出耀眼的光芒,四位獵人瞬間舉槍,其中一名射出了一發,正中男人的右肩,轉瞬間鮮血淋漓,但男人和斯托克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轉變。
“但我並沒有看見任何兇惡罪犯。”
下一秒,這冷峻的男人幾下就把羊皮紙扯得粉碎。
“怎麼樣,有沒有騙到你?”這如同神話中空中遊俠戰士的男人一改嚴肅的神情,此時滿臉的笑意,就像是一個陰謀得逞的孩子,“還有,阿凱,你丫這回壓力測試又沒通過,去領五十軍棍。”
“誒,小聲點,孩子沒睡醒呢。”
“哦哦哦,我沒注意。”
“每次都玩這套,你看把我帶的倆小夥子嚇得,給我留酒了沒。”
兩個大男人都輕聲的笑起來,彼此勾肩搭背的向著豎井走去,徑直跳了下去,四位獵人也隨後直接跳了下去。
格里芬立馬快步上前,豎井向下看去沒有一絲光亮,少說高度也在幾十米。
正在格里芬躊躇猶豫要不要像他們縱身一躍時,蘇摩趁他不注意,一腳把他踹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