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蓮重開
李傳心沒有一日懈怠,羅漢拳打的愈發純熟,能使出的勁道也不是剛開始的幾天可以比的,可到了第十日,大和尚好端端的非讓他去那朵枯蓮旁邊去練功,說什麼火性大,多有裨益,李傳心一頭霧水,但還是一早就來到了泉水邊,守着那朵蓮花開始練功,到了日上三竿,李傳心打坐歇息,順便自己總結一下心得,忽然幾尾紅色的魚兒躍出水面,濺起的水花打在李傳心的身上,冰涼的感覺讓他下意識的往泉水中央看去,卻驚奇的發現本來深褐發黑的蓮花,從頂端開始,有一絲絲的泛着紅光,不同於魚兒身上的深紅色,蓮花上的紅像是內里有火,從頂端一點點往下,燒的通紅,雖然只有一點,也格外的醒目。
李傳心覺得有些奇怪,但只當自己平時也沒有細細看過這朵蓮,可能蓮花本身就是這樣,自己沒發現罷了,想到這裏,他又起身開始繼續練功,這時,滿身沾滿麵粉的大和尚站在不遠處,拿着水瓢咕咚灌了一大口,擦了擦臉上的汗,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這樣一連過了四天,李傳心一招一式之間,雖做不到大和尚那樣震落十幾米外的青翠樹葉,但是周圍的花花草草,也會很給面子的抖動幾下,這讓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可以完成跟大和尚的約定的,起碼自己真的沒有一刻偷懶。
夜裏,山上傳來不知什麼獸類鳥禽的號叫,李傳心躺在床上,心裏想着大和尚跟自己說的“太平公主帶來的太平”,輾轉反側,一會兒閉目養神,一會兒睜眼盯着房梁,一會又坐起來盤腿念誦佛經,平日裏誦經,經書中的微言法語、精要義理,他都能參透個七七八八,念誦時總會覺得心裏平靜安寧,可今天他橫豎沒法沉下心來,越來越覺得心煩意亂,他跳下床,想索性到外面透透氣,哪怕再練一會功,累了也許就能睡個好覺。
李傳心沿着房前的青石路,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往泉水的方向走過去,月亮被雲遮住了不少,剩下的月光透到地上,看起來有些慘白,腳邊時不時還有不知名的小蟲跳過去,他心裏想:“總覺得自己從小無父無母,被撿到只有一群光頭的山上,跟了個不靠譜的師父,如今活了這十多年,還沒有見過山門外的世界,每天劈柴挑水洗衣做飯,唯一開心的事就是能跟師父學些醫術和琴棋書畫,不過在他看來,大和尚的琴棋書畫之類,也不過是皮毛,他一個伙房的和尚,哪裏懂得什麼曲高和寡、高山流水?”,“唉,萬沒想到,公主之尊,父母手握天下,錦衣玉食,萬人之上,卻也不見得比我活的更開心些,這世上也會有親手把女兒送去異域邊疆的父母,為了兩國和平么?縱然百姓的性命可貴,可若是真的眾生平等,為何要去犧牲那位姑娘呢?拋棄少數人,便是對的嗎?這樣想來,大和尚其實也….挺好的。”
他正胡思亂想着,卻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枯蓮所在的泉水旁,抬頭一看,驚得他駐下了腳步,兩眼瞪大,後背連着頭皮一陣發麻,那朵枯蓮,哪裏還有一點枯萎的跡象,原本衰敗的花瓣,如今開的像是一把撐開的油紙傘,原本只有頂端一點點的火紅色,一直延續到最底部,不僅顏色像是要燒起來一樣,更是像樹葉的葉脈一般,四散開來,就好似花瓣上流淌着一條又一條火紅的河流,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些一條條的紅色細紋,一閃一閃,如同人在大口的呼吸空氣,在漆黑的夜色里格外駭人。
那朵蓮花不可說不美,甚至是李傳心從未見過的奇美異景,
但是他卻一步也不敢再往前邁,好像再靠近哪怕一寸,都要被它壓得喘不動氣,他不作他想,一溜煙的跑進了大和尚的禪房,“師父!師父!那朵,那朵蓮花!開了!”。
“嗯?”大和尚坐起來,還是先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道:“蓮花?什麼蓮花?哪朵蓮花?”,李傳心快要急瘋了,“就是泉水裏邊那朵枯蓮,我今晚睡不着,想着去泉水邊練功,但是就看見那朵蓮花開了!還渾身通紅!”,誰知大和尚不緊不慢的說:“哦,沒事兒,為師早就料到有這一天了,走,去看看。”。
二人行至泉水旁,李傳心指着泉水中央的蓮花說:“師父,你看!”,“傳心,你要學會處變不驚,你的經書都讀到哪裏去了,世間萬物自有其因果規律,何必如此大驚小怪。”,李傳心聞言,稍微冷靜了些,卻還是不敢靠近那朵蓮花,大和尚繼續說:“此蓮花本是至陽之物,你自幼在佛前聽法,又是童子之身,別說接觸女子,見都沒怎麼見過,如今你打通了任督二脈,四肢百骸真氣遊走,日日在此練功,蓮花受到你的真氣影響,故而開放。”,大和尚頓了頓,又說:“雖然這現象可以解釋,不過確也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難得的機遇,傳心,不要辜負了這造化,你去采它一片花瓣來,為師給你熬湯喝!”
李傳心心裏一驚,對於什麼武學機遇,他倒是沒有太大興趣,每日刻苦練功也不過是因為答應了大和尚,又想下山遊歷一番罷了,他轉過頭認真的對大和尚說:“師父,弟子平時與你嬉鬧,可弟子早就看得明明白白,師父絕非常人,定是隱姓埋名的絕世高手,師父,你去吧。”,沒想到大和尚比他更認真的說:“不去,為師害怕。”。
對自己師父的厚顏無恥,李傳心這些年,是一直領教着的,沒辦法,他硬着頭皮挽起褲腿,走到了泉水中央,奇怪的是,他越往蓮花周圍靠近,蓮花上的火紋就越亮,好像變得更加興奮了,他鼓起膽子,伸手朝一片花瓣摸去,沒有想像中的灼熱,反而冰涼清冽,一股涼氣直透李傳心的頭頂,讓他的心瞬間平靜了下來,他輕輕掰下一片花瓣捧在手中,雙手合十,朝那蓮花低頭禮拜,蓮花上的火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直到又變成了枯萎褐黑的模樣,李傳心慢慢退出泉水,一臉鄙夷的把掰下的花瓣交給師父,大和尚倒是一臉坦然的接了過去。
次日清晨,李傳心待在大和尚的禪房,師徒二人一夜未眠,大和尚是因為在用花瓣煉製草藥,而李傳心則是因為還沒完全消化昨夜的事情失眠了。“傳心,好了,趁熱喝。”大和尚端着一碗熬好的草藥走過來,李傳心接過碗,看了看,又聞了聞,與平常的草藥看不出來有什麼區別,他一臉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師父,好像在說“真的就只是這樣?”大和尚嘿嘿一笑,“喝吧,喝了就土雞變鳳凰了。”。
李傳心把草藥喝下,除了有些苦,並沒有什麼感覺,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忽然覺得自己胸腔越來越熱,一直延伸到喉嚨,好像要噴出火來一樣,一會,這股子熱又傳到了手腳,最後集中在丹田,李傳心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火炭堆里。
他脫下僧袍,跑到外面,一頭扎進了冰涼的水缸里,可那股熱氣沒有減退半分,好似跟水缸里的水較上了勁,你涼你的,我熱我的,李傳心從水缸里跳出來,發瘋似的朝着前面的樹林猛擊數十掌,想憑藉真氣把這股熱打出體外,越打越快,隨着最後一掌打出,李傳心啊的大喊一聲,熱勁終於消退,他也躺倒在地睡了過去。
大和尚跟在後面走了過來,看着前面一片狼藉、像是被砍伐過一樣的樹林,默不作聲,背起李傳心回到了屋內。等李傳心醒過來,已是下午了,他躺在床上,聞到了白粥的香氣,試着坐了起來,又試着運氣,讓他開心的是並沒有什麼難受的感覺,大和尚聽到了動靜,走了過來,“傳心,你醒啦?餓不餓,寺里今晚的白粥剛剛熬好,熱乎的,師父去給你乘一碗?”。
李傳心點了點頭,連續的折騰,他也確實有些餓了,沒過一會,大和尚手捧着粥碗小跑了進來,李傳心喝着粥,還在回想剛才的事,卻怎麼也想不明白,那股難以消除的熱勁是怎麼回事?自己最後朝着樹林打的那些掌,又哪來的那麼大威力?
“對了,傳心,你準備準備,明天公主就要來寺里了。”。
“啊?”,李傳心嗆了一下,把一口粥噴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