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廟堂

江湖廟堂

靖武三年,虎嘯關外,遍野的屍骨像是一具具無人認領的木偶那樣堆積在地上,斜插的各字王旗有的還被緊緊的攥在手裏,高懸的月亮也沒辦法照亮那片焦黑的土地,這是一場奠定了靖武王朝統一地位的戰爭,以無數人的妻離子散、痛苦哀嚎跟皇帝陛下的身登大寶、即位九五告終。

“我佛普渡眾生,渡一切災厄,願天下能平安六十年,再無此劫難。”,一個黑影站在一棵光禿的樹下喃喃自語,那人頂着一個比樹還禿的禿頭,一襲黑色刺金的袈裟,看不清臉,後背背着的殘破斗笠與那身華貴秀麗的袈裟格格不入,手中握着一柄比他還要高出不少的禪杖,杖身金黃,卻不落俗,通體纏繞九條飛龍豎直而上,龍面猙獰威嚴,讓人望而生畏。

“佛能渡得盡這千萬亡靈么?天下大亂,生靈塗炭,你的佛在哪呢?這場戰鬥還未結束時,那場面就算是你的菩薩看了也會流淚吧”,說這話的男人一身樸素的青衫,手抱前胸,正巧倚在那棵樹的樹枝上,嘴裏叼着一根稻草,看似漫不經心,可是手卻從沒離開過腰間的刀,那把刀長三尺九寸,刀身雕龍畫雀,華麗至極,甚至讓人懷疑是把供奉用的禮刀,但是迎着月光泛着寒氣的刀身跟那環首刀的制式,無一不在說明那是柄沾滿血兇器,正是讓所有刀客夢寐以求的所謂“龍雀大環”!

“佛祖看得見這諸多苦難,但人間自有人間的因果,這場戰爭成就了那些帝王將相,史書說他們功在千秋,但於百姓何益,李家坐王位,趙家坐王位,對那些只有幾畝薄田的窮苦人又有何區別,我佛渡人,乃是救命濟貧,導人向善,而非襄助王侯,以武介入”。那和尚說完雙手合十,低頭閉目,不再言語。

“大師的話果然彰顯佛門本色,不過,不願以武犯禁只是你一廂情願罷?大師的“九重佛塔功”天下難覓對手,而大師你在佛門德高望重,信徒眾多,一直是朝廷的眼中釘啊,這些年來朝廷為了定鼎天下,清理邊患,無暇顧及,不過如今大勢初定,怕你也不能再做閑雲野鶴了吧?”

“貧僧待遇良人,自會把佛法武功相傳,功夫乃殺人利器,如被叵測之人學去,對世間可謂一場災難。”

“那可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即便大師傳給了哪位高徒,也未必能全盤繼承,在下雖不成器,卻也想見識一下十足的神功!”。青衫男子話音未落,手指挑刀,刀只出鞘一半,周圍樹枝竟劇烈快速的抖動起來,樹葉嘩嘩落下,彷彿周圍的一切都隨着刀的鋒芒有了呼吸。男子跳下樹枝,一刀揮出,刀帶出的內勁如平地颳起一陣颶風,身前的巨石一分為二,但切口卻如同切開的豆腐一樣平整光滑。

那和尚看起來不急不忙,出手卻也讓人看不清,他右手中的金龍禪杖紋絲不動,左手向上一抬,運轉內力,畫出一道氣牆,生生擋住了那匪夷所思的一刀!自己卻站在原地,半步也沒有移動。

“施主方才說貧僧的功夫天下無敵,實在是謬讚了。”,那男子平靜說道:“大師何必如此謙虛,在下這一式風吟,雖未用十成的勁道,但是能像大師你這樣面不改色單手接下的,天下恐怕沒有第二個人。”

“在貧僧看來,武功不過是行善積德懲強除惡的手段,佛法經略才是救苦救難的大道,施主非我佛門中人,若實在醉心於武道,可等二十年後去尋我的徒兒,若他敗在你的手下,施主自可將“九重佛塔功”的心法帶走。”

“哈哈哈,

好,一言為定,我趙摶鋒恭祝大師得遇後輩英豪!”,說完,那男子向後幾個兔起鷂落,便消失在了黑影中。

靖武十五年,苦何寺,枯荷山,伙房。

一大一小兩個和尚,大和尚在劈柴,小和尚躺在躺椅上。“師父,你說這山上的活什麼時候才能做完啊?”大和尚擦了擦腦袋上的汗,罵道:“哪有你這樣的徒弟,欺負年邁的師父,啥時候能幹完,你來幫幫我,一會就幹完了!”,小和尚索性轉過身去不看他,又自言自語:“苦何寺,確實又累又苦,無聊透頂,唉,真想下山去看看。”

大和尚聞言,面帶笑意:“傳心啊,當年我把你從尋龍谷抱回來,你才那麼大一點兒,又找不到你的爹娘,就帶到寺里伙房養着,本想瞞下去,可最終瞞不過方丈,方丈不賜你法名,又准你不必受戒,說來你其實也算不上是個和尚,但是…”,說到這裏,大和尚眼中突然泛起賊兮兮的光,“但是山下的世界可是很危險的!尤其山下的女人都是老虎!這麼多年,為師教你武功你一直不學,凈對些醫術棋道、書畫韻律痴迷不已,像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下山去會被人家欺負的,為師怎麼忍心呢?”

李傳心撇了撇嘴,心想“說的那麼好聽,不就是想逼我學你的那點三腳貓武功,只可惜武道一途並非一日可成,而讓我每日勤學苦練,我又實在打不起興趣,不然有一技傍身,免得人家欺負,總也是好的。”

大和尚見他沉默不語,若有所思,還以為自己終於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說動了這個被方丈稱為“玉面佛心”的徒弟,興奮的搓了搓手,開始給徒弟解釋道:“其實你學習的醫道里,也蘊含著武學的精義,有許多的相通之處,你平日裏做的行針、推拿的練習,還有寺里一些基本的鍛煉體質的功課,都是鍛煉內力的,你的內力之厚,早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現在只差打通任督二脈,再跟為師學習武功心法,勤加練習就好啦!而且,為師的武功那可是非常厲害的!”

李傳心看着自己這個沒正形的師父,嘆了口氣:“厲害,厲害你每天在這裏燒火做飯,內功深厚我每天被師兄們欺負得那麼慘,師父,出家人可不打誑語。”。

說到這裏,他心念一動,又說:“要是師父能讓我下山去開開眼界,學學也無妨啦,我要下山,總也得會點拳腳,雖然看不出師父的武功有多厲害,可想來總也是正經東西,不會矇騙弟子。”

大和尚顧不得自己徒弟的冷嘲熱諷,直起腰來,“哎呀傳心,只要你有此意,為師想辦法,為師想辦法,走走走,你跟我去找方丈。”

枯荷山的之所以叫做枯荷山,並不只是根據寺廟的名號起的,相傳這裏火性極旺,山上有一清泉,泉清水甘,魚游鳥駐,但獨獨池子中央有一朵巨大的荷花,卻常年枯萎,說是被這虛無縹緲的“火”給燒的,這裏距離方丈的禪房只有五里路,但此刻方丈正在正殿會客,大和尚拽着小和尚,一路大步,朝着正殿行去。

兩人到了大殿門口,卻見甲士林立,高大的騎兵全身披甲,坐在馬上,有的手中執戟,有的後背負旗,甚是威武莊嚴。“哇,師父,這什麼客人啊,這陣勢我還是頭一次見。”,大和尚倒像是司空見慣,視甲士如無物,帶着小和尚徑直向前走去。

此刻,殿內,一個身着袈裟的老人與一位中年人落坐飲茶,老人身着袈裟,鬍鬚已經純白,看不出有多大年紀,慈眉善目,卻有讓人望而生敬的威嚴。中年人一看衣着便知富貴已極,表情雖然恭敬謙卑,但身上依然透着股子上位者的驕傲與慵懶。梁國,年號靖武,國姓秦,這便是與那位人間至尊同姓的四位親王之一,沁陽王。

一大一小兩個和尚一改平時的模樣,表情嚴肅端正,雙手合十,輕輕邁進殿內,站在一旁恭候。

“王爺,老僧跟您舉薦的人選,正巧到了,傳心,過來吧,見過王爺。”李傳心跟着師父來到跟前,心裏撲通直跳,拿不準師父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中年人上下一打量,嘴角微微一揚,“玉面佛心,果然名不虛傳,不過既是在我梁國的土地上,見了本王,為何不跪?”

李傳心眼觀鼻鼻觀心,低頭道“王爺,小僧雖無法號,也未曾受戒,但蒙方丈和師父教誨,佛前聽禪多年,已是方外之人,向來學不會攀權附勢,也不懂得俗世的上下尊卑,繁文縟節,請王爺見諒。”,沁陽王眉毛一抬,哈哈大笑:“好!好!方丈大師所言果然,身在佛門清修,還有這樣的傲氣,實屬不易,不過,方丈大師,令徒未曾受戒,這,怕是不妥吧?”。“王爺放心,我這小徒雖喝酒吃肉,卻善心醇厚,自小在寺中生活,沒下過山,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去山下的集市上看看皮影戲,至於女色,更是一竅不通。”。

沁陽王點了點頭,似乎放下心來,對老方丈的話也不懷疑,李傳心倒是在心裏埋怨起來:“這也太沒面子了吧?什麼最大的願望就是看皮影戲啊?我哪有那麼沒出息?不過什麼男女之事我還真不懂,畢竟從小到大見過的女人只有來上香拜佛的香客。”

“既然如此,在下就放心了,方丈大師的話,在下還是信服的,不過,這武藝,不能全憑大師一句話,還是要驗一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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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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