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劇烈的反胃感突如其來,打得安室透措手不及,他來不及照顧任務目標的感受,捂着嘴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了衛生間,隨手關上門從內里反鎖。
他會在冰涼的地板上,趴伏着馬桶吐得昏天黑地。
但奇怪的是,自己似乎是在……乾嘔?
可他分明清晰地感受到喉嚨里有什麼東西涌了出來,從他的胃裏,從他的內臟里。
……馬桶里乾淨如新,什麼都沒有。
錯覺?
不,不是的。
安室透很確定,的的確確有什麼東西從他體內涌了出來,只不過是他看不見而已。
就如同……那看不見的詭異守護。
沒錯,那不是錯覺。
安室透每一次嘔吐,都會吐出拳頭那麼大一團如有實質的黑霧,這便是潘多拉寶石的蠱惑力量了。全因為他主動接近“藤原今”,對“藤原今”的關注力遠遠高於其他人,又不是禁魔體質,潘多拉寶石很滿意這個人類,對他的蠱惑影響是最深的。
一旦這些蠱惑力量堆滿了安室透的身體,再徹底侵入他的大腦,這個人就會成為潘多拉寶石的傀儡,一具還活着的,卻沒有了自我思想的行屍走肉。
擁有自我意識的潘多拉寶石怎麼可能甘願被區區的人類所掌握?還想要長生不老,呸,滾一邊去!
但如今擁有它的人是強大的【終焉魔法師】,形勢比寶石強,它只能顫顫巍巍瑟瑟發抖地成為大魔法師的耳飾掛件,偶爾當一當臨時充電寶。
也是很沒有尊嚴了。
然而,孩子靜悄悄,一定在作妖。
潘多拉寶石的確在被持有者警告之後安靜了一小段時間,但它的本質就是唯恐天下不亂,於是它再一次悄悄搞起了事情,並時刻謹記動作要輕,還要避開持有者劃分在羽翼之下的人類幼崽。
相柳京一時不察,還真讓它鑽了空子,搞事成功,以至於飽受被監控竊聽之苦,吃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實質空氣。
吐了七八次后,強烈的嘔吐感終於消失,安室透撐着馬桶抬起頭,深色的膚色弱化了他通紅的眼尾。
……馬桶里依舊乾淨如新。
如果不是他現在還按着馬桶,喉嚨一陣刮痧似的疼,他都要以為剛剛只是一場錯覺了。
他看不見,不代表他身邊的亡魂五人組看不見。
“那玩意兒是什麼東西!?”松田陣平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是不是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亂吃了什麼髒東西啊?!”
萩原研二此刻的感覺也和松田陣平差不多,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感覺很不妙啊,吐乾淨了嗎?沒吐乾淨趕緊再吐一會兒!”
諸伏景光蹲在安室透身邊,虛虛地拍着他的背,眼中滿是擔憂:“Zero,感覺還好嗎?”
“我們一直都在降谷身邊,他吃了什麼我們最清楚。”
伊達航一邊幫娜塔莉搓胳膊,一邊面色凝重地道:“所以不是降谷吃了什麼,那些東西也不可能是混在食物里被他吞下去的,如果是,我們不可能看不見!”
娜塔莉咬了咬下唇,驅散心中的不適感:“會不會和那些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烏鴉有關?”
四人均是一愣,隨即互相對視了一眼,點頭,異口同聲道:“很有可能!”
他們猜中了真相,它們的確來自於同一個地方,但是,無法離開安室透周身三十米遠的五人組沒辦法去調查那些烏鴉的來歷,就更無法得知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麼了。
這些黑霧一被吐出來,就立刻消散在了空氣里,一點蹤跡都尋不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們誰都不會相信他們的同期剛剛居然吐出了這麼些東西來。
松田陣平語氣有些飄忽,帶着點兒看透紅塵的味道:“鬼都有了,那麼再有點兒別的不科學的東西……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他們五個人有一個算一個,哪一個活着的時候相信鬼神啊?都是現代的無神論者,結果一個個都變成鬼了,還陰魂不散地圍着他們唯一還活着的同期身邊轉悠,走不了了。
這個世界,是有些玄幻存在的。
“不論如何……”
諸伏景光看着他的幼馴染撐着馬桶站起來,走到洗漱台前接水洗臉,雙手在臉上使勁兒揉了揉,又掛上迷人的池面笑容,他的心情實在是不太好。
“只要zero平安就好。”
哪怕真的是某位鬼神盯上了zero,他們也會拼盡一切保護他的。
亡魂五人組跟隨着安室透的腳步移動,已經死去的他們用自己永遠無法觸碰到活人的縹緲身軀,給這個已經能夠熟練帶起黑暗面具的金髮男人築起一道保護壁壘。
不管是什麼,他們都會好好保護他的,賭上他們的一切。
組織的任務還是完成了,安室透完美地詮釋了何為“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年輕的女士被他幾句話哄騙得小臉通紅,雙眼重新被痴迷所佔據,不知不覺地被金髮男人的話術引導着吐露出了他們需要的情報。
關上包間大門,獨留喝醉的年輕女士一個人獨自入眠,兩瓶沒有良心的酒並排離開了夜店。
“波本,你剛剛是吃壞了肚子嗎?”貝爾摩德抽出一支煙點燃,“我差點以為這一次的任務要我上了。”
她漫不經心地開着玩笑,吸了兩口煙后,抬手將臉上的易容撕了下來,露出自己嫵媚精緻的面龐。
安室透聳聳肩:“可能吧,誰沒有個意外的時候呢?”
他使勁揉了揉自己的頭髮,可能是做造型的時候啫喱水噴多了,這會兒感覺不太舒服,“情報已經到手,我就先走了。”
貝爾摩德偏頭看了他一會兒,笑了:“這麼著急?唔,是不想見到琴酒嗎?”
這個任務還不算完成,只是情報獲取的步驟結束了,後續就是行動組的事了。能讓她和波本一起出動,此次任務自然是一個大任務——任務的最終目標是一個政府的核心高層,只有琴酒親自接手才能確保任務能夠順利完成。
一聽到琴酒的名字,安室透的臉就臭了下來,他冷笑一聲:“呵。”
貝爾摩德咬着煙嘴,笑得肩膀顫抖。
組織里誰都知道,上次在庫拉索那件事裏,波本差點兒就被琴酒當成卧底殺了,回來之後就開始瘋狂針對琴酒。結果朗姆不爭氣,權利被那位擼了不少,全被琴酒接手了,情報部門突然就比行動組矮了一頭。
波本:就很氣。
形勢比人強,安室透滿肚子的火沒撒完就得憋回去,看琴酒的眼神恨不得能他活剮了。
等伏特加來到預定的位置接人時,路燈照不到的小巷巷口只有貝爾摩德一個人。
……
熱氣騰騰的紅茶聞起來濃醇香甜,入口清甜,還有一股淡淡的陽光的味道,一口下去使人身心俱暖倍感愉悅。
不是形容,而是實事求是。
——這是魔法植物。
還是完全用魔力灌溉的,吃掉以後能夠回魔的魔法植物。
小泉紅子之前心血來潮的時候,有想過種魔法玫瑰,但很不幸,她預料之中地失敗了。現在的她還沒有完美地掌控體內的魔力,這種精細活她還做不到。
可【工藤新一】做到了,而他看起來不過才二十齣頭。
要麼,他是一個天才。
要麼……
小泉紅子冷不丁地問:“你多大了?”
相柳京被問得一愣:“啊?”
怎麼突然問起年齡了?
她又看着異瞳男人的漸變色長發問了一遍:“你多大了?”
幾千吧。
相柳京張開就要這麼說,話到嘴邊,他突然反應過來,這是他的年齡,而不是【終焉魔法師·工藤新一】的。
他翻出馬甲卡的背景設定,心算了一遍,不確定地說:“幾百?”
實際上差個七八十年就一千歲了,說是幾百,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九百多也是幾百嘛。
小泉紅子一哽,嘴裏的茶水差點兒嗆出來,幾百?!
“我以為,你最多就五十來歲。”
這個【工藤新一】身上唯一能夠用來當做辨認年齡大小標準的,就是他那一頭黑白漸變的長發。
頭髮的色澤是最能區分一個人的身體狀態的標誌之一,【工藤新一】的頭髮卻是一半黑一半白,黑的烏黑油亮,白的乾枯無光。
白髮有很多種,而他的白髮是風燭殘年的老人白,說是老人白都不太準確,應該是毫無生機的死白,就像是髮絲中的生命力全都已經流失了。
魔法師的頭髮具有特殊的意義,它可以作為魔法師首選的魔力儲存器,身體髮膚最為親密,再沒有比自己的身體更適合做魔力容器的東西了。
當然,要注意操作,操作不當的話,很有可能會打出最嚴重的GG結局。所以,不是對自己的能力特別有信心的魔法師,一般都不會輕易把自己的身體當做魔力容器。
魔力是另一種生命力,被魔力時刻滋養,即便是百歲了,即便是頭髮變得花白,那也是有光澤的、珍珠一樣溫潤的白,而不是……這樣的死白。
小泉紅子很確定,【工藤新一】很強,如此強大的一位魔法師,他的頭髮怎麼可能是這種不祥的死白色?
“你的頭髮上滿是死亡的氣息,難道……是因為你是亡靈魔法師?所以與眾不同?”赤魔女雙手環胸,以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唯一的同類。
相柳京不意外她能看出【終焉魔法師·工藤新一】是什麼類別的魔法師,這個世界確實只有赤魔女一個魔法師,但是赤魔法家族代代相傳的知識足以彌補沒有同類可以交流的空缺,永遠也不要去懷疑一個歷史悠久的神秘側傳承能夠為之後的後裔做到什麼樣的程度。
“不,並不是這個原因。”
他要為亡靈魔法師發聲:“傳統的亡靈魔法師不是我這個樣子的。”
傳統的亡靈魔法師本質上還是人類,有體溫有呼吸有心跳,吃東西也是有味道的。越強大的亡靈魔法師越是俊美嫵媚,如同開在冥界彼岸的曼珠沙華,誘人自動踏入死亡的深淵,是行走在人世間的亡靈代言人。
但是【終焉魔法師·工藤新一】不一樣,他是特殊的亡靈魔法師,他自《禁忌之書》中誕生,經過漫長的時間轉化,以及“死亡黑潮”的影響催化,他直接從人類變成了黑暗生物中的強大掠食者——不死人。
他已經死了,死在他親手轉化自己的那一天。
他的頭髮還能半黑半白,全是因為他的光明魔法天賦極強,即便是轉化為不死人了,天賦依舊沒有拋棄他,反而是代替了他已經融入世界高牆中的靈魂,照亮了他的身軀內里,源源不斷地驅散着那些企圖污染他的理智和大腦,令人頭疼又無從下手的獨屬於黑暗生物的負面情緒。
在【終焉魔法師·工藤新一】身上,光明與黑暗並存,死亡與新生交織,並奇異地達成了平衡。
【工藤新一】並沒有繼續解釋他和傳統的亡靈魔法師有什麼不同,而是話音一轉,問道:“小泉小姐會因為我是亡靈魔法師,而拒絕為我提供幫助嗎?”
他靜靜地凝視着這個世界的赤魔女,眼中有懷念,但更多的,是屬於
長者的溫和。
被這樣的眼神注視着,小泉紅子相信他已經幾百歲了,雖然感覺仍然有些微妙。
“你是工藤新一。”
她道:“我見過他,和那個傢伙一樣,都是笨蛋。”
基於對這個世界的工藤新一的信任,小泉紅子選擇赴約,表明了自己願意合作的態度。而在面對面認真觀察之後,她對這個【工藤新一】的信任度可以再往上抬一抬了。
魔女對人的情緒感知很敏銳,他一開始看自己的眼神既有深深的懷念,也有沉重的悲傷。
小泉紅子問:“你和另一個我是什麼關係。”
【工藤新一】想也不想地回答:“我們是並肩作戰的同伴。”
——那個世界的【小泉紅子】已經死了,就死在【工藤新一】面前。
至少,【工藤新一】知曉她的死亡,但無論是他,還是她,都無力阻止死亡的到來。
小泉紅子微微垂眸,盯着手中的紅茶看得出神,相柳京貼心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半晌,她抬眸問道:“你在信中提到的死亡和黑暗是什麼?信標又是什麼?”
相柳京放下茶杯,手肘支着桌面,雙手交疊成尖塔狀。他直視着赤魔女酒紅的眼睛,語氣里有微不可察的擔憂,更多的是試探:“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將我的部分記憶分享給你,但是——小泉小姐,你還太年輕了,恐怕會因此做噩夢。”
技術部門力求真實,即便“死亡黑潮”只存在於背景設定中,它也依舊具有強大的衝擊性,記憶分享的方法可以進一步削弱它的衝擊性,但削弱后的效果也相當於一個超級大噩夢的plus版。
迄今為止還沒有遭受過社會毒打的赤魔女發出年少輕狂的聲音:“你是在小瞧我嗎?歐吉桑。”
“歐吉桑”這個稱呼被少女故意用可愛的嗓音拉長,莫名充滿了嘲諷。
歐吉桑?
相柳京眼角一抽,臉上的笑容愈發溫柔:“那麼,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