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妙手空空
十月初一,涇川鎮,子夜,無星無月。
妙手神偷潘明明已經在這個鎮子上蟄伏了一個多月,為的正是鎮上大雲寺內的至寶佛祖舍利。
前朝武則天大帝登基之時,敕建大雲寺,將一十四粒佛祖舍利裝入琉璃瓶內,鎮於高塔之中。
多年來一直是地下黑市中,炒的最熱的一件至寶。
潘明明當然不是為了黑市上提出的高昂價格,雖然這個價格足夠他買下半個蘭州城了。
他為的卻是一個賭約,與大漠孤雁的一個賭約。
大漠孤雁當然不是一隻孤雁,而是一個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聞名天下的大人物。
大漠孤雁是晏銘的外號,原因是他常年戴着一個綉着一隻鴻雁的頭巾,人們知道他當然是因為他手誅蠻王的英雄事迹,也因為他劫富濟貧的任俠性格。
晏銘的英雄事迹還有很多,遼闊的西北邊陲佈滿了他的足跡和他的傳說,潘明明是怎麼認識他的呢?
作為雄踞西川的豪強,妙法門說是門派更像是個世家,潘氏家族世代經營,個中要職不論遠近親疏都是潘氏子弟經營。妙法門輕功、暗器、機巧、制毒、煉藥樣樣精通,更是分成了等級森嚴的組織制度。
而潘明明就是潘家宗室的正脈,他的輕功得家主潘老太爺親傳,這兩年,江湖上絕無任何人能與他匹敵。
更有相傳,潘明明是下任門主中最有競爭力的三個人之一,但已近不惑的潘明明對權力並未有過分的迷戀,他只對自己的輕功和妙手有種近乎瘋狂的追求。
即便是二十年聞名長安的白玉蟾也未見得是他的對手。
可這晏銘最拿手的恰恰也是輕功,潘明明自然不服氣要去會一會大漠孤雁的雁盪神功。
於是他便遊歷西北,走遍大荒,這一找就是三年,終於在這涇川鎮找到了晏銘。
可讓潘明明沒有想到的是,出現在他面前的晏銘是個滿臉皺紋,佝僂着身子的垂垂老者,那個綉有鴻雁的頭巾早已不在,而那個威震四海的大英雄也不在了。
晏銘很慈祥,也很隆重的招待了他,因為現在的他已沒有什麼人會專門來拜訪了。
他沒有喝酒,卻給潘明明開了一壇只屬於西北的燒刀子,辛辣無比,一口酒下肚,像一道火焰一樣從喉嚨灼燒到胃部。
潘明明這才感受到了晏銘當年的豪情,但再烈的酒,端在手裏也難免有幾分微涼。
曾經的大英雄怎麼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按理說他的年紀也就不過剛剛五十多歲啊。看着晏銘額頭那道和皺紋融為一體的刀疤,潘明明始終沒有問出來。
但晏銘卻早已看在眼裏,他喝了一口熱水,微笑着對潘明明說:“這就是做英雄的代價。”
“這一切值得嗎?”潘明明似乎被酒嗆到了,鼻涕和眼淚都充在鼻腔里。
“你這一生中有沒有干過什麼得意的事。”晏銘問道。
潘明明揉了揉鼻子,想了想年輕從軍的經歷,也想了想夜掠皇宮之巔的情景,最後又想了想潘老太爺親口給他提過下一屆門主選舉的事情,然後他搖了搖頭。
晏銘哈哈大笑。
“我有三件事。”晏銘伸出三隻如鷹爪般枯槁的手指說道:“第一,手誅大漠蠻王,那是我的成名之戰,不過用一道刀疤換來的。”
“這件事我一直如雷貫耳,可惜我沒有機會親眼目睹。”潘明明道。
“當飲一杯。”晏銘微笑着對潘明明說。
後者虔誠的舉起新填滿的酒杯,一飲而盡。
“這第二件事,就是二十年前,我和白玉蟾、墨傲梅、馬如斯等人一同剷出掉廣陵會,雖說這事我沒有出過很多力,但能和這麼多江湖上聞名的青年才俊一起經歷,我已終身難忘了。”晏銘說道這件事時,手都有些激動的微微顫抖。
廣陵會潘明明早有耳聞,在當年造成的影響之深,到現在都還讓人隱隱不安。但又想到能和白玉蟾這些大名鼎鼎的名字一起渡盡劫波,共同經歷至險時刻,在功成名就之後隱遁江湖。
想想確實讓人此生無憾了。
“那第三件事呢?”潘明明很好奇,前兩件事已經讓人心潮澎湃久久不能自拔了,這第三件事會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呢?
“就是你現在喝的這杯酒。”晏銘微笑的指了指潘明明手上的酒杯,此刻他的手又變的穩健起來,眼神里也只剩下一個老者的從容。-
潘明明看着手裏這杯有些粗劣的燒刀子,他有很多話想問,但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半晌他只憋出了一句話:“確實是好酒。”
“哈哈,你實在不應該說謊的。”晏銘笑了,但他並沒有生氣,他很認真的說:“但這卻是我花了五年時間用心釀出來的,此刻它就是我最得意的事。”
潘明明好像又被這烈酒辣到了眼睛,但他又強忍着把手裏這碗酒一飲而盡。
一個一生之中經歷過無數生死的人,有過無數風光和低谷的時刻,還能坦然的面對生活,並始終熱愛它,這本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潘明明覺得自己來找他比試輕功是件再蠢不過的事情了,但他又覺得不虛此行。
“想不想也做件得意的大事。”晏銘突然認真的問。
潘明明突然熱血沸騰,不知是不是烈酒的作用,他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下來。
所以他此刻來到了大雲寺的玄秘塔中。
在穿過一十八道關卡和無數機關險阻后,終於走到了這裏,眼前這個石函之中想必就是盛放佛祖舍利的琉璃瓶了。
潘明明很激動,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臟的跳動,那種跳動的節奏他很久沒有感受到了,但他的手很穩,因為歷盡艱辛終於到這裏的他,不容許有任何失誤。
他輕輕的打開石函,並沒有什麼機關和暗器,他很輕易就打開了。
可打開之後他傻眼了,裏面並沒有琉璃瓶和佛祖舍利,只有一個紅漆木牌,上面用金漆寫着,十月初八,長安城東,灞橋翠柳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