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面對着露出沙礫的河灘，橫亘在兩端的大橋上面車來車往，遠處的青山襯托着白雲，彷彿天的邊際。風還在吹佛着對岸的樹林，只見一人圓臉星目，中等身材，皮膚白皙，一身亞麻裝束，絡腮鬍須隨風搖曳，順手從衣角旁邊掏出泛黃的煙盒，扣開那已經褪色的火機，漫不經心地點上。這一刻，天地雖然苦悶，卻還未窒息。
“還未絕境，尚有轉機……”滿上喃喃自語道。行人偶感詫異，好似看着叫花子在自言自語，隨即快步而去。
遠處的雨山已經泣不成聲，她不知道該安慰還是任其蘇醒，只是在旁默默地守着，半載時光，她好像已經習慣了滿上此時的心境。
煙絲燼去，已至嘴口，滿上又深吸了兩口，徐徐而去。
“殘局對弈，贏雙倍……”只見穿戴一頂鴨舌帽的老者叫嚷着，不時身邊的行人躊躇不前。
跟着一人蹲了下來，說道：“你這棋局不是自尋死路嗎？你看，這炮下底，直接將死。”
旁人附和道：“是啊，這錢太好賺了吧，肯定有貓膩。”
老者面露難思，執棋難以落定，好像教人直信已無生路。
這人急性地說道：“這是雙將，快給錢吧，老頭！”說著，伸出五指，一副拿定彩頭的樣子。
老者雙手攤道：“這局是我輸了，不過你沒下本錢啊，這雙倍無從算起。”說罷，收攤起身要走。
這人立馬不幹，站起身來，直言：“你這是輸不起啊，規矩是你定的，輸了又想賴賬，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
旁人附議着，直指這老者倚老賣老，死不認賬。行人見這場面，紛紛駐足，圍了過來，一時言語飛天，似喜慶日子的鞭炮餌料，竟不知所云。
滿上也被這場面耽誤住了，慢慢靠攏過去，只見七嘴八舌的吵鬧不停，片刻問清了個中緣由，隨即道：“這棋局確實是贏了，這是事實，豈有不賠之理？但你沒下本錢，也算是無從算起，你說賠多少是合適，多少是不合適？不如這樣，你落一子，就已結局，看這老頭不易，不如一百作為彩頭，算作了事，但老頭也不能就此收檔，讓大伙兒再過過癮。”
這人爽快道：“成啊，只要他能給就成。”
旁人喝彩道：“一百作為添頭，也行，但我們還沒試，棋局就該繼續……”
見着眾人聲浪群起，老者也不好拂面，只得不情願的拿出一百紙幣，半推半就地遞了過去，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慢慢地坐了下來。
這人立馬以這百元為本，叩開第二局的棋面。眾人靜靜地目注着，只聽這人高喝道：“將！”
眾人才回過神來，原來又贏了，不禁又替這人高興，兩百喲！
老者唉聲嘆氣道：“事不過二，今天你已對弈兩局，我不再接你的局！”
這人只能拿錢退回一旁，嘴裏仍嚷着輸不起。
又見一人起開旁人，落定三百道：“我來，你接不接？”
老者沒辦法，這行當今日不接，以後就沒法兒再開，只得又開一局，頃刻六百吐出……後續者往返十局，老者輸多贏少，兩千已在他手。
滿上雖對着棋局不甚精通，但觀察至此，也覺得大有把握，加之，他以前生意場上的賭局多的不能再多了，許久沒有歷經此刻。他的心平淡如湖，沒有片刻人生的波瀾，他不想就此作罷，也只得就此作罷。
而今天的對弈，似乎喚起了他內心的興奮，長時間的留意，他認定對手不是個高手，
今天或許是註定的運氣。一溜煙地抄起兜里的三千，落定！
老者傻眼了，急促道：“不接這麼大的，人家都是幾百幾百的，你這一下我可賠不起，再說我也沒這麼多現錢啊。”
旁人笑着道：“沒現錢不要緊啊，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手機支付也成啊。”
滿上心想老頭也不容易，續道：“這樣，你現在手上現錢有多少，我贏了你就給多少。如果你贏了，這三千也都歸你。”
老者微笑着舉出三根手指，慢吞吞地說：“小夥子你也厚道，我就三千，這局不管輸贏，我都接了，就沖你。”
說畢，斜眼看看了首局的贏家那人，只見那人興奮道：“這老頭看來是不輸盡不認輸！小兄弟，你就等着收錢吧。”
滿上渾不在意的回想着，他賭對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第一個一千萬，第一個一億，都是在他長時間地觀察后一擊即中，這次顯然也不例外。棋局依次排開，這是第一局的殘局！
旁人喝道：“這是送錢吧，早說我就上了，便宜這小子了。”
滿上卻有遲疑，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裏有詐，他不得不重新看了看下炮所帶了的後果，腦里重複演算，片刻后仍不覺得有錯，但心中卻有一絲疑慮，久久不能落子。旁人催促着，他有點心急，但這一絲疑慮還是叫他又多思考了幾分。
“下炮！”滿上堅定地說道。
老者不急不慢地說道：“你確定了嗎？”
滿上那心中的疑慮其實並沒化開，但他認為速算已經沒法給他打下另一個缺口，還不如就此落子，看對方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老者將出，只見活生生地打開一個敞口，滿上預見了此番落子，隨即車上，又是一將，老者炮擋，與士形成犄角之勢，滿上見此路不通，馬出，老者順勢兵行，又與相形成犄角之勢，似有吞車之勢。兩路不通，一子面臨被換，氣勢上已輸了兩分，只得橫移。只見老者雙車陸續越界直下，滿上頗有無力之感。不等滿上喘息，老者趁勢馬踏上來，棋面已然潰不成軍，他又輸了！
片刻過後，滿上已是醒悟過來，原來第一局老者並無變招就已認輸，他們不過是在等，等一條大魚，而剛好是自己。
彷彿六月前的那場戰局，失去的份量隨風速成倍地增長，他不甘心又無力。辛辛苦苦十年功，一朝回到解放前。那是一場刻骨銘心的博弈，沒有退路，也沒有停留思考的餘地。浮現在他的眼前，不過是幾條人命的隕落、妻離子散的哀嚎、一片衰敗的狼藉，還有，還有雨山的眼淚……時間好像靜止了，滿上一動不動，只是輕微地搖頭，苦笑，身邊的人、事都與自己無關，天地之大，只有方寸容身之所。就連雨山忙追着老者要回一半的錢財，不斷地拉扯，他好像也渾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