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姜思茵回家換了件衣服,拉着小推車去超市買了幾桶礦泉水,以備不時之需,還有一些火鍋底料和基礎食材,以及靈魂方便麵。

唐杏在家和父母享受天倫之樂,還得過陣子才能搬來,姜思茵只好延續戀愛之前的生活,有地方住,餓不死就行。火鍋底料煮方便麵,加上青菜和雞蛋就算一頓豐盛的午餐。

想起隔壁那雙巧手,姜思茵越發覺得自己是條無可救藥的鹹魚,好在唐杏沒讓她繼續鹹魚下去,下午打來電話,要接她去琴行錄視頻。

工作沒找到,視頻還是得錄,前兩天唐杏幫她接了個推廣,給的價格能夠她一個月房租。

姜思茵的視頻號一萬多粉絲,算不上多,但內容有自己的特色,加上平台推薦,粉絲數正在不停上漲,也陸續有廣告商找她。唐杏幫她篩選下來,只有一個靠譜的。

唐杏來之前,姜思茵在家化了個淡妝,穿上搭配好的素色旗袍,把頭髮也挽起來,插上綴着珍珠的簡約木簪。

望着鏡子裏纖細裊娜的身影,姜思茵想起小時候在姜家祠堂看見的外曾祖母的掛像,似乎穿的就是這身旗袍。

姜家的女人都有着水一樣的溫婉,外婆是,媽媽也是,她不知道從未謀面的外曾祖母是什麼樣,但每次穿着這些旗袍,總能讓她感覺到一針一線里涌動的暖流,和融在血液里的溫度。

小時候總看外婆穿旗袍,她的夢想就是擁有像媽媽的衣帽間那麼大的一整間屋子的旗袍。

可惜後來她不僅沒能擁有那麼多旗袍,也沒有了衣帽間,甚至連一個屬於自己的衣櫃都是奢侈。

僅有的幾件都是外曾祖母留下來的,她平時捨不得穿。

唐杏知道她有多寶貝這些旗袍,來接她錄視頻都沒開跑車,讓家裏司機開了輛保姆車。

姜思茵被她的陣仗驚到了:“你要不要這麼誇張?”

“姐姐,你現在好歹也算半個網紅,四捨五入就是小半個明星,哪裏誇張啦?”唐杏笑嘻嘻道,“慢點,小心衣服啊。”

姜思茵十分仔細地上了車,整理好裙擺再坐下,表情認真:“我跟你說,我就是暫時賺點推廣費。”

“嗯嗯,我知道。”唐杏點點頭,煞有介事地說,“我們茵茵的終極夢想是成為一名真正的演奏家。”

姜思茵眼眸微顫,目光躲閃似的望向窗外。

唐杏是在開玩笑,她也從來沒和唐杏說過這些。

可唐杏不知道,這的確是她埋藏在心底的願望,哪怕這輩子都不可能實現。

小時候送她學古箏,一方面是因為喜歡,更重要的是家裏有錢,學得起。

她曾經也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小公主,雖然馮家重男輕女,但再怎麼輕,也不能對她的教育打折扣,更何況媽媽的背後還有姜家。

奶奶不喜歡她,外婆卻喜歡得不得了,她童年大半的幸福回憶都是外婆給的,人生的第一把古箏,也是外婆買的。

外婆跟着外曾祖母學過古箏,雖然不精通,但基礎彈奏沒問題,是她學習路上的啟蒙導師。

後來姜家沒落,父母離婚,馮家對於她的去留並不關心,她便順理成章跟了媽媽。

從那以後沒有了每個季節都會換新的衣服,沒有了一百多平的大卧室,也沒有了繼續學古箏的經濟條件。

她跟着媽媽回到故鄉,成為了一個泯然眾生的普通女孩,上普通的高中,考普通的大學,也漸漸被磨掉了心氣和夢想,連靈魂都變得平靜而平庸。

這些年她做過最大膽的決定,就是為了謝瑾成留在帝都。

隻身一人,舉目無親,在陌生的城市留下來。

而那個最初給了她無限勇氣的理由,最後還是崩塌了。

**

孟清時是下午去的醫院,今晚要值夜班。

因為之前惹他生氣,袁昊看見他都繞着走,進電梯后卻被揪了個正着。

孟清時低頭望着他,唇角的笑意平和:“我長得很可怕?”

“沒有沒有。”袁昊搖頭的頻率比蹦迪還誇張,“您這不開玩笑么?您這全院公認的院草,粉絲都排到一院太……”

被孟清時微微發涼的目光瞥了一眼,袁昊硬生生憋住“太平間”三個字,無比諂媚道:“我是說您太……太帥了。”

心想這人最近怎麼有點陰晴不定,說颳風就下雨的,昨天夜裏還不歡而散,這會兒看上去心情似乎還有點好。

袁昊默默地嘆了一聲。

果然男人心,海底針,尤其是金字塔頂尖的男人,那看不透的七巧玲瓏心,腸子比女人還多彎彎繞。

袁昊是帝都大學醫學院的學生,孟清時讀博的時候兩人相識,那會兒袁昊奉孟清時為神明,一口一個師兄叫得親。

後來孟清時當了他半年碩導,代理的。

對於孟清時這人,袁昊不說是全天下最了解,但也算是整個醫院最了解他的。

表面上正直溫柔,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斯文敗類,一肚子五顏六色的壞水。

他輕易不跟人結怨,但如果有人想對他不利,傷害他在乎的人,或是褻瀆醫學和科學,那就是嫌命太長。

去年手下帶了個實習生,因為敷衍工作傳達錯醫囑,導致病人半夜心跳驟停,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搶救回來。

第二天孟清時直接把那人退回學校,任憑對方怎麼哀求,實習意見都給了最差。

在醫學上,他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在情感上,袁昊實在看不清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反正他身邊從沒出現過女人,就像自己給自己建了座和尚廟,他不出去,別人也進不來。

起初還有愛慕者躍躍欲試,送花送吃的送溫暖,後來他不近人情的名聲傳開了,身邊也就清靜了,偶爾有女病人糾纏,也很快能解決乾淨。

鏟花鋤草和治病救人,孟清時都是專業的。

“話說回來,桐桐的表演我看了,特別棒!”袁昊說起他感興趣的話題。

桐桐是出現在孟清時身邊的唯一一個女性,孟清時對她就像親閨女一樣,拍不準本人馬屁的時候,拍外甥女准沒錯。

孟清時果然面色稍霽:“嗯。”

袁昊拍得更起勁了:“咱桐桐這麼厲害,以後要當國家級演員吧?是不是能去參加那什麼比賽了?”

“不懂就別亂拍馬屁,過了。”孟清時扯了扯唇,看向他,彷彿視線盡頭是個傻子,但面色還算是柔和,“只是文化宮表演,離正式比賽還差得遠,老師說桐桐基本功還行,樂感差一些,可以請個靠譜的私教。”

“哦,私教。”袁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來什麼,說,“對了孟老師,上次你在急診接的那個小姐姐,好像就是彈古箏的。”

孟清時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晚在琴行,她修理琴弦時臉上溫暖的燈光,靈動的指尖,和專註而虔誠的眼神。

袁昊以為孟醫生那冷心冷情的,肯定是忘了漂亮姐姐,指了指自己的手,提示道:“手裏扎瓷片兒的,大半夜可憐巴巴跑過來你給她包紮傷口的那個,還穿着禮服,可漂亮,想起來沒?昨天她還問你在不在來着——”

孟清時清咳了聲。

“我記得。”緊接着他皺了皺眉,有點莫名不悅,“你怎麼知道?你認識?”

“我上哪兒認識那麼漂亮的姐姐啊。”袁昊嘖了聲,“是昨天她過來換藥,問我會不會留疤,會不會影響她彈古箏,我想應該是了。”

孟清時“嗯”了一聲,眼底神色不明。

袁昊也沒觀察他反應,自顧自繼續說著:“不過照理說咱不能用病人的聯繫方式解決私事兒,孟老師你要真想聯繫她,我偷偷幫你?”

“不用了。”孟清時淡聲說著,唇角卻不太明顯地勾起來,閑庭信步走出電梯。

“孟醫生,有快遞。”剛到護士站就有人叫他。

孟清時走過去,疑惑地問:“什麼快遞?”

“不知道啊,同城快遞,寫的你名字。”值班護士把一個包裝嚴實的小紙盒子遞給他,玩笑道,“喏,說不定是哪個追求者送的。”

這種話孟清時聽得多了,也沒介意,反而淡定地揚了揚眉,語氣有點欠揍:“怎麼,你嫉妒?”

“哪敢啊,我又沒孟醫生那魅力,而且人家有男朋友好嘛。”護士小姐姐嘖了聲,“不像有的人,仗着單身招蜂引蝶,就苦了我們這些管行政的,總要收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應付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孟清時不禁笑出聲來:“辛苦了啊,劉大主任護士。”

那姓劉的護士姐姐連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要死啦?護士長聽見怎麼辦?”

“這不是沒聽見么。”孟清時揚了揚手裏的盒子,“謝了。”

說完便不再跟她開玩笑,進了醫生辦公室。

最近他沒在網上購物,也沒人說給他寄了禮物,孟清時滿心疑惑地劃開透明膠帶,拿出小盒子裏用泡沫紙包起來的東西,目光一寸寸凝起來。

躺在手心的是一枚款式簡單,卻很精緻的銀色領帶夾。

還閃耀着他那晚遺留在櫃枱上的那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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