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她反覆開關好幾次,依舊沒水,正想給唐杏打電話,翻開微信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昨晚半夢半醒間看了唐杏發來的微信——
【對了,上個租客說天然氣只剩十來個方,應該夠用一陣子,但是水費欠好久啦都沒交,他說搬來的時候就欠着一百多塊[撇嘴.jpa]你明天有空去物業交一下哈,我報銷~】
欠了水費雖然不會立刻停水,但如果欠的時間太久,物業還是會關掉水閥,看來她運氣不錯,正好這時候被停了。
頂着滿頭護髮素,姜思茵和鏡子裏的自己面面相覷。
可真是又喪又慘,本就不富裕的日子雪上加霜。
她找遍家裏所有地方,連桶礦泉水都沒有,總不能用馬桶里的水,於是極不情願地穿了件內衣,去敲響鄰居的房門。
等了半分鐘沒反應,正要失望而歸,裏面傳來一陣拖沓的腳步聲,緊接着,門開了。
迎面撲來一陣溫熱香氣,是淡淡的木質香,又似乎夾雜着佛手和白茶,不會顯得過於單調和沉悶。
姜思茵抬眸望向這陣香氣的來源,頓時呼吸一窒。
是那天在急診室驚為天人的那張臉,亮如星辰的眉眼有些惺忪,像是剛從睡夢中醒來。睡袍也是凌亂的,前襟半敞,露出胸口一截瑩白如玉的皮膚,再往下是松垮垮的腰帶結,彷彿是閉着眼隨手繫上的,一不留神就要散開。
被窩裏帶出來的熱氣蒸騰着淡雅的香氣,讓她頭腦一陣發暈,眼前的畫面也太過香艷,臉頰不自覺熱起來。
姜思茵後退一步,垂下眸盡量鎮定地開口,卻還是控制不住舌頭打結:“那個,我住……住你隔壁,剛剛停水了,能不能借你的水……洗一下頭?”
孟清時原本半眯着惺忪的眼逐漸睜開,在看見這姑娘強自鎮定的模樣和變紅的耳朵尖時,眼底瞬間有了精神。
他勾唇笑了一下,懶散地往後壓住門板,手不動聲色地拉攏衣襟:“進來吧。”
姜思茵走進屋門,強迫自己不東張西望,視線始終是往下的:“有沒有鞋套……”
“沒有。”孟清時打開她頭頂的櫃門,從裏面拿出一雙新拖鞋,“穿這個吧。”
姜思茵愣住,面前的這雙灰色男式拖鞋,鞋底板快有她兩個腳大。
孟清時似乎也注意到了,瞥了眼她小巧玲瓏的腳,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道:“我這兒沒女式的,你……將就一下。”
雖然自己的拖鞋也不臟,但孟清時家裏乾淨得有些過分,目光所及一點灰塵污漬都沒有,她還是乖乖換上那雙嶄新的男式拖鞋,就像腳下踩了兩條船。
進衛生間的時候,孟清時瞥了眼她的左手:“需要幫忙嗎?”
姜思茵連忙把手背過去:“……不用,我自己可以。”
剛剛在家也是一隻手洗的,雖然動作有點笨拙。
孟清時把毛巾放到她能夠着的地方,就出去了,姜思茵涼颼颼的頭皮終於被熱水澆灌,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他的花灑好像自帶按摩功能,和她最近在某社交app上看別人安利的一款挺像,當然,價格也挺貴。
剛進門時她沒怎麼東張西望,但還是發現了這間屋子戶型和裝修都和對面那間迥異。
一個現代簡約輕奢風,一個家徒四壁出租風。這間面積也大了不少,客廳是橫廳加長陽台,採光特別好。
護髮素終於沖乾淨了,姜思茵看着智能鏡燈光照射下自己格外白皙剔透的臉,嘆了一聲。
也許她這輩子都沒法在帝都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吧。
吹乾頭髮,她把吹風機的線卷整齊,掛在牆上,才開門出去。
孟清時正在廚房島台上做東西,一隻半人高的大狗坐在他旁邊,伸出長長的舌頭哈氣,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似乎對桌上的東西充滿期待,但姿勢特別乖。金色的毛髮油亮順滑,比她剛剛梳理過的頭髮還順。
這狗膽子挺大,她進門時就沒叫過,這會兒看了一眼她,神色也十分淡定,沒有像尋常小狗見到生人便猛吠。
姜思茵想起自己半夜聽見的那兩聲狗叫,怎麼那麼晚,他居然還出去遛狗嗎?
姜思茵正和大狗兩兩相望,男人清越溫和的嗓音飄過來,隔在人與狗中間:“吃早餐了嗎?”
家裏連瓶礦泉水都沒有,姜思茵不會說謊,認真地搖了搖頭:“沒吃。”
“正好我多做了,一起吃吧。”孟清時把手裏的兩個餐盤放在餐桌兩邊,大狗搖着尾巴跟過去,剛要跳上椅子,被他輕輕呵斥:“富貴。”
大狗的動作戛然而止,委屈巴巴地瞅了他一眼,接收到主人的命令后,乖乖退回去,走到放狗碗的陽台。
狗碗裏的早餐也很豐盛,有他剛才切的肉,還有雞蛋羹和骨頭。
姜思茵和狗四目相對,不禁有了些惻隱之心,問道:“它叫富貴?”
“嗯,桐桐起的名。”孟清時幫她拉開身旁的椅子,“坐吧,別客氣。”
姜思茵點點頭,心想這名字果然跟他的風格極不相符,又問:“那它平時……都和你一起吃飯?”
孟清時遲疑了幾秒,笑着承認:“嗯。”
姜思茵看了眼富貴,對上狗狗充滿希冀的眼神,頓時有點內疚:“沒事的,你讓它來吧,我不介意。”
怕他不信,補充道:“我很喜歡小狗的。”
孟清時勾唇笑了一下,語氣也夾着溫柔的笑腔:“它可不是‘小狗’。”
姜思茵無比認真道:“大狗也喜歡。”
孟清時望着她,似乎在探究這話的真假,片刻后見這姑娘一臉真誠,自家狗也實在是可憐兮兮,估計這會兒心裏正想不通為什麼家庭地位突然變化,於是起身走過去,拿起狗碗:“富貴,過來。”
大金毛眼睛一亮,屁顛屁顛地跟過去,跳上他旁邊的椅子。
狗碗剛被放在桌面上,就迫不及待地開吃。
姜思茵看着大狗滿足的樣子,也忍不住溫柔地笑起來:“它好可愛啊。”
只不過她一直看着狗,並沒發現孟清時望着她的眼神同樣溫柔。
孟清時手藝不錯,把簡單的三明治做得營養豐富又美味,還現磨了豆漿,甜度也把控得剛剛好。
姜思茵吃的時候就天馬行空地想着,如果他不去當醫生,應該也會是個成功的廚師。
一些優秀的人總是各方面都優秀,還讓人嫉妒不起來。
他擁有一切令她羨慕的東西。
受人尊崇的工作,應該不菲的收入,屬於自己的房子,還有一條可愛的狗。
無比優秀而圓滿的人生。
姜思茵小時候家裏也有一條狗,是爸爸送給媽媽的定情信物,一隻血統純正的柯基。晚上會和她一起睡覺,早上會舔她的腳板心,見證她從一個小奶娃長成小姑娘,從被它拉着搖搖晃晃地跑,變得能輕鬆控制狗繩,負擔起每天遛狗的任務。
那隻狗名叫貝貝,姜思茵一度以為貝貝會永遠陪着她。
結果是貝貝沒有,爸爸也沒有。
貝貝十五歲的時候壽終正寢,姜思茵親自在家後院挖了個坑把它埋起來,還給它立了塊碑——
是一塊小小的木牌,她親手用刀刻上貝貝的名字,還因此划傷了手。
再後來,貝貝逐漸被家裏人遺忘,只有她每年會在貝貝生日那天買一個罐頭放在墓碑前。以前她天真地以為老天爺可以帶給貝貝,但長大后才知道,罐頭應該都是讓野貓給吃了。
她和媽媽離開馮家的時候,是貝貝去世第三年。
不知道那塊墓碑如今還在不在。
手背忽然感覺到溫熱濡濕,姜思茵從回憶里醒過神來,是富貴正無比親熱地舔着她手背。
這條狗真的很乖,她進門時不喊不叫,沒過多久就把她當成信任的朋友,如果不是主人給了它足夠的愛,應該不會對人類如此不設防。
姜思茵抬眸看了看在廚房清洗的男人,穿着家居服和圍裙的孟清時和穿襯衫白大褂時很不一樣,彼時清冷高貴,生人勿進,此刻的他卻很有煙火氣,像個溫柔賢惠的鄰家哥哥。
可姜思茵不太想把“溫柔賢惠”這個詞用在他身上,他似乎還是更適合襯衫和白大褂,帶一絲清冷和距離感,和對蒼生萬物的悲憫。
她在客廳陪富貴玩了一會兒飛盤,大狗跑得氣喘吁吁還想玩,被孟清時走過來薅了一把狗頭,溫柔裏帶着命令:“好了,姐姐累了,你也休息會兒,去喝水。”
富貴像是能聽懂似的,屁顛屁顛地跑到陽台上喝水。
對於狗能聽懂人話這件事,姜思茵從小就覺得神奇,所以她格外喜歡小狗。
“業主群剛發了消息,物業上午有培訓,下午才會上班。”孟清時望向她說,“如果有需要可以再過來找我。”
姜思茵心裏一暖:“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沒事,鄰里相助是應該的。”孟清時笑了笑,拿出手機遞給她,“加個好友,我拉你進業主群。”
姜思茵看着屏幕上的微信二維碼,有點赧然:“我房子是租的……”
“沒關係,裏面也有不少租客。”孟清時則格外坦然,“平時有停電停水或者其他的通知,物業都會發在群里,加一個比較方便。”
“哦,好。”姜思茵連忙掃了他微信,“謝謝你。”
女孩低着頭,孟清時勾着唇角看她頭頂的發旋,眼中有朦朧而瀲灧的色澤,嗓音也輕如春風:“不用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