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子相逢不相識
陸真真?
江月白望着院中那張似曾相識的臉,腦海中閃過從魂核中得來的信息。
沒想到,他倆會在這裏碰上。
這女修出現在桑子規身邊,是偶然,還是有所預謀?
江月白眸色冷淡,卻見陸真真壓根沒看他。
“三花!”
陸真真蹲下身,在石桌附近找了一圈。
沒有,她兒子不在這兒。
陸真真起身環顧四周,目光所及,一無所獲。
臭小子!
陸真真在心裏狠狠罵了句,穩住心神,閉眼放出神識。
三花還是顆蛋時,就時常與她神識溝通,只要兩人相距不太遠,她就能感知小豬仔的位置。
神識剛一放出,她就察覺三花的去處。
似乎沒什麼危險,但是——
陸真真遲疑地走到江月白身前,“請問,閣下是否看到過一隻小豬?”
若沒弄錯,這人身上有三花的氣息。
桑子規聽到她發問,後知後覺回頭看了眼,“三花不見了?”
陸真真點頭,“應當是我們剛才切磋的時候偷跑出去了。”
桑子規趕緊朝江月白比劃,“師叔,三花是陸道友的小寵,不,是她的家人,只有這麼大,粉撲撲的,背上有三塊小花斑。”
陸真真聽到桑子規口稱“師叔”,料想這位就是在他家中借住的師長,當即拱手為禮,“前輩,若知道三花的下落,還請不吝告知。”
江月白並未說話。
他盯着陸真真的臉,抬起右手。
寬大的袖擺滑落手肘,露出小豬仔的身影。
三花被他拎住脖頸,四條小短腿無力下垂,圓滾滾的小肚皮一鼓一鼓地起伏,細小絨毛濕搭搭地貼在身上。
“三花?”陸真真伸手將小豬仔接過,心疼地摸摸他的腦袋。
三花聽到她的聲音,在她手裏翻了個身,有氣無力搖搖尾巴。
娘親,好餓……
“它落水時我在池邊。”江月白言簡意賅。
陸真真感激不盡,“多謝前輩。”
啊嚏!
三花冒了個鼻涕泡。
“恕晚輩失陪,”陸真真道,“我先帶他去打理。”
她抱着小豬仔匆匆進屋。
院中,江月白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后,這才看向桑子規。
“抬劍。”他發話。
桑子規剛剛領悟劍意,正是滿腔喜悅。
他高高興興應了聲,舉劍橫胸,擺出入門的起手式。
“把你剛才那招,再使一次。”江月白開口。
桑子規緊張地看他一眼,抿抿唇,持劍一揮。
靈劍斜斜刺出,毫無異象。
不對!
桑子規訝然。
他丹田之中空空蕩蕩,竟是半分靈力也使不出來。
江月白道:“你挨了噬魂鞭,剛才那一下已經耗盡所有靈力,你現在同凡人沒什麼區別。”
桑子規猶豫了一下,“那我現在怎麼可能使出劍意?”
江月白沒有說話。
他伸指輕輕一點。
房裏的陸真真驟然回身。
方才,有股極強的殺意在她頸后一繞,令她渾身汗毛都炸開。
陸真真抱着三花衝出房門。
門外,寂寂無聲。
連晚風似乎也消停下來。
餘暉落在江月白身上,白衣墨發的男子仙姿佚貌,郎艷獨絕。
陸真真卻無心欣賞美色,她警惕問:“出了什麼事?”
剛才絕對不是錯覺。
她曾好幾次命懸一線,對於危險的感知比旁人更加敏銳。
江月白回頭看她一眼。
“試煉。”
說完,他將目光放回眼前的桑子規。
桑子規半跪在地上,一手撐着膝蓋,一手拄着手中的劍。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背上似乎扛着一座小山,別說挺直背脊,連腦袋也抬不起來。
陸真真朝前邁出半步,忽又停下。
她面前如有一道無形屏障,綿密凝滯猶如水銀。
是劍氣。
陸真真若有所悟。
若說桑子規那一劍如同初生的小雨,那此刻的劍氣就是深沉的大海,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危機重重。
江月白如同腦後長了眼睛,淡淡道:“別動。”
陸真真自然不想動。
但她不動,懷裏的三花卻動了。
小豬仔吸吸鼻子,出人意料地從她懷裏跳下去。
眼看他就要衝入劍氣之中,陸真真快步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脖頸,將他塞入乾坤袋。
這一下朝前沖得太猛,陸真真腳下沒停穩,一頭撞進劍氣屏障!
劍罡凜然,冰寒徹骨,陣陣刺痛席捲而至。
陸真真眼中瞬間漾起一片血霧。
她此時看不到自己的臉,但能感覺銳利的鋒芒割開她的肌膚,一寸寸、一縷縷,像有千萬把小刀在她身體上凌遲,將她切割成無數碎片。
陸真真幾乎在同一時間將力量遍佈全身。
但這對於磅礴劍氣來說,猶如螳臂當車。
她彷彿陷入滔滔洪流形成的漩渦,進不能進,退不能退。
然而她更不能停滯於此。m.
她的身體一遍遍經受着劍氣的沖刷,她的力量僅夠她護住自己的經脈,如果不能儘快衝出包圍,她隨時可能力竭。
陸真真頂着身體的疼痛,穿過一層層劍氣,朝着感知的方向步步前行。
她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五臟六腑如同被劍氣洞穿,渾身像是浸泡在冰雪之中,連神魂都似要凍結。
她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一個血人。
跪在地上的桑子規憑眼角餘光發現了她的存在,他吃驚地看着她在劍氣中蹚着血水前行。
那些血全部來自她的身體,在她腳邊蜿蜒成溪。
桑子規張了張嘴,“師叔……”
他徒然做出口型,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跪着的位置是江月白留給他的唯一一處容身之地。
只有這裏沒被劍氣侵蝕,但周圍巨大的壓力已經令他身心俱疲,原本就受了傷的神魂更是搖搖欲墜。
他沒想到陸真真會闖入師叔的劍域。
她縱有一身神力,靈力修為卻遠在他之下。
桑子規內心焦急,他不懂師叔為何不收手,就算是要考驗他,也沒有將旁人平白捲入的道理。
陸真真從桑子規身前走過。
桑子規想伸手拉住她,剛探出幾根手指,指骨就如被削斷一般,疼得他不由自主縮了回去。
江月白瞧着渾身是血的女子朝他慢慢走近。
女子眼中並無他的存在,她只是依靠本能在前進。
她身上的血衣像一團艷紅的火,燃在他眼中,灼灼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