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易
顏如許點頭:“應該是她,潑我也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她對我的恨意是因為我沒借她錢還是因為什麼。”劉嫂子當時的表情、動作在腦子裏慢動作的重複了無數次,愈加肯定了她的判斷。
那花嬸稍頓了下之後,說道:“回城通知下來后,我們一家人都特別高興,全家老小跟過年一樣,穿上最好的衣服,一塊去縣城國營飯店吃了頓好的慶祝。等晚上回到家裏,發現家門大敞四開着,衣服、被子都被扔到院子裏,踩得都是大腳印子。問了鄰居,都說不知道是誰幹的。”那花嬸苦笑一聲,“後來一個跟我關係還算好的鄰居偷偷跟我說,是一個在本地扎了根的知青乾的。”
“因為我們能回城,他卻回不去,嫉妒了。”
“那個人也是京市人,平時嬸子、兄弟的叫着,關係也還不錯,可是嫉妒心一上來,就不管不顧了,幹了損人不利己的事兒。”那花嬸嘆口氣,表情有些悵然。
顏如許苦笑:“嫉妒一般都產生在熟識人身上,可我連跟她認識都算不上。”
那花嬸道:“這樣想來,她往我身邊湊的時候,問的都是你的情況。估摸着你一搬過來,她就注意到你了,對你是單方面的熟識。”
這是關注嗎?這算是偷窺了吧!
顏如許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那裏涼嗖嗖的。
“真可怕”,顏如許說。
那花嬸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麼,也搓了搓胳膊上起的雞皮疙瘩,腦中回想起了劉嫂子的樣子。
她對這人印象還挺深刻的,面黃肌瘦,頭髮斑白,掉了大半兒,露出紅彤彤的頭皮,面黃肌瘦,抬頭紋特別重,門牙掉了兩顆,後背微佝,手指關節粗大,一看就是受過大累的。
剛開始看到劉嫂子的時候,那花嬸很同情,想着,如果不是自己幸運,在顏如許這裏找了份輕鬆的工作做,大概也是這幅模樣。
她剛跟着顏如許搬過來那會兒,也想着要和鄰里之間搞好關係的,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顏如許孤兒寡母的,萬一有個什麼事兒,也能及時找人來幫忙。
她住的也是大雜院,面對大雜院這種人多、口雜、矛盾多的環境,自認為已經充分了解,遊刃有餘,她覺得自己可以幫助顏如許建立良好的鄰里關係。
但是慢慢的發現,包括劉嫂子在內的一些人接近她,都是為了打聽顏如許家裏頭的事情。
跟自家大雜院的鄰居,她可以毫無顧忌的談論自己家裏的事兒,卻不能跟別人透露主家的一星半點,這是她做保姆的原則,也因為這是顏如許不能碰觸的底線。
當寶來衚衕的一些人從她口裏打聽不出來什麼,就開始說酸話,或有意或無意的挑撥,說她是當下人的,在舊社會就是老媽子,說什麼時代不一樣了,剝削階級又開始翻身了云云。
對自家的鄰居,但凡有敢說這種話的,那花嬸肯定就帶著兒媳婦打上門去了,可是對着寶來衚衕的這些人,她為了不給顏如許惹事,就只能選擇忍了,平白受了氣,心裏頭也不是不鬱悶的。
好在她從寶來衚衕進出的時候少,眼不見心不煩。
後來,不知道怎麼地,顏如許是離婚婦女的事兒在寶來衚衕傳開了,就有人來和那花嬸確認,說算酸話的,明着惋惜實則嘲笑的,感嘆的,想給顏如許介紹對象的……
其中就有這個劉嫂子,藏在肉皮底下的那絲幸災樂禍藏也藏不住,對着那花嬸的時候,佝僂的腰板都挺直了。
那花嬸又怒又恨,但更多的是忐忑,唯恐被顏如許懷疑,是被自己傳出去的,就更不敢再和大雜院的人接觸了。忐忑的同時,她也在猶豫,想着得跟顏如許說一聲,先有個心理準備,以免冷不丁聽到戳心窩子的話,一時間心裏頭接受不了。但,這有可能是受力不討好,還可能加重自
己的嫌疑,最好的方式應該是裝傻。
但,如果裝傻,自己良心上過不去,糾結之後,那花嬸還是選擇提醒顏如許。
顏如許聽說后,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大的反應,她說:“那花嬸,我知道不是你說出去的,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我對你這點信任還是有的,還有,謝謝你提醒我!”
那花嬸聽后險些哭了,一句信任有時候勝過千言萬語。
顏如許在準備換這座房子的啥時候,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在報社這樣一個組織單位里是沒有秘密,因為不管結婚還是離婚都需要經過社裏批准、開介紹信,一個人知道,就代表着全社上下都會知道。
原房主現在就住在社裏的職工樓里,自己離婚的事兒算是報社裏一個經久不衰的八卦,她早早晚晚都會知道。原房主沒有義務幫自己保守秘密,通過她的口傳到寶來衚衕來,也只是時間問題。
顏如許只是感慨,口口傳播的速度太快了。
顏如許就歇了讓康康和大雜院小夥伴們做好朋友的心思,不想讓他小小年紀,就去聽那些看似天真實則如鈍刀子殺人的話語。
可是沒想到,即便是無冤無仇,光是你這個人就能成為原罪,會被人無緣無故的恨上。
顏如許:“一想到有這麼個在背地裏暗暗愁恨着我的人,隨時準備搞小動作,我就不能心安,要是我自己也就算了,可是還有康康,我怕他們算計不到我,就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
說著說著,顏如許後腦的涼意蔓延到後背,她這才發現,她的恐懼感,竟是比自己以為的還要重。
那花嬸看着她,眼睛裏也滿是擔憂,道:“不能就這麼干坐着,你有主意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