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然而指甲的變化僅僅是開始,在華禮震驚的目光中,鮮紅的色彩從指腹尖彌散開,宛若緩緩浸入紅墨水中。
他們能看見華禮指尖上肌肉的紋理,或青或紫的血管,還有和血管擠在一起的神經。一層白膜將它們包裹起來,但那東西看着太脆弱了,薄如蟬翼,吹彈可破。
紅色與正常皮膚間存在完整的界限,但這道清晰的線卻漸漸下沉,延伸到第一個指節。
等到這時,華禮才猛然反應過來,宛如剛剛從噩夢中驚醒。
“……照片,對……照片!”
10、若您發現自己的身體發生了無法用科學解釋的變化,立即撕毀手上的照片,並去照相室重新拍一張。若您發現自己的身體發生了嚴重變化,請告知附近的綠帽工作人員,他們會帶您去更安全的地方。
裸露出來的神經太過脆弱,即便碰到暴露在空氣中都會引起針扎般的疼痛,更別提碰到物體。
而華禮忍着這股疼痛把照片撕成碎片,碎屑在空中翻轉落下,上面留有幾個鮮紅的印記,不過沒人能從其中辨別出任何指紋了。
做完這些,華禮手上的紅色還是在擴散,慌亂中,他想起剛剛那個黑帽工作人員的話:
“想活命,就把外套脫下來扔掉。”
他終於照做,慌亂間把外套扔到不遠處的樹坑中,瀰漫到第二個指節中間的紅色才終於停下。
皮膚是人類最大的器官,第一層防護屏障,不少感染都是因為皮膚破損引起。而如今,他指尖的皮膚已經完全翻轉,外界無數感染源虎視眈眈。
胡邵的反應還算快速,用礦泉水清洗掉華禮指尖的污穢。
遇到這樣的事,在記憶中第一次進入特異點的華禮明顯不夠鎮定,他舉着手呆愣在原地,看着從塑料瓶中涓涓細流,忽然跑出去,嘴裏呢喃着:
“照相館,我得去照相館一趟,去拍張新的照片。”
此刻的華禮已經意識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他滿腦子都是如何才能解決眼前的危機。
而季南想知道的是,他此刻後悔了嗎?
出於毫無覺悟的善意,他違背了守則,把自己陷入危險之中。而諷刺的是,被救助的一方也並不領情。假若他提早知道會落得這樣的下場,還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嗎?
看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季南想:大概率不會。
行動不顧後果,毫無覺悟,等到一切發生才知道什麼叫追悔莫及。
對於這種人,季南只有一個字的評價——蠢。
僅僅是看了一眼,季南便把目光轉移到樹坑裏華禮脫下的外套上。
她可沒忘黑帽工作人員說了什麼,‘如果想活命,就把外套脫下來扔掉。’外套上有什麼東西嗎?是那個東西讓華禮出現異常的嗎?
淺色的外套上,那抹紅色分外顯眼。
季南回憶剛剛發生的事,立刻確定那就是黑帽工作人員的血。
而胡邵卻看着華禮遠去的身影崩潰大喊:“誒等等!你跑的時候能不能帶上腦子!”
可惜華禮已經聽不到了,胡邵看着他快速縮小的背影目瞪口呆。
這孫賊怎麼能跑這麼快的!
胡邵不了解S級探索者的身體素質,但他與華禮這麼多年的情誼不允許自己看着他深陷危險。
於是他大喊:“你小子等等我!”便抬腳追了上去。
“啊——”
“啊——”
“啊——”
被按了無限重播的尖叫聲還在持續下去,一聲一聲穿透眾人的耳膜。
那聲音中帶着難以言說的恐懼,彷彿刀尖馬上要插入心臟,不,太淺顯了,能發出這種聲音……他所經歷或
許比直面死亡還要深刻。
華禮離開的方向沒錯,正是照相館所在的,眾人來時的路。但同樣忽略了,那條路也正是尖叫聲的來源。
守則13.本園的動植物不會莫名其妙的發出尖叫,若您聽到,請立即遠離該園區,拿出照片牢記自己的樣子,並通知附近的綠帽工作人員。
季南的照片已經拿在手裏,但她卻沒有多少心思去看。
按理來說,五顏六色的樹與發出尖叫的動植物都算異常的一種,但自己卻只在前者身上聞到沁人心脾的香氣。
為什麼?
這個問題當然是得不到答案的,等季南從思考中回過神,柳陌白已經追着華禮和胡邵跑了老遠,而廉宗和栗莉正一左一右地看着她。
季南:“……”
我們要不要也跟着去看看呀。
她從兩個人的目光中讀到這樣的內容。
要問季南想不想去,那她肯定是拒絕的,守則上白紙黑字寫着遇到尖叫應該遠離該園區,她可不會明知故犯。
但若把心裏的真實想法說出來,難免會給他們留下負面印象,那麼她在團隊中的話語權就會受到影響……
至少現在,她還需要這個團隊。
……話說這兩個人為什麼要問她啊?
“季南?”
栗莉扯了扯季南的衣袖,看季南沒反應,她天使般的面孔生出絲無措。
季南認為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但現實不會給季南選擇的機會。
一根紅色的藤蔓從路邊茂密的樹林中延伸出來,揮舞着柔軟的身軀,但只是形狀相像罷了,其實季南並不確定那東西是不是一種植物,因為她竟然從那根‘藤蔓’中看到動物才有的組織肌理。
鮮紅的纖維構成細長枝丫,一動一動地在其中跳躍,但枝丫旁竟生出綠色的葉子、翠綠的嫩芽。
隨着‘藤蔓’的延伸,樹叢動了動,從裏面撲出一個……無法用世界上任何生物名字概括的東西,龐大的身軀將底下的灌木叢
那是一團蠕動的肉球?
裏面似乎有什麼,看特徵像是某種四足動物的輪廓,但此刻已然辨認不出,因為它被增生的皮膚全然包裹,耳鼻喉等一切地方都被淹沒。
它在逐漸向上拉長的肉團中撲騰,奮力的掙扎。
肉團里刺出血紅的軟刺,一部分向上構成季南看到的‘藤蔓’,一部分向下構成肉團移動的工具。
那裏面的生物已經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但肉團上方有着一道開開合合的裂口,那便是尖叫聲的來源。
看到這東西的第一秒,季南便知道了:那個裂口正播放着它被包裹前最後一聲哀鳴。
這般恐怖怪誕的景象並沒有讓季南感到多少驚訝,看來在她丟失的記憶中有比眼前這幕還要驚悚的東西,即便不記得了,影響也依舊存在於身體中。
華禮與胡妄與它撞了個正着,鞭子似的藤蔓向他們襲去,奇怪的是,精神狀態不太好的華禮憑藉身體記憶躲過了攻擊,但胡邵卻像個木頭人似的躲都不躲,被抽飛出去。
它身下的觸手扒着地面,這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東西揮舞着頭頂的‘藤蔓’,張牙舞爪地向季南的方向前進。
而在它身後,剛剛見到的黑衣工作人員也從它經過的草叢追出來,手掌處的傷口似乎比之前擴大了點,眨眼間鮮血便順着指尖落到地上。
她似乎想吸引那東西的注意,但它並不在意,頭上鞭子一揮讓她步了胡邵的後塵。她飛向另一片林區,堅硬的樹榦馬上就要成為她的索命利器,幸好柳陌白及時救到了她。
不過她依然不領情,緩過神后憤憤瞪了柳陌白一眼,眼眶發紅,彷彿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不過柳陌白並不在意自己的善
意會得到什麼樣的回報,依舊面無表情。
行動間,肉球裏面的生物漸漸停止掙扎,尖叫聲也愈發微弱。
季南離那個生物的距離還很遠,她看見它的皮膚開始變成深褐色,堅硬到崩裂出道道裂痕,血紅觸手在運動的過程中定格,逐漸褪去血肉獨有的顏色,連支持運動的肌肉都融為一體,變成一種更加堅硬的東西。
微風吹過,枝丫上的綠葉搖搖晃晃。
眾人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這……這是……樹?”
它竟然,變成了一棵樹。
翠綠滿眼,生機勃勃,樹葉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看起來美好極了——如果跟之前相比的話。
那種怪物……類似動物樣的東西,怎麼會變成植物呢?
黑帽工作人員上前狠狠踹了那顆樹一腳,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彷彿早就習慣這種事。
而綠帽工作人員把那顆樹圍起來,不讓遊客圍觀。
在目睹了那樣的場景后,所有遊客都恨不得離那棵樹遠遠的,除了季南,她在不遠處動了動鼻子。
嗯,確實沒有那種氣味。
工作人員勸她離開,但季南卻說尖叫聲停止,它也不是五顏六色的樹,守則上完全沒有提及這類東西,所以自己不算違反守則。
並擺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身後,廉宗和栗莉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綠帽工作人員被堵了一嘴,當季南剛來,不懂事,只好苦口婆心的繼續勸。
而季南的目光穿過幾人的間隙落到他們身後:黑帽工作人員的傷口被她自己包紮,那粗糙的包紮手段完全起不到治療的作用,僅僅是保證血不會再流出。
她拿着鐵鍬,一下一下鏟着這棵樹的根須,想將它整個挖出來。
“那個人在幹什麼?你們為什麼不去幫她?”
季南目光中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配在這張臉上竟毫無違和,甚至透出股呆萌感了。
優勢當然要充分利用,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