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為什麼不追我
酒精的麻痹下,視線遲遲無法聚焦。
錢佳寧右手按着太陽穴,認真地看了一會兒路焱,最後還是把頭低下。緊接着,她把左手也抬起來,抵住另一邊的太陽穴,很煩躁地說:
“嚴凜,你別頂着路焱的臉在我跟前晃。”
路焱:……
一旁蹲守的嚴凜一愣,隨即大驚失色:“錢老師,這話可不能瞎說啊,你面前的那是貨真價實的……路……”
話說到一半,被路焱看了一眼,看得後半截都咽回去了。嚴凜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路焱好像一直看他不太順眼。
面前幾個都是朝暮新聞的人,路焱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把目光投向陶九思。
“喝了多少?”
“不多不多,”陶九思趕忙說,“就一杯,不過可能……度數有點高……”
“又不是談生意,喝酒幹什麼?”
“老闆,我們一口都沒喝,”陶九思哭喪着臉,“佳寧姐自己點的,自己喝的……”
路焱這回怪不着別人了,只能把目光轉回錢佳寧身上,冷笑了一聲:“抽煙喝酒,你現在還真是長本事了。”
他伸手去拽錢佳寧胳膊,結果她縮在座位上不動。路焱眉頭微皺,俯身用了點力氣,結果被她一把甩開。
“你幹什麼啊!”她聲音很大,吵得鄰座都投來詫異目光,“我等路焱來接我!”
酒杯都被她碰扣了,摔到地上滾了幾圈,被盧依依撿起來。她估計錢佳寧剛才就沒聽見嚴凜說話,小心地湊過去,把杯子放回桌上,和錢佳寧小聲講:“佳寧姐,這個就是路老闆呀……”
錢佳寧呆了片刻,目光轉迴路焱臉上。
他皺眉看着她,臉被燈光打出陰影,襯衣袖口染了些液體痕迹,似乎是她方才打翻的酒杯里灑出來的。
兩個人四目相對,她臉色慢慢變得平靜。路焱嘆了口氣,再度伸手拉她:“起來。”
她被他攥着手腕,頭扭了一下,不說話。人太多了,他也不好使太大力氣,身子又低了些,問她:“怎麼了?你不是讓我接……”
他及時收聲,因為錢佳寧眼圈紅了。
盧依依迅速遠離現場,抓住嚴凜低聲驚恐道:“佳寧姐哭了!佳寧姐哭了!”
“我操,”嚴凜也很驚恐,“錢老師哭了!我……我也是第一次見!”
雖說職場裏哭本來就不是常事,但嚴凜和錢佳寧搭檔多年,在社會組那段日子也算見識了許多人間慘劇。每每應屆生嚴凜與當事人共情哭作一團時,都是錢佳寧在旁邊遞紙巾,沉着安撫道:“節哀,節哀。”
他本以為路焱也是被嚇了一跳,誰知道他熟門熟路地在她面前單膝屈着蹲下。錢佳寧垂眼看他,小聲說:“你不是不來了嗎……”
他無奈:“我有點事耽擱了。”
語氣一轉。
“那你也不能喝這麼多酒啊。”
“你管我……”
“我管你怎麼了?”
他又沒好氣了,往起一站,拎着錢佳寧手腕把她拽起來。她被他拽得趔趄,突然就不高興了。
“什麼都不能耽擱!”她一把推開路焱,“就和我吃飯可以耽擱!”
路焱:……
錢佳寧抱着手臂,越說越委屈:“……抱都抱了,又不理我了,你和我玩什麼欲擒故縱!你……你可真把自己當回事!追我的男的多了!我打個電話能來一車!”
圍觀四人:……
路焱遲到在先,不好大聲說話,但錢佳寧這話是越說越不對勁。
“你就會晾着我,高中你就晾着我,現在又來這套。你在床上的時候——”
路焱一步踏到她跟前,把她腦袋往懷裏一埋,手按在她肩
胛骨上,低頭警告:“跟我回去。”
她依依不饒:“除了晾着我就是凶我,我憑什麼跟你走……”
路焱頭一抬,深吸一口氣,彷彿在控制着什麼。低頭,錢佳寧手就撐在他胸口,身子一下下地掙。
她小聲說:“你就會凶我……”
他睫毛垂下,心裏忽然也不是滋味。
“行,”他放低聲音,“我不凶你。”
她老實了一點。
路焱喉結動了動,再開口,聲音意外溫和。
“回家,好不好?”他拍了兩下她後背,手從她肩膀落到她腰間,“你乖一點,我送你回去。”
她不鬧了,在他懷裏乖巧地點了點頭,手攥上他袖口。
路焱目光在她手上停留片刻,抬頭沖其他幾個人的方向開口:“那我先帶她走,你們接着吃。”
座下眾人瘋狂點頭。
目送二人離開,陶九思吞了口唾沫:“我他媽就沒見過我老闆對人這麼溫柔……”
嚴凜也嘖嘖稱奇:“這是我錢老師?這是我當著地頭蛇拍桌子的暗訪搭檔錢老師?”
“鎖死吧,”盧依依說,“把我殺了給他倆助助興。”
“今晚必定有事發生。”江蒙一錘定音。
***
車開到後半段的時候,雞尾酒的後勁算是徹底上來了。
車開幾公里就得停一會兒,錢佳寧要下去吐。到後來路焱都煩了,說:“你就吐車上吧!”
“不行!”錢佳寧說,“洗車好多錢……”
他一拍方向盤,心想,真他媽刻在基因里的精打細算!
四十多分鐘的路開了快兩個小時,總算在十點之前到了錢佳寧家樓底下。她歪歪扭扭從車上下來,自己走到單元門口,翻了一會兒包,又開始流眼淚。
“又怎麼了?”停車過來的路焱氣得想點煙。
“我找不着門卡。”她淚流滿面地說。
路焱一把把她包扯過來,她人也跟着跌到他身前。兩個人額頭都快抵上彼此,酒氣混着馥郁花香,和記憶里的香氣重疊,攪得路焱心煩意亂。
翻了一會兒,總算翻出了單元門卡。路焱掃開門,示意錢佳寧先進去,自己跟到她身後。
她走個路也搖搖晃晃的,晃得路焱乾脆把她撈到自己左臂里,半架着上了電梯。她被他半控着也沒什麼抵觸,開始還站直着,過了一會幹脆轉身把臉埋進他寬闊肩膀,手環着他勁瘦的腰,牙齒有意無意地咬他鎖骨。
路焱氣息一亂,低頭看她窩進自己懷裏,眼睫毛輕掃他脖頸。他動了下喉結,她又像被吸引了注意,頭微微抬起,衝著他脖頸吹了一口氣。
路焱頭皮一炸,抬起右手就掐她下巴,掐得她仰起含着水汽的雙眼,一臉無辜地看自己。
“你老實點!”路焱訓她。
“我沒有不老實……”她喃喃道。
“你……”他沒法和喝多的人計較,“站直了。”
“為什麼要站直……”她困惑地看着他,“我喜歡靠着你。”
她太理直氣壯了,路焱被她乾乾淨淨的眼睛看着,懷裏又是一片溫軟,語氣莫名就帶了哄:“快到家了,給我帶路。”
她彎起眼睛,開朗道:“好呀。”
路焱語氣一頓,看她被哄了一句就高高興興的樣子,喉嚨莫名酸澀起來。
之前都是送到樓底下,這還是第一次上來。路焱跟在她後面走出去,問:“住哪邊?”
她懶散地往右指了一下。
好在一層就兩戶,他怕她找不着家門又要哭。鎖是密碼鎖,她自己按,按不準,報錯了兩次就不幹了,回頭埋進他肩窩呢喃出一串數字,路焱沒聽清,又問了一遍。錢
佳寧煩了,聲音提高,重複道:“1204!”
路焱扶在密碼鎖上的手指一頓,過了會兒才想起點按。四次“滴”聲后,鎖里傳來轉動聲,路焱讓錢佳寧先進,自己輕聲說了句:“我又不住這兒。”
用他生日當密碼做什麼。
房間不大,一室一廳,客廳有個很寬敞的飄窗。路焱大概看了下佈局,意識到錢佳寧新家的裝修設計也是參考了這件出租屋。
她一進家門就脫掉鞋,光腳跑到沙發上窩着。路焱去廚房給她倒了杯水,放到茶几上,示意她趕緊喝完。
翻了翻冰箱,也沒什麼能解酒的東西。一想到這兒他那點橫生的溫柔就變成了惱火,回頭質問:“你什麼時候學的喝酒?”
錢佳寧抱着玻璃杯,抬起頭,很驕傲:“大學啊,我大學還學了抽煙!我這七年學會好多東西呢!”
路焱氣極反笑:“你還挺驕傲是吧?”
他又翻箱倒櫃了一陣兒,總算在櫥櫃裏找出幾盒沒過期的酸奶。給錢佳寧把吸管插上,他讓她喝了,胃裏能舒服點。
畢竟她剛才吐得也不剩什麼了。
她喝酸奶的時候又顯得老實巴交的,像剛才撒酒瘋那個人不是她。路焱看她總算平靜下來,從沙發上站起身,說:“那我走了。”
錢佳寧聞言臉色大變。
“不行不行,”她急忙放下酸奶,“我還需要人照顧。”
路焱:……
他緩了口氣,問她:“你有手有腳的,自己不會照顧?”
她被他問住了,沉思片刻,乾脆避開問題不答,直接提需求:“你給我把妝卸了。”
路焱:……
“你自己去衛生間卸。”
“我站不起來,我頭暈。”
他原地站着,看着她的神色頗複雜。
“你是不是不會啊,那我來教你,”錢佳寧認真地說,“你看,茶几上有一包卸妝濕巾,你可以用那個給我擦。”
路焱扶了下額,看了一會兒錢佳寧臉上擦眼淚擦出的幾道黑,認命地坐回沙發,把那包還沒開封的卸妝濕巾拿到手裏。
她立刻閉上眼湊到他跟前。
那股花香又逼過來了。或許是酒氣減弱,香氣變得比方才更加濃烈。路焱覺得喉嚨一緊,手上力道都輕了幾分。
他用濕巾一點點拭去她眼角的黑色印記,又換了一張,幫她把口紅和斑駁的粉底也擦乾淨。他第一次幹這種事,認真過頭,意識到不對勁時,錢佳寧已經伏進自己懷裏。
她太瘦了,但身子又很軟。酒喝多了,身上溫熱,靠在他懷裏,把他逼得氣息漸亂。
“卸好了,”他低聲說,“你去休息吧。”
腰間一緊,他眼神垂落,看見錢佳寧右臂勾了上去。路焱喉結動了動,聲音更喑啞:“錢佳寧……”
“路焱,”她睜大眼睛,仰着頭,鼻尖幾乎與他相碰,“你為什麼不追我呀?”
他眼神一黯,沉默片刻,輕聲說:“你喝多了。”
“為什麼呀?”她語氣很認真,“路焱,我還喜歡你,你不喜歡我了嗎?”
屋子裏陷入漫長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