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女子輕飄飄的掃了他一個似嗔非嗔，又似詫異的眼神，便一言不發的低下頭去。
李長風還以為是自己的不請自來，唐突了她，故才不願搭理，頗為尷尬道：“俠士如果，唉，小歌你幹嘛。”
魏啟歌膽戰心驚的將他一把扯到身邊，瘋狂眨眼。
李長風一頭霧水道：“你眼睛進東西了？”
魏啟歌氣急敗壞，雙手推開他道：“是要你閉嘴坐下。”
李長風往後踉蹌兩步，失聲道：“你瘋了。”旋又轉向女子，低眉笑臉道：“壯士勿怪，我這兄弟向來有突發失控的癥狀，不過也像太夫說的那樣，來的快去的也快，並無大礙。”
魏啟歌愕然道：“你說什麼呢。”
李長風扭頭給了他個噤聲的眼神，尚未開口，一把女子清脆的聲音忽然貫耳，道：“你們能安靜點嗎。”
魏啟歌只感背脊發涼，暗呼完蛋，在親眼瞧見過女子異乎神技的箭術后，自不敢再等閑待之。誰敢保女子不會因受到打擾，怒下賜來兩枝利矢。
李長風乍之一跳，轉過頭來，詳視着女子好半響，仍感難以置信，咋舌道：“原來你是女的。”
這兩極相反的想像差距，委實予他極大的震驚，猶逢幻境般始料未及。
魏啟歌急促道：“小風，我忽想起有點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李長風如夢初醒，不情不願的扭頭望去，狐疑道：“咱倆有何事須商議的。”
魏啟歌為之氣結時。女子倏地冷冷道：“再絮聒就割了你們舌頭。”
兩人突兀一驚，不約而同的往後退挪一步。
李長風此時已從震驚中回過神，省起那發發致命的箭矢，聲音又是含冰帶煞，猶如一盆冷水澆來，頓覺不妙。
兩人你眼望我眼，卻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草率出聲了。
獃頭鳥般杵了一會兒，見女子再無理睬他們之意。互換了個眼色，旋悄悄抬腿後退。
沒走兩步，女子倏地抬頭，聲音清冷道：“讓你們走了嗎。”
兄弟二人暗呼糟糕，頓時如墮冰淵，遍體生寒，魏啟歌哭喪着臉道：“我們是想離遠點，免得擾了女俠的清凈，不知女俠有何吩咐。”
李長風亦兢兢業業地附和道：“是哩。”
女子黛眉一挑，秀眸寒芒閃過，漠然道：“忽然對你們有點興趣了，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再走不遲。”
雖看不出她黑巾之下的面容神態，但兩人卻足以肯定絕無好臉色。
魏啟歌惴惴不安道：“不知女俠有何要問，我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女子漫不經心的打量着二人，淡淡道：“你們叫什麼。”
兩小子暗鬆口氣，懸心落半地緩下神色。李長風搶答道：“我叫李長風，他叫魏啟歌。”
女子道：“你們從何而來，又要到哪兒去。”
李長風畢恭畢敬道：“是從一個無名的小山村出來，正要到沐陽城去投奔親戚。”
女子一雙秀目冷冷瞧着他們半響，道：“既是投奔親戚，為何身無包裹行囊，又是這般衣衫僂縷。”
李長風暗捏一把冷汗，陪笑道：“我們是道上碰見了兩伙人在打架，驚慌逃竄時不慎丟失了所有衣物行李，不幸又逢財狼追趕，才致僅有的衣服被勾得破破爛爛。”
女子一雙秀眸凝視着二人，半響狠狠道：“既然撒謊了，那就割下舌頭吧。”
兩人聞言大驚失色，魏啟歌急呼道：“我們已句句屬實，
哪有撒謊了？”
女子冷哼道：“有沒有撒謊自己心裏清楚，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若在不老實，休怪姑奶奶沒給機會。”
他們不禁暗自驚心，李長風說的雖是虛虛實實、略有偏差，但與實情已近八九，尋常人想查驗真偽，除非當時在場，否則休想知道真確。
但女子卻是一副篤定的語氣，讓兩人不免懷疑她是否屬當時廝殺中的一方，否則便是恫疑虛喝。
卻又心知肚明，不管事實如何，一旦改口，肯定皆無好果子吃。交換了個眼色，李長風苦着臉道：“再說一遍也是剛才的話。你若是覺得有假，我也沒辦法了。”
女子秀目生煞，倏地挈起身旁長劍，拔出一截寸尺寒刃，冷冷道：“你們若是再諱疾忌醫，隱瞞下去，我便送你們上路。”
兩小子噤若寒蟬，支支吾吾半響，卻仍是三緘其口，堅持所言。
非是他倆不願坦白，概因女子來歷神秘，若是季無庸亦或那伙半夜襲劫中的一方同黨，二人豈不屬自投羅網，再陷囹圄，自然忌諱莫深。
眼看女子有抽劍離鞘的動作，魏啟歌急中生智道：“你保證在我們說了之後，不動我們分毫，如何。”
女子嘴角逸起一抹深寒笑意，淡淡道：“那得看你們的話是否屬實，要是讓我發現還是弄虛作假，我就先拔了你們的舌頭，再挖雙眼，最後才讓你們自生自滅。”
兩人齊齊色變，後退一步，李長風屈服道：“不過你得先自報來頭，至少也要讓我們知道是敵是友，否則休想要我們交代。”
女子放下長劍，改拿一根短枝，挑弄着火堆，冷笑道：“憑你倆也敢威脅我，若是下一句話不是我想聽的，任你們如何巧舌如簧，也都永遠不用出聲了。”
魏啟歌露出禁受不住威逼利誘的無奈神色，垂頭喪氣道：“我兄弟二人實是迫於江湖險惡，非是有意隱瞞女俠。”遂言簡意賅地將兩人一路遭遇的事全部說出。
卻仍是故意把他們趁機逃跑說成了被人銜尾追殺。
李長風害怕又惹起女子的猜疑，趕忙頹然接道：“那伙逮人就砍，又是人數眾多，我倆因站在最後，故才有幸撿回一條小命。”
說完兩人相視一眼，誠惶誠恐的看向女子。
豈知女子卻是面無表情，默不作聲的徑伸向旁邊長弓。
兩人駭然一驚，立移身後退，魏啟歌叫屈道：“不是約定好了我們說出就不動我們了嗎。”
李長風亦舉手嚷道：“江湖最重承諾，若是事後傳出去豈非有損你女俠的名頭，為了我倆無名小卒實是不值啊。”
女子默不作聲的翻轉長弓幾圈，又若無其事的拉弦向退到樹后的二人虛射一發，適才淡淡道：“你倆有甚麼資格和我做約定，不過既是如實招來了，為何又要跑到樹后，莫非言不由衷，心虛了。”
兩人從樹后露出大頭，魏啟歌急道：“我們當然是句句屬實，不過女俠卻是出爾反爾的拿箭了，怎教人不擔驚受怕。”
女子投來冷然地目光，陰寒道。：“至於是否屬實留待以後再作定論，不過你們污衊我言而無信的事就先須受到懲罰，每人留下一隻手臂吧。”
兩人又驚又怒，即驚其心如蛇蠍，又怒其倚勢凌人。
但當下形勢比人強，有怨難伸。魏啟歌只好求饒道：“都怪小子出言不遜，觸怒了女俠，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能否饒過這一回。”
女子冷冷道：“不能，免得你們又說我出爾反爾，不講信譽。”
李長風聽得臉色盡失，但又不甘如此束手就擒，作最後一絲努力，爭取道：“那能否從輕處罰，最多由我們包你一日三餐的食物好了。”
女子冷冷瞧着他們二人片刻，忽的噗呲一笑，旋又收起，嗤鼻道：“你倆都飢一頓飽一頓的三餐不繼，還敢在此大言不慚的包保姑奶奶吃食，不怕閃了舌頭嗎。”
兩人老臉一紅，大感尷尬。
李長風撓頭道：“那是之前我倆只顧逃命才有的情況，現在有你這高手的保駕護航，情況又有所不同的能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尋找食物。”
魏啟歌附和道：“是哩，在這深山老林中尋找吃食，沒有誰比我們更在行了。”
女子忽的長身而起，隔火堆遙視二人，淡淡道：“廢話少說，能讓你倆乳臭未乾的小子拾到的食物難不成姑奶奶我找不到？說吧，你們是自己動手還是我幫你們斬斷呢。”
兩小子魂飛魄散，不約而同的扭身往林后黑夜撒腿。
才跑幾步，背頸一疼，竟被人似擒小雞般提起，緊接着眼影倒飛。
“砰砰”。
兩人重重跌地。
頭暈目眩的掙扎爬起時，才發現又回到了篝火旁，女子正站在眼前，眼眸如霜的盯着他們。
難兄難弟尚未及開口求饒。女子已先漠然道：“我改主意了，就先讓你們留着手臂為我尋找食物，若是讓我對你們找的東西不滿意時再斬了也不遲，不過要是再敢擅自逃跑，我就拿你們喂狼，明白嗎。”
兩人像由地獄重回人間，恍惚中不迭點頭道：“明白，明白。”
翌日，天地漸漸泛白。
負屈銜冤的李長風與魏啟歌即被人從夢中踢醒，曉風殘月中往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