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兩人雖垂涎三尺,卻苦無上前討要的良計,同時又怕那人生性殘暴,不敢趨前一步。
只能原地干瞪,目露貪婪的隔空瞧注。
烈烈日幕下,兩人不稍片刻即饑渴交攻,虛疲難耐,幾近油盡燈枯。
那人飽飲吃足,又於溪潭邊上掏出一塊毛巾慢悠悠的洗拭臉頰,一派悠然自得,似是一時三刻都不會動身啟程。
兩人看得心中暗罵,偏又無可奈何,只好商議要否趁此抽暇去尋拾些野果充饑,以捱今日之疾。
李長風坐在一塊大石上,萎靡不振道:“我現在走兩步都費勁,還是你去找果子,他由我來盯着。”
魏啟歌則倚靠着路邊一棵樹樁,一副要倒不倒的姿勢,搖頭拒絕道:“我又好到哪裏去,唉。”
忽的騰直身形,神色一振,道:“那挨千刀的傢伙終於捨得挪腳了。”
李長風掙扎着爬起身時,只見那人已戴回面罩,正拐離潭水,再度往峽谷東向走去。
兩人卻是犯難了起來,以他們刻下的疲態,腳程怎都趕不上剛得補體力的黑衣人。但遭狼逐的經歷又仍是記憶猶新,更不願脫離這能予他們履險如夷的依仗了。
立時陷入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急轉直下,變得鬱鬱寡歡。
李長風漫不經心的瞧往那人剛歇息之地,忽驚喜道:“嘿,你看,那是什麼。”
魏啟歌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愕然道:“讓我看什麼呢。”
李長風擠眉弄眼道:“那傢伙坐過的石墩。”
魏啟歌定睛一看,剎那間欣喜若狂,差點忍不住高呼吶喊,但又怕惹起剛去不遠的黑衣人察覺,只好與李長風相視一笑,暗暗竊喜。
原是那石面上擺着幾張黃皮麵餅,在陽光與水面浪濤的雙重摺射下,熠熠生輝,醒目之極。
望着黑衣人逐漸消融在即將落入西巒脊背的斜陽遺輝里,魏啟歌忽心念異轉,詫異道:“這怎都像是刻意留下的,你不覺得事有蹊蹺嗎。”
李長風哪還顧那人葫蘆裏賣甚麼藥,現在只盼他走得愈快愈好,道:“你該不會是擔心那餅上有毒吧?若想殺咱倆,可別忘了他手裏那把大弓要來得更省時方便。”
魏啟歌想想亦覺自己過於庸人自擾,嘆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片刻后,黑衣人徹底脫離二人眼線,消失在地勢曲折的峽谷內。
一聲歡呼,李長風率先拔腿,魏啟歌不甘示弱的迫足追了上去。
兩人於黑衣人先前待過的溪石邊坐下,人手各拿着幾張粗餅一陣狼吞虎咽。
此時斜陽西落,山巒倒影恰時抹過溪潭水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寸逐尺的擴大,快速席捲剩餘的光明地帶。
兩人吃完手中,又埋頭浸入潺潺溪里痛飲。
魏啟歌撫摸肚皮,一臉滿足道:“解決了溫飽,接下來該是尋個可度今夜的安全窩了。”
李長風不解道:“我們不跟上那人了嗎。”
魏啟歌搖頭道:“那傢伙估計早跑沒影了,這荒山野外,又是夜幕將臨,現在尋過去,極是危險,還是先找個地方熬過今晚穩妥些。”
此時峽谷內到處失輝,高空上僅存的幾朵殘雲亦在逐漸褪色,點點星光又顯綴蒼穹,無不在兆示着夜幕即將重回大地。
李長風望着黑衣人離去的方向,心頭彷彿襲上一縷不可名狀的落寞之感,但又隱隱覺得那人或在不遠之處,內心極是糾結,猶豫道:“要不我們先追上去看看,
若在月亮出來時仍未見到他,才尋個睡覺的地方如何。”
怕魏啟歌拒絕,連忙補充道:“離他近一點,總歸是安全多一點。”
魏啟歌顯然不知他內心的想法,仰首看了看愈發昏沉的天色,又瞧向那人消失之地,為難道:“我們都耽誤這麼長時間了,還能趕得上嗎。”
見似有可為,李長風趁熱打鐵道:“嘿,事在人為,我們跑快些,肯定能追上。”
魏啟歌沉凝半響,深吸一口氣道:“好吧,不過事先聲明,至多陪你找到月亮出來時。”
李長風欣然道:“兄弟又怎會不知輕重,月亮就月亮吧。”
兩人旋趁着黃昏猶遺之際,往那人離去的方向奔逐。
跑了四五里地,折過一個彎峽時,已是漫天星斗,輝耀人間。
兩人此時氣喘吁吁,腿腳脫力,但那人仍是渺無蹤跡。
魏啟歌累得氣喘如牛,胸膛起伏,擺手示意道:“老子跑不動了,該是依照計劃,找個狗洞的時候了。”
李長風亦是筋疲力竭,陪他走到一塊岩石邊背靠停下,手撐着膝蓋,躬腰緩氣道:“看來也只能先遵從老天的旨意,睡上一覺,明日再做打算了。”
魏啟歌神注雙目,仔細觀察着周圍山腳石壁,想搜出一個可供他們棲身的山洞。
奈何此處地勢開闊,兼之月色朦朧,遠眺不清,尋了數圈也沒能看到一個理想之所。
低頭正欲詢問李長風有無發現時,卻見後者正患得患失的呆視前方,奇道。:“你看什麼呢。”
李長風答非所問道:“或許我們再往前一段,就能看到他了呢。”
魏啟歌為之氣結,光火道:“要去你自己去,恕老子不奉陪了。”
李長風也知這提議不切實際,但又心有不甘就這麼放棄了,在兩難抉擇間默不作聲。
兩人一時靜默而下。
過了半響,魏啟歌走到李長風身旁,搭着他肩頭,無奈道:“我知你想能離他近點,讓咱兄弟多得一道安全保障,可這屬於緣分,是可遇不可求的。”
見李長風默不作聲,又道:“何況這類武林人士,都是行蹤詭異,飄渺不定,也許人家早就翻過某一座山頭,拐往另一個方向了呢。”
李長風嘆氣道:“我非是不理解,只是心有不甘就這麼,唉,或許是出於對救命恩人的感激,不願與之斷絕聯繫的心理在作祟吧。”
魏啟歌笑道:“事實上我也有這樣的想法,但又知自己與他的身份差距,故才不顯得那麼熱衷,嘿,若你只是想報答救命之恩,也須出人頭地,將來成為大人物才有機會吧,現在嘛,恐連給他跑腿都不夠資格。”
李長風泄氣道:“話雖如此,可我們連人姓啥何名都不知道,以後飛黃騰達時,總不能隨便拎一個人過來當做救命恩人吧。”
魏啟歌道:“那傢伙渾身裹得嚴嚴實實,又是孤身一人在這深山老林,肯定在做啥不願人知的秘密,我們這麼迎頭趕上去,一個弄不好惹惱了他,救命恩人也可變成殺身之禍。”
李長風啞口無言,嘆了嘆口氣,不再說話。
魏啟歌收回搭在他肩頭的手臂,繼續眺回山岩之上,找尋能度過今晚的岩洞。
遠處山腳忽的燃起一團火光,同時映入兩人眼內。
李長風與魏啟歌乍吃一跳。
相視間均從對方眼裏看到即驚又喜的神色。
李長風喜出望外道:“你說會否是他。”
魏啟歌亦是欣喜非常,道:“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不過最好動靜小點,若不是的話我們開溜也容易得多。”
兩人很快來到篝火燃放的外圍附近,此處林木頗多,枝繁葉茂,星輝難滲,愈是接近火光之外的周圍反愈漆黑。
這反而給予了兩人不少心理膽氣,躡手躡腳的摸黑前移。
穿過幾排鬱郁蒼蒼的魁木,一團雄雄烈焰即映入眼帘。
二人立藏身樹后,開始探頭探腦。
只見篝火對面,一道身影正盤膝而坐,不是那黑衣人又是誰。
兩人立湧起一股似是失而復得,又似尋到寶貝般,難以言喻得連他們都感受不清的歡喜情緒。
李長風碰了碰魏啟歌的後背,眨了眨眼,示意他上去探陣。
魏啟歌搖頭拒絕。
望着不遠處的身影,兩人又一時犯難了,不知該是上去攀談,還是沿來路退回到密林之外。
黑衣人顯然早就知道他們的存在,甚至默許了他們尾隨,卻又從始至終都未與他們有過任何言語交流,形同陌路般。
正因這種微妙的關係才令他們一時躊躇不定,難以抉擇。
兩人瞧了片刻,見黑衣人依舊保持着坐姿一動不動。而長劍彎弓等一應武器均卸置身旁,出奇的是頭罩面巾卻是始終掛在臉上。
極是怪異。
李長風趁魏啟歌只顧凝視那人,而忽視自身的當兒,倏地伸手一推。
魏啟歌措不及防下,立踉蹌兩步,駭然失色的跌入篝火映射的光芒內,與那人隔近相視。
魏啟歌此刻恨不得將李長風扯過來揍一頓,但當迎目接上黑衣人那一雙毫無波瀾、淡漠得似對一切均失意興的眸子時,即使滿腔憤懣亦不得不暫放一邊,收攝心情,好應付眼前這更為緊要的處境。
在他心遐急轉,尚未斟好措辭,-一頭兩大間,那人忽的冷冷道:“你倆有事嗎。”
魏啟歌卻是呆了起來,只因那人聲音清脆悅耳,赫然是個女的。
與他一直猜測的相貌醜陋,又或凶神惡煞的男人形象,相差甚遠。
情急之下,戰戰兢兢道:“嘿,沒,沒事。”卻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
那人也不再言語,只透過面巾,眼神冷漠的瞧着他。
魏啟歌面露尷尬的撓了撓頭,心下卻是暗喜不已。
全因她話里的信息透出,她早就知道自己二人潛躲在附近,只懶得理會罷了。
那人瞧了他幾眼,便收回眼眸,直盯着火燭。
魏啟歌趁機回頭,瞧向李長風藏身之處,揮了揮手,卻不敢出言聲張。
躲在樹后的李長風本已打好了見勢不妙即開溜的準備,他雖聽不見二人的對話,但見此情景,哪能不知自己已暴露。
旋硬着頭皮,一臉諂媚的從樹後走出,來到魏啟歌身旁,陪他小心翼翼的看向黑衣人。
見魏啟歌給他打來一個眼神,李長風旋心領神會,忙向那黑衣人躬身作揖道:“在下兄弟二人恰逢路過,偶見煙火,這才冒昧前來,打擾之處還望壯士見諒。”
魏啟歌當即傻眼,他本意是想讓李長風與他靜靜坐下,而非開口出言。
豈知竟是會錯了自己的意思。
不禁暗自擔心了起來,深怕那女子會因李長風將她喚作壯士而勃然大怒,憤而宰了他倆。
旋緊盯那女子的雙手,一旦她有伸向旁邊作拾拿的動作,便拉着李長風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