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兩個選擇
李元建說的那一家維迪酒店離他們學校還有點遠,不過李元建有車子,何文帶着凌奕跟馬揚舟慢慢走到學校門口,然後就在學校門口等着李元建開着車子過來，四個人一起前往酒店。
一路上李元建偶爾跟何文說上兩句，而凌奕坐在後座上沒有怎麼開口,倒是同樣坐在後座上的馬揚舟比較活躍,不停在凌奕耳邊說著什麼。
“我忽然覺得奇怪，這大叔好歹是跟我們校長一起做評委有說有笑的人物,他這麼請我們吃飯是不是奇怪了點？”馬揚舟忽然疑惑起來，壓低了聲音問。
凌奕白了他一眼，“沒想到你忽然聰明起來，剛才不是說只要能吃他一頓就好了嗎？怎麼變了？”
“我現在還是覺得能吃他一頓就好啊！我只是在考慮狠狠吃他一頓的同時挖掘這大叔的陰謀,你以為我是那種那麼容易就被食物勾引然後掉進陷阱裏邊出賣兄弟的人嗎？那你也太看小我了。”馬揚舟同學振振有詞，表情還十分嚴肅認真。
凌奕立馬給了他一個很嘲諷的笑容，點頭說：“原來是這樣，看來我也就今天才真正認識你啊，太偉大了。”
小馬哥噗得一聲笑出來，扭着身體倒在他身上，恬不知恥地說：“行了，我知道你一直很仰慕我的。”
凌奕也忍不住笑，“你得聽我說完下半句，你這傢伙也就只有這點好處，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都能把好的地方往自己身上搬，嗯，我就是今天才深刻認識到這一點。”
馬揚舟哼了一聲，忍住了沒有反唇相譏，只是悲憤地說了一句，“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凌奕可不管這個，露出得意的笑。
“喂，其實，仔細聽一下他說什麼也好，不是嗎？”馬揚舟一瞬間又改變了話題，他抓了抓頭上的金毛，把頭湊過去貼着他耳邊說話，“不是什麼教練世家嗎，之前你也考慮過跟他訓練吧？就這樣我才答應的，海鮮什麼的，老子自己也能去吃啊。”
凌奕知道這傢伙偶爾也有那麼一點聰明是用在正經事上邊的，不過聽到他忽然這麼說他還是有點驚訝，凌奕看了看他，想了想才說：“我覺得我跟他氣場不和，跟着他那肯定是每天吵翻天的。”
說到這凌奕又看了駕駛座上的李教練一眼，有些嘲諷地說：“那大叔也說過，我缺得是基礎，不管是理念還是基本動作，反正都是基礎。要他一個國家級教練來教我基礎，是不是有點屈才啊，別人還不一定願意呢。”
“嘖，我還沒聽過你說出這種話，太他x的不自信了。”馬揚舟說完這句，伸出手在他眼前搖了搖，裝的就像是那麼回事，問他：“該不會今天運動量太大，腦袋氧氣不夠用，傻了啊？”
凌奕忿然扯開他的手，“你才氧氣不夠用，腦殘了！”說著又強調了一句，“我是很認真地說話的，反正就是那麼回事，他很強那又怎麼，總有些適合不適合的問題。”
“唉，我是覺得只要你願意，事情可以變得很簡單。”馬揚舟一看他表情果然認真了，也就沒繼續開玩笑了，“總之等會那大叔說些什麼你都別一開口就拒絕，就認真聽一聽，想一想啊，好歹這叫多一個選擇。”
說著馬揚舟自己也覺得好笑，不怎麼自在地說：“哎呀，我怎麼也能說出這種話呢？”
凌奕也有些感慨地看着他，正要說些什麼，小馬哥一拍腦袋又給加了一句：“我真是太成熟太睿智了。”
於是凌奕嘴角一撇，剛才那一瞬間想說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了，只哼了一聲，“這些還要你來教訓嗎，等你想起來，我的白鬍子都長出來了。”
“至於么，那可要好幾十年啊。”馬揚舟非常氣餒，就連抗議的話也有氣無力了。
“那……到你的白鬍子長出來？”凌奕好笑的沒什麼誠意地改了一句。
“那有什麼差別？”馬揚舟疑惑了，看凌奕笑得有些惡意，忍不住就猜測說：“難道你在說我會早衰？所以白鬍子比你長得早？”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是一臉探討深刻問題的表情，很執着地追問。
凌奕覺得馬揚舟太強大了，再也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小馬哥終於明白過來，估計跟那意思也差不多，反正怎麼說都是什麼好話，他就是那個傻才會去猜測什麼，立馬閉嘴不說話了，瞪着凌奕看了一會兒見他還不消停，轉而撲上去扭打。
“喂！你有點節操好不好，每次說不過就動手……”
“……現在別跟我講話……”
“我警告你！”凌奕哼笑一聲。
“啊，我靠，幹嘛扭腰……好癢，哈哈……”馬揚舟非常痛苦地又笑又叫。
前座的何文轉過頭看了他們一眼，臉上有些驚訝和好奇的表情，一回頭看到李元建也在後視鏡里看着後邊兩個好動玩鬧的男孩，忍不住笑了笑說：“我本來還覺得那個男孩性格有些孤僻，沒想到他還能玩得這麼開。”
“這個年紀的男孩都這麼有活力。”李元建沒有接他評論凌奕性格的話，只是微笑着說了這麼一句。
何文確定凌奕他們在後邊他聽不到他們說話，這才慢慢說了一句：“您這話的意思似乎挺多的，是欣慰感慨？還是抱怨不認同？”
李元建轉過去看了他一眼，很真誠地笑：“你放心吧，我總不會強行搶走你的隊員的。”
何文搖了搖頭，之前他們並沒有多做這方面的交流，因為雖然他們學校比較注重這一次運動會的籃球比賽，但這個選拔賽還是很小型的，一開始並沒有安排更高級的評委。只是因為正好李元建今天到訪之後聽說了有這麼個選拔，校長等人才會陪着他過來觀看這次的選撥賽。
何文覺得在李元建跟凌奕交談之前他們先說兩句也不錯，於是聽了李元建的話，他表情也挺認真，“我不介意那些，球隊成績什麼的，都可以慢慢來，重要的是孩子們高興。如果你能給他們更好的，那也很好。”
李元建有些詫異，不是說何文這些想法太過奇怪他沒有想過，而是他很驚奇在一個年輕的教練身上能看到這些。目前體育教練這個行業還是有一些傳統的思想在，應該說這個領域人為的沒有完全受到另一種體制的衝擊。於是教練的能力更多的表現在球隊的成績，而領導們用成績來體現政績。
也就是說，在這個體育事業里，成績就是工資就是獎金就是福利，甚至是升職陞官的基本。很多年輕教練就是原本體校和各種級別或省市或國家的籃球運動員轉化而來的，他們在長期的訓練和比賽當中已經潛移默化了那種傳統的思想。
因此很少會有不在乎成績的年輕教練，即使他開始進入這一個角色的時候更多是熱愛籃球這項運動，但很快這種想法也會因為周圍環境而改變的。
就像李元建自己，由於他的長輩取得的那些成績，一開始當教練的時候也曾經被期待過被要求過，也迷失在那個追逐的遊戲裏好多年。但最後他發現了自己並不適合，就是何文剛才說的那句話，他更喜歡感受隊員們在球場上運動的那份喜悅。
李元建笑了笑，表情也沒有那麼嚴肅了，他感慨地說：“你說的很好，我希望你一直記得你今晚說過的話。”
何文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情緒，誤會了他是指希望他堅持他的話，一會兒不要阻止他跟凌奕的交談，於是何文被這麼不輕不重的提醒一句也有些不高興了，只是點了點頭不說話。
很快他們就到了目的地，期間馬揚舟已經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最後跨出車那一步都顯得蔫吧。何文又忍不住笑了笑，就連李元建也多問了一句要不要去坐電梯，最後換來小馬哥氣恨地兩個白眼。
李元建熟門熟路地上了二樓窗邊找了張桌子，又能看外面河邊的夜景，又比較安靜適合交談。
凌奕走過去坐下的時候才忽然發現，這個地方似乎非常眼熟，想了想才記起上輩子有一段時間他跟那群狐朋狗友還經常過來。只是通常他們一伙人過來都是直接上樓開包房，很少有待在二樓大堂的時候。
馬揚舟現在還只是個初中生，沒有那一段奢靡放蕩的生活，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還是有些拘謹的，在李元建跟侍應對話的時候撞了撞他旁邊的凌奕，示意他看禮堂頂上的裝飾。
凌奕忽然覺得好笑，記得上輩子還是這傢伙領他到這些高級地方的，還看了他不少笑話，現在反過來變成他要看小馬哥笑話了，這場景不管怎麼都要好好記住，等着以後拿來取笑他。
李元建給他們遞來了菜單，讓他們先看看想吃什麼，何文搖了搖頭表現他不需要，讓李元建拿主意就好。而馬揚舟是覺得無所謂，但還是拿過菜單看了看，怯場什麼的，那可不影響他吃好吃的啊。
馬揚舟把那菜單攤在他跟凌奕中間，凌奕只是略微偏了偏頭看了兩眼，結果發現馬揚舟根本沒怎麼翻那個菜單，那注意力就直接停留在最開始那兩頁。
凌奕一看，可不就是這酒店最貴的幾樣么。他撇了撇嘴，不用說根本用不着他來點菜了，他相信馬揚舟的動物自覺，最貴的他可能不會點，但肯定是會要那個最出名的招牌菜的。
不一會兒馬揚舟就笑嘻嘻要了一個清蒸大閘蟹，一個松香小龍蝦，還有一個蒜蓉粉絲帶子。凌奕一聽就差點忍不住笑出聲，真是不枉他對小馬哥的信任，這命中率高得離譜。
果然李元建聽了也有些驚訝地看了馬揚舟一眼，“你來過這裏？”
馬揚舟很淡定地搖頭，凌奕給他接了一句：“他估計也就聽過這個酒店，你問他他還可能給你記成維達大酒店。”
這話一說大家都忍不住笑，就連馬揚舟也沒心沒肺地笑得誇張。
李元建又給加了兩三個菜，跟那侍應要求上個濃湯先喝着。
在等待的時候他們都沒怎麼說話，凌奕是本來就沒有什麼話想說，而馬揚舟是餓得不想說。至於那兩個教練，似乎也覺得現在這個狀態不管是說話的人還是聽話的人估計都沒什麼激情，所以也就閑聊了兩句。
很快濃湯上來，他們點的菜也6續上桌了。馬揚舟最不客氣，三兩下就解決了他的大閘蟹，吃了小半碟小龍蝦，那什麼帶子也給他咽下好幾個。凌奕也僅僅是稍微比他吃相好看一點，但吃下的東西那是少不了多少的。
李元建已經考慮過他們這兩個半大小子的食量，所以點了好不少的菜，但這兩個人經過了一天大量運動，那能量消耗不是一般的大，於是三兩下吃了一半食物算什麼啊。
何文也有些被嚇到，不過身為教練他還是見慣了這種場面的，所以只是對着李元建歉意一笑。李元建也是無奈一笑，轉過臉就招呼侍應過來，多點了兩個菜，又叫送上來一盤飯。
也就這會兒馬揚舟的速度才慢下來一些，應該是過了飢餓的程度了，被滿桌的美食給滿足了，一聽李元建那麼好客又叫了兩個菜，不由覺得對方態度非常友好，他終於有些不好意思，笑說：“李教練真是太客氣了！”
說完看向何文，馬揚舟又擠了擠眼調侃他：“何教練啊，如果給我知道跟着教練混就能吃飽喝足的，我絕對一進學校是加入籃球隊，連課室也不進我就先去籃球館了。”
何文無奈搖頭，“跟着我是沒這些優惠的，也就是學校飯堂給你免費吃。”
凌奕覺得馬揚舟提起這個話題有點不厚道，什麼叫跟着哪個教練，這不是給機會讓李元建說話嗎，不過凌奕只是皺了皺眉，也沒有阻止他們開始說起這個。
馬揚舟聽了何文的話臉上有點失望，不過他心裏確實是打着讓李元建開口進行遊說之類的，於是很快就轉過去問他：“那景升怎麼樣？也是飯堂免費嗎？”
李元建先看了凌奕一眼，話也說得不明顯，像是很隨意地回答馬揚舟，“我們的校隊跟職業隊合作搞項目的，有點像經常說的那種兩個牌子一套班子的安排，校隊的訓練跟體校或者是職業隊下屬的少年隊有些相似，所以一般的訓練費和補貼都有，偶爾也會有特殊獎金。當然，校隊的球員還是學校的學生，也會有專項獎學金提供給隊員們申請。”
其實李元建並不認為凌奕會在乎這些，後勤和補貼什麼的，一般他在發現好苗子的時候，他面對的小隊員都不會關心這些，對他們來說更重要的是熱愛。而會仔細詢問這些細節的是後來接觸的小隊員的父母，怎麼說呢，他們都比較實際。
而李元建還覺得對於凌奕這種有天賦的球員來說，確定有那麼一點保障也就是了，他根本不可能靠這個養活自己。在他看來凌奕更應該考慮的是適合他的一種發展模式。
不是他覺得他們麥東這個學校不好，只是比起景升來說，這個學校太小了，凌奕待在這個球隊裏，會限制了他的很多選擇。
不過既然馬揚舟從待遇問起，李元建也記起當初在那個河邊球場裏這兩個小子就在琢磨着什麼打籃球掙錢的事，那時候他是有些不屑也很不高興的，那一次他是見了凌奕打三對三的表現，轉眼就忘了這兩小子囂張的話，忍不住去招攬他。雖然後來證明他的脾氣實在也不怎麼好，沒說兩句就鬧翻了。
今天跟那一次的情形在開始的這一瞬間有點相似，他再次見了凌奕的表現，他再一次因為感嘆他的天賦而選擇放下之前的不愉快來找他。為了不再次出現一個不歡而散的結果，李元建這一次說得很平和自然。
作為一個教練，其實並不應該用這些物質的東西來影響隊員。這麼說就有點像在誘惑這些年輕的孩子，這會讓他們的選擇帶有功利性，進入籃球這個世界的第一步錯了，說不準以後就會有更多的錯誤發生。
李元建很明白這些，所以即使他裝作不在意甚至是態度平和地用這些來做遊說的有利條件，但在場的人還是能聽出來他說的有些不自在。
其實何文也很快想到了那些，所以他聽完忍不住去觀察馬揚舟和凌奕兩個人的表情。他有點擔憂凌奕和馬揚舟打籃球的目的，不過只是聽這麼一兩句話根本確定不了什麼。
馬揚舟臉上露出了一點好奇，興味盎然地聽着，而凌奕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跟他平時的樣子差不多，但他很仔細的看了李元建一眼。
何文不知道應該繼續擔憂還是覺得有點失落，不過很快他就想清楚了，他笑了一笑，說“我們學校規矩沒有那麼多，不過獎學金也有。”這話一說完，他自己也笑，對着李元建說：“我可不能因為這點就被你挖角啊。”
李元建聽了露出驚訝的表情，有些不理解何文的意思。既然他自己都曾經好幾次糾結過這兩個男孩那些直接的功利的想法，沒可能何文這麼一個還富有理想激情的教練會不介意的。
不過何文的想法其實非常簡單，也非常沒有根據。
如果不是他看到他們兩個參加三千米和一百米的比賽，他根本不會注意報名參加初選的同學裏有這麼兩個天賦不錯的男孩。
大多數時候他算得上是一個認真負責的教練，不過在報名參加初選的那些人當中，他也只能做到大概記住了他們的名字身高，還有以前是否加入過運動隊什麼的。精確到誰誰有出眾的籃球能力，他是調查不出來的。
所以看完他們跑步的時候，他主動開口讓這兩個人身體條件非常好的同學到籃球隊看看，然後看了他們的測試賽。
馬揚舟先暫時不提，一看就能看出他對籃球接觸得並不多，還不懂得把自己的天賦運用到籃球上。至於凌奕，他實在讓人非常驚訝，何文很久沒有遇到這麼一個能讓一個教練在場下觀看就能感覺到熱血沸騰的隊員了。
不是說他沒有缺點，如果要說缺點，何文還真的能數出那麼五六七八個。但那些都是可以忽略的，凌奕在球場上的時候，他能感受到他的天才，感受到他的無限活力。
如果是何文主動去招攬隊員苗子的時候，很可能他會考察一下對方對籃球的想法，然後才決定他是不是適合。但對於凌奕，何文竟然就在不知不覺當中忽略了這一點。
這麼一個人才，如果他不打籃球，不是他錯過了籃球，是籃球錯過了他。
於是在聽到李元建的話的時候，何文有些懊惱自己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不過他很快又釋然了。他是一個教練，並不是什麼心理教育專家之類的能通過對話看出來他的隊員的不適當的想法，其實他不需要聽他們的對話或者是知道凌奕的回答。
這個時候即使凌奕真的明確表示，後勤啊福利啊對他很重要，他打籃球就是奔着錢去的，何文估計也不會在意，只會笑一笑罷了。
因為他能感受到，球場上的那個活力四射的球員愛着這項運動。既然他愛着這項運動，何文就能相信他，接受他。
凌奕他自己確實是不怎麼在乎那些，只是目前他家裏的情況不由得他不在乎。他不是那種會把自己家裏的情況說出來的人，而馬揚舟作為他的兄弟也不會自作主張去說這些，所以兩個教練才會有些誤會。
不過如果給凌奕和馬揚舟知道兩個教練通過他們的關注就判斷他們目的不純什麼的，他們也不會去否認反駁。靠，他們想知道的東西都很真實好不，他們不是那種單純孩子，熱愛什麼的，那跟關注一下現實也不衝突啊。如果他們那麼認定，那就算他們的確很功利吧。
“……既然何教練都說我在挖角了，那我也就坦誠一點吧。”李元建自嘲一笑，又看向凌奕，“我認為如果你到了景升，可以學到很好的籃球理念、得到很好的訓練，而且也更容易接觸到籃球界，不管以後你是打算怎麼發展，景升都能給你一個很好的平台。”
何文認可李元建的話，所以沒有開口，只是等待着凌奕表態。
馬揚舟很認真地替凌奕着想，甚至有些不顧凌奕的意願跟李元建交談，但不說明他真正會去影響凌奕做決定，所以兩個教練說到現在，馬揚舟也不隨便接話了，直接就看向凌奕，嘴裏還啃着他第三個大閘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