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那又怎樣
那天一時忍不住上場跟景升的比賽過後,凌奕就開始消停,就像馬揚舟取笑時說的,他幾乎跟典型好學生許班長一家了。因為他忽然聽說很快要期中考試了。
期中考試這個詞,上輩子他根本沒什麼認識。他初一開始逃課,初二開始玩街球,整個初三就沒有進過學校。呃,原來他九年義務教育都沒有完成,都算個半文盲了。而他在記憶力搜索了半天,凌奕實在是想不起來他還在中學那段日子是怎麼應付考試。
交白卷?作弊?亂寫亂答?
現在呢,他認識了這個詞,然後凌奕覺得自己丟不起這個人。好歹他是有身份有見識的大人物(?),實在是再也干不來那些事。他不怕考試,反正是那個水平就考那個水平。
不過他已經答應了凌媽媽要改了,再整幾張零分卷子回去不是笑話么。所以他要趕緊的開始學習了,又加上那天被李元建說了那一通教訓心裏憋着氣不太願意去認真對待,也就順勢把着急籃球出路的事情先緩了緩。
那天凌奕和馬揚舟吃過飯,回去學校正好趕上下午第一節課。他們沒碰到班主任,也不知道最後許班長給他們請假的事情怎樣了,不過看見草蟲他們那一堆人大刺刺坐在座位上吵鬧估計也沒大事。
凌奕重生回來第一天上學的集體逃課事件無疾而終,有些詭異又有些理所當然。
他故意多問了一句許班長,那傢伙木着臉不願意說又不敢不說,模模糊糊給了個解釋,“……就那樣,呃,沒什麼事,我幫沒能來的同學請假了。呃,你說請假的理由?就……那麼吧?”
“……你,夠了。”凌奕無語撇嘴,到最後也沒弄懂他到底用什麼理由給大半班裏的同學給請假的。不過他倒是明白了一回事,這學校里的班主任老師比他想像中的更不在乎他們這夥人。
如果是以前,他才不在乎這個,也許給他知道老師完全不理他們,他還要暗暗心裏高興譏誚大叫你不管我我也管你去死。
可現在他就說不出什麼感覺了,怎麼他以前就混成這樣了呢。
這事沒有收到什麼警告處罰,反而打擊了凌奕認真聽課的信心。在他的認識當中,如果不是一個學生真的混賬到無可救藥,有點師德的教育從業者們是不會一點不管的。不受重視或者說被鄙視被放棄,很像9號在他面前用那個奇怪的眼神看他。
凌奕上了兩節課才覺得不清楚那麼多反而更好,終於恢復開始每堂課認真聽講,兩天下來不能說他聽到了多少又聽懂了多少,因為他老是控制不住的走神。
“……現在我們來講講什麼叫一元二次方程,大家打開課本xx頁,上面……”某老師在說話,而凌奕很自然就聯想到f1方程式賽車,那個也算刺激,有一回他還花錢請那年的年度冠軍給他開過兩圈,遺憾的就是那車隊死活不讓他自己開一會兒,不怕他撞死怕他把他們的車給撞壞了。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這句話的意思是到了重陽那天還來欣賞菊花……”某老師在講解詩文,凌奕在考慮菊花這這首詩中的深沉含義,嗯,再來一段野外農家的……苟、合。菊花嘛,不就是那麼回事么,大家都懂的。
唯一沒覺得有什麼障礙應該是英語課,很輕鬆。但凌奕覺得上英語課的那個年輕女老師發音有些怪異,不怎麼對他的耳朵。結果很可能是因為口音的問題和那現在老師在台上說的那點小兒科不夠看,他一下撐不住又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這真是十分破壞他認真學習的完美好學生新形象!
但很快他就發現最讓他崩潰的不是這些,而是每回他勉強打起精神盯着黑板盯着老師,眼角就能瞄見坐在他前面的馬揚舟那臭小子,幾乎每一節課都很稱職的一坐下沒聽兩秒鐘就趴倒桌子上瀟洒地擺了個姿勢睡大覺。
凌奕心頭火起,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飛撲過去狠狠地揍他一頓,“你小子要睡就睡,不要給我說夢話不要給我流口水!”
馬揚舟只覺得他很無辜,這事以前他常做也沒看見他奕哥有過什麼反應的。不過兩天後有過幾次忽然被凌奕從後排扔過來鐵皮筆盒砸醒的慘痛經歷,伴隨着“我靠”“你狠”“我服了”各種哀嚎,馬揚舟同學終於學乖了。
他不知從哪裏搞來一個連帽的大風衣,一趴下睡覺他就穿上用大帽子罩着頭,別說發出聲音了就連呼吸也差不多給隔絕了。
凌奕從此眼角只能看到前面一坨大大的黑色物體,這才把自己痛苦聽課而馬揚舟甜蜜睡覺的那點不平衡產生的怒火勉強給壓下去。
只是默默聽課的話凌奕當然還算是能應付過去的,反正又不會有哪個老師忽然喊他起來回答問題,這聽課也毫無壓力。
老實說估計他們看見坐在最後一排的凌奕忽然轉了性子居然每節課支着下巴雙眼炯炯地盯着講台疑是在聽課,老師們心裏還在奇怪疑惑着感覺世界靈異了,怎麼這小子不睡覺改神遊了?再有疑惑他們也不敢開口去問只能心裏忍着。
不過被凌奕這樣盯着,他們慢悠悠的蒼白無力的念課本的語調都不由得起了變化,許班長越發欣喜,而老師們越發鬱悶,凌奕不睡覺,這……實在是太影響他們發揮了。
聽課凌奕還能自己控制下,可每天的作業確實讓他苦惱得幾乎撓頭。老師們對他們不怎麼上心,但教學計劃還是完全跟別的班級一樣的,不急不慢不管他們聽了沒聽、懂了沒懂,每天講課的進度和佈置下來的作業也是按着安排一絲不苟。
估計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班裏那幾個像許班長一樣的奇葩們才沒有鬧騰到校長那裏找說法要換班級。凌奕這時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然後忍不住惡劣地想,許班長很可能認為一個班裏就他們幾個認真學習的,老師們的關注點小了,對他們就更好了,課後要想問個什麼問題都是一句一句詳細解答的。
凌奕現在倒真的想去抓住老師問些問題,恨不得人家下死力給他講解讓他一夜之間跟上進度。可惜,他課後確實是有膽子去抓老師,只是現在他連要怎麼問問題要問什麼都不知道這才悲劇。
人不怕自己不懂,因為不懂就問唄。人就怕連自己哪個不懂都不知道,想問都無處下口,完全一頭霧水。
不懂,那又怎樣。凌奕現在最積極的就是每天把老師們佈置的作業記下來,不管他會不會做,起碼也要知道明天早上得抄什麼作業。而他還有一件乾的不錯的事,就是重活一次他終於記清楚了那幾個主課老師的模樣和姓氏。
有兩天放學后馬揚舟都來喊他,讓他跟他去海林路那邊玩。這海林路是市中心的代稱,幾乎市裡最熱鬧的地方就在那裏了,吃的玩的各種各種。
凌奕一看那傢伙的笑容就猜到他這所謂的到市中心逛一逛,不是勾搭他去遊戲室就是網吧,反正不幹好事的。雖然那天他們打了一架,但估計好長一段時間之內馬揚舟都不會真心把他說過那些想改好的話放在心上。
那些話重複幾遍就沒意思了,馬揚舟現在不信,或者說沒有意識到他說了要改就真的會在日常中慢慢的一點一滴地做些什麼東西,但以後他會信的會知道的。
凌奕也不跟他多說,每次他問起去不去哪裏玩兒,他就很乾脆地回應一句“不去”,甩過頭就撇開他自顧自離開課室。
他們學校放學也就是下午五點多一點,凌媽媽除非休假不然回到家一般都是七點半,記得上輩子這段時間他要麼就是跟馬揚舟去各處閑逛,要麼就是去球場。
馬揚舟還以為他是以前那種習慣,不去玩就去打球,聽他拒絕也就啥也沒說,帶着草蟲幾個人逍遙快活去了。
凌奕現在放學后也是兩個去處,圖書館跟運動場。圖書館是因為那裏比課室安靜,有時候看看書做下作業是個不錯的選擇。而他到運動場自然是為了鍛煉了。
他們學校學習水平考試水平都不怎麼樣,當然比不起什麼景升中學,但好歹是麥東這邊最大的學校,那教育資金還算是充裕的。既然學習成績不出眾了,建校好幾十年也沒有什麼大起色,領導一狠心決定,現在不是素質教育時代么,不拼學習我們就拼素質吧。於是體育設施建起來了,各種興趣班各種課外比賽項目也搞起來了。
在凌奕入校的那一年,運動場旁邊就多建了一個嶄新的籃球館,那可真是用來舉辦頂級賽事也夠格的。除了那個籃球館,運動場偏僻的另一角還有原先的一排四個室外球場,那兒凌奕以前是最常去的。
也就在那個地方凌奕活過了他最自由快樂的青蔥時光。沒有賭金,就是單純的運動比賽的一段日子。
現在他每次經過都是忍不住多看兩眼,記憶中幾乎完美的球場其實已經有點破舊了,斑駁的籃球架銹色的籃筐,就連球網也是半耷拉地掛着半圈。場上奔跑的少年們時不時地叫嚷喝彩,隔着不遠傳來他們的嬉笑聲,凌奕每回都覺得畫面太過真實聲音太過熟悉,讓他心裏不爽。
如果在夕陽下看這幅畫面,不管哪個角度都是美好的。
“真他x的明媚憂傷啊。”他嘟囔一句,也不記得是盜用了哪個的名言。
不過他不是那麼文藝的人,基本上那種情緒在他腦子裏待不了一小會兒,看兩眼走過了那段路他就差不多已經忘記了。
他最近幾乎沒有玩球,偶爾碰一碰也只是原地練一練運球讓調動一下身體感覺,活動一下手腕。所以他目的地不是籃球場,而是那塊標準的四百米跑道的運動場。
目前的現實就是短時間讓他做個職業球員然後掙錢養家很有點難度,他不是什麼有耐心的傢伙,但他也明白這回事,急不來。他不能着急的更深一個原因就是即便他自認自己是狂妄到天下少有的,也懂得他這個年紀根本不能打聯賽。
那不僅僅是天賦跟能力的問題,是正經比賽里的身體對抗的激烈不允許。凌奕不怕對抗,以前玩街球的時候他一開始就敢抱着球就往長人林立的內線沖,往那些大個子的鋼鐵肌肉上撞。
他沒有他們的高度沒有他們的力量,那又怎麼樣,他什麼都不怕。
控衛靠什麼,運球和突破,而這兩項之後就連着傳球跟上籃,就連着助攻跟得分。更細的功能不是沒有,但最重要的就是這些了,結合起來能產生所有制勝要素。而街球里,自然是選突破跟上籃的。
他當然也見過傳球很厲害的傢伙,老是負責帶球到前場,然後傳球扔給了隊友,有機會隊友上沒機會傳回來,控衛再繼續傳繼續尋找機會。他也看過他們傳出很漂亮的配合,傳球的速度跟帶球推進的速度相比當然前者是快了很多,隊友間傳球幾乎是幾下人影起落就能完成一波快速進攻。
凌奕喜歡這種暢快淋漓的傳球,但等他上場了卻很少那樣做,他不願意選擇那種方式,第一選擇是自己來。所以他無數次硬碰硬強攻籃下的後果,就是摔得他頭昏眼花,肌肉韌帶拉傷過撕裂過,骨頭也動過兩回。幸虧都不是什麼大傷,養好了回去又生龍活虎。
而現在,他不能憑信上輩子那種運氣,他要獲得資格進入那個世界,就需要有個好身體。原則就是能不摔自然不摔,能不傷自然是不傷。
他無比的懷念他巔峰期的身體,那韌帶的伸展肌肉的張力,讓他在場上可以飛速的跑在空中可以長距離的滑行。他渴望那個感覺。
即便是後來他逐漸在東光幫里墮落,但那時候的身體仍然比現在這個初中生好多了。那天的三對三在場上他是玩得挺爽的,只是那種與記憶中的不同無時不刻不在都在折磨他,他要變得更強。
自然這一次,他不會再隨便糟蹋自己的身體,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像上輩子他出獄后那樣羞辱他,恥笑他。
凌奕慢悠悠地走到運動場邊的樹下,找了個草叢茂盛的地方扔下了書包外套,坐在有些坑窪的草地上重新綁了鞋帶,覺得鬆緊差不多了跳起來開始做熱身準備。
這時候運動場也開始熱鬧起來,各種不同的體育部的傢伙圈了地方進行着他們的活動。而此時的凌奕就像是他們其中很平常的一個,根本沒有人知道後來那個籃球場上叱吒風雲的超級巨星是在這個吵鬧的亂糟糟的四百米球場開始邁出第一步的。
熱身結束,他走入運動場開始沿着跑道慢跑,迎面吹來幾縷涼風,會讓人感受到呼吸間全身的細胞都開始放鬆都蘇醒過來。
“今天……多少圈呢?”他想,其實每次都沒怎麼數數,都是跑到累得不行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