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撿人(二)

2撿人(二)

廚房裏已經飄來飯菜的香味,張敏華在煙霧中眯着眼看手,發黃的指腹揉搓着煙草熟練的捲成一根一根,然後等青年收回目光后才慢慢開口道:“小兄弟……我見你不是一般人物,昨夜也在我家休息了一晚,該問的不該問的,你我都心知肚明。既然你傷勢恢復的不錯,用過飯後就請走你的通天大道吧。”

青年眼神意味不明,心中自有一番計較,老頭能看出他非池中物想必也不是什麼普通人,他冰冷的嘴角扯出禮貌的笑弧:“多謝,既然我二人都心知肚明小輩便不報姓名了。只是,此處景色迷人,前輩絕非一般眼光,我心已動,怕是不能這麼快就離開。”

身後有追兵,他這邊的人還沒尋來,在這種危急時刻怎麼能讓自己再暴露在敵人眼皮下?也是他一時大意,忘了不叫的狗更會咬人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不怪天不怪地,他命大沒死,就必須得有人被他弄死!

都、等、着。

張敏華渾濁的眼一眨,視線又挪開了,仿若沒看見也沒感覺到青年身上的煞氣。他是從最複雜動蕩的時代過來的人,也最懂得看人,有些人你可以拒絕他一次,可是拒絕不了第二次。

他也一大把年紀了,骨頭都爛的隨便敲一敲都會碎的地步,沒必要因為青年的拒絕而動氣。老一輩都是最懂危險,也最熟危險的。

最後他也不再說什麼,只是緩慢而又沙啞的說了一句:“這樣的話小兄弟就自便吧,我與我兒都是山中野草,不入你眼中景色的。”

他面容蒼老,真的是個垂暮的老人,平淡又無奇的說了這句話。青年怎會不懂其中真意,他無所謂的笑笑,眼中全是冰刃。

世人不來牽涉,他最不牽涉世人。青年有着自己的原則,當即一笑也算是答應了張敏華不會麻煩他們,亦算是還了昨夜之恩。

有個明白事理的人在面前,青年的心思不算壞,他打量完這個房子后,又看了老人一眼,只是張敏華閉着眼坐在椅子上靠着牆,手裏還點着最便宜的那種自己卷的煙草,像是睡著了一樣。

&1t;&1t;君戴花

房子是老人按照在一本古舊的外國翻譯書上找到的樣圖請他認識的人建的,用祖上留下的錢財和他教書的積蓄也夠了,再加上現在的這塊地是他自己的,也就沒多少顧忌了。

青年默默看了幾眼便不再觀察了,他垂下眼盯着自己有幾條刮痕的手,陰影將他覆蓋,彷彿他就是黑暗的來源。

這個深秋,張珂笙和他老爹的房子住進了一個陌生人。

只是,在後來的日子,除了吃飯的時候見過青年,張珂笙並沒有在其他時間裏見過他。不過青年每次回來時鞋上都沾上了不少泥土,他彷彿並不在他們面前遮掩,老爹都未說什麼,張珂笙也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然而有一天,當他都快要忘記房子裏還住這個人時,青年出現在他面前。

此時的張珂笙正照看他老爹的一盆喜愛的植物,這東西在越冷的天氣里生長的越好,生命力強但也要經常打理,今日稍稍出了些太陽,他便抱着盆栽坐在院子裏曬太陽,旁邊的小板凳上還放着他從老爹那兒拿來的看起來年月已久,被人反覆翻看的舊書本。

當陰影覆蓋他時,青年默默盯視着他慢慢挑起眼,有一點迷茫,一點無辜,只是那好看的眉眼還透露出他自身都不知道的少年稚嫩風情。

“珂笙。”

青年叫了平時他老爹叫他的稱呼。只是聲音很冷、很淡,沒有老爹的沙啞和他沒回細心感受的溫暖,卻有一點慢,像是放慢了音調。

張珂笙還頗有睡意的神經一下就清醒了,他睜大眼仰着頭看比他高大好幾倍的青年,有着面對陌生人的一點點無措和疑惑。他確實不知道青年找他幹什麼,畢竟,他們之間的交談除了第一次見面就沒有再說過什麼了。

“珂笙。”

在青年清冷放慢的語調中,張珂笙才回了他一個簡短的:“嗯?”字。

他可能不太習慣仰頭看人的姿勢,時間久了,脖子就會酸疼。所以他動了動,像小動物一樣小心翼翼的不讓人發覺。

然後青年也動了,只是在他動脖子的時候,青年竟然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陽光又爬上了他白皙的臉,青年看着他清澈如泉的眼眸,濃黑的睫毛被金光淡淡染黃,然後他忍不住將自己湊近,少年眼神中的驚惶和抗拒映入眼底。

“走、走開!”張珂笙向後躲避,腿已經踢向了對方。

青年只要一退後就能躲開,只是他紋絲不動的蹲在那兒,然後在少年踢上他時一手握住了他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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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踝上的是比門栓還要緊的力道,張珂笙驚恐的再次瞪大他明澈的眼睛。

就在此時,青年傾身過去捂住了他的眼,“太亮了。”就像一道光,讓他都感到刺人。

“別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麼,我還住你家的。”他冷淡的聲音說出安慰的話,然後輕輕鬆手離開了那讓他感到微微溫暖舒服的皮膚。

也許是,“我還住你家的”這句話讓張珂笙感到安心了,少年的他只覺得家是最大的防護罩,能保護他所有,所以當青年說出這話時,他便漸漸安靜了下來,眼中的惶惶也退散了許多。

他什麼話也不說,就安靜的瞪着青年。

沒有將少年的戒備放在眼裏的青年隨意掃了一眼旁邊的小板凳,問:“你在看書?”

張珂笙依舊沒有接話,他現在還不想跟這個陌生的人說話,哪怕這個人已經在他家吃喝一周了。

青年似乎也並不在意張珂笙對他的態度,他長手一伸拿起小板凳上的外國書本,全是純英文的,印刷的時間太久,導致有些單詞都有點模糊了,但還是被人用筆描了一遍又一遍。

紙張舊舊的,上面還有中文翻譯、筆記和不同人做的註釋,他默默看了片刻,掩去眼中的詫異,心中不知在想什麼。

青年有一雙比夜要黑比海要深的眼睛,與他對視會有種要被他毀滅淹沒的駭然。只是如今他額前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以至於張珂笙安靜看着,而奇怪於他的沉默。

“沒想到能在這裏看到這麼純正的外國書,都看得懂?”下一刻,青年抬起頭問。

……

靜了一下,張珂笙猶豫后才慢慢開口,儘管他現在不是很想跟面前的人說話:“有些懂,有些不懂。”

這書是他老爹壓箱底之一,類似的還有一兩箱,只是老爹不會准他隨意翻閱,而是在他弄懂一本厚,在給他拿一本。

張珂笙太單純,以至於他不知道,在他眼中他老爹是個普通的教師,在別人眼中卻是個擁有秘密而頗為複雜的人。

青年清楚他被老人保護的很好,在得到回答后,竟然摸了一下他的頭,然後拖過小板凳在張珂笙極其震驚的表情中坐在他身邊。

在那個年代,擁有這些書卻不被人發覺的人絕不是個普通的人,青年翻閱了幾張,發現註釋極為精細,還有一些字跡清雋秀氣的筆記,筆墨還是剛寫不久的。

他又翻到少年夾着幾張紙的頁面,然後偏過頭對張珂笙說:“你是不懂這裏?”

少年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一雙眼裏充滿了迷茫。

青年頗為好心情的扯出一絲笑,雖然還是透着冷意,但已經舒緩了不少,然後他說出了一句讓張珂笙完全無法反應的話:“這本書我十二歲的時候看過,你不懂的地方正好讓我跟你說說。”

於是,在青年強硬的態度中,張珂笙迷茫又遲鈍的在其中跟着他一起交流學習這本書了。而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青年竟然真的懂,並且說出來的口語不輸於他老爹的純正。

也許弱者真的天生就對強者有種崇拜的心理,原本有些抗拒的張珂笙已經在這番交流中不那麼反感青年了,甚至能同青年小講那麼一兩句話。

青年自然能感覺到這一小小的改變,讓他自身詫異的是,他連自己弟弟都沒有那麼好的耐心,對於這個根本相處時間加起來不夠一天的少年,竟然能呆在一起一個下午的時間,還能耐心的教他怎樣閱讀知識。

他們坐在院子裏一個下午,中途張珂笙還去拿了他老爹喜歡喝的茶葉泡了壺香茶,天氣出奇的好,太陽竟然一直沒有散去,兩個人一個說一個聽,不是寫寫畫畫,竟也出奇的和諧。

若干年後,他們還會想起這個深秋但還有陽光的午後,只是彼時的他們根本不知以後的牽扯,不然現在的少年一定會躲得很遠,逃的瘋狂。

也是在這個旁人看了會覺得和諧寧靜的午後,在除了樹葉沙沙的輕響聲,便只有青年與少年交談的聲音中,在院子後方的一出的大樹后,一個老人站在那兒,他的神情因為隔得頗遠而模糊,但又彷彿能感受到他全身的無力和滄桑垂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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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性]異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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