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交談
陳峰站在盥洗室里，整理着自己的着裝，之前那種不修邊幅的模樣着實是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身上。
雖說是因為連日的研究，但既然身為人類，就應當有個人樣，最基本的個人清潔還是要保持的，這也是海底人與海底獸的根本區別。
今天就是與那個在水晶中發現的人徹底攤牌的日子了，在將近兩個月的學習中，那個自稱為李家和的男人已經基本掌握了皇都的通用語，而現在，是時候徹底追溯他的來歷了。
雖然在先前的日子裏，陳峰也多次向著李家和詢問過他的過往，但不是因為李家和不能理解陳峰意思，就是李家和回答的語句太過於晦澀難懂，以至於整場對話無法繼續進行下去。
這也讓陳峰放棄了提前一步研究的想法，只能慢慢等待李家和學會通用語。
一旁的日記本攤開在桌面上，記載着這幾天來陳峰的研究成果。
當然，說是研究日記則並不恰當，應當說是陳峰對李家和的觀察記錄罷了。
這是筆記本上的些許文字：
【我從那塊巨大的水晶中發現了一個活着的人，並不是那些陳列在博物館裏的標本，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堅信這塊水晶是神的造物，那麼生活在這塊神賜的水晶里的他，是不是也是神的造物，又或者說，整塊水晶就是為他而存在？】
【在我發現李家和的時候，他身穿黑色外褲，材質細膩，比現在製造的最高級的布料好像還要柔軟，身上的傷疤表明了他經常處於一種危險的環境下，但他的衣冠十分整潔。雖然富有線條感的臉型讓他看起來十分優雅，但是那如菜一般的臉色無疑為他減了不少分。】
【……】
【但當他了解到現在人類的狀況時，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衷心的笑容，一種溫馨的笑容。】
【他的外貌與他表露出來的態度完全不符，他的外貌讓人看到的第一眼就讓人聯想到戰爭與死亡，但他的眼神中卻有着濃郁到化不開的平靜與淡漠。】
【…………】
【從他比劃的手勢來看，他似乎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而且來自數百年前。人根本不能活這麼久，還是說，他是神明選中的神使，以至於獲得了超凡的能力？】
【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從頭到尾都充滿了矛盾感的男人。】
【如果能研究透這個男人，其他的一切並不重要，光是獲得他長生的秘密，就足以獲得常人難以想像的權力了。】
一手抓起了桌上的筆記本，陳峰帶着準備的資料與今天的午餐走進了那棟房子，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桌子旁邊。
李家和聽到門外的響聲，從一旁的床上坐了起來，他的心態已經平穩下來，人類贏得了最後的戰爭，這就是對士兵最好的褒獎了。
心中的信念讓他支撐到了現在，但在這個信念現在隨着人類的勝利消失了，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而那個空洞裏只有深深的寂寞與無盡的空虛。
按照那個接觸他的男人所說，現在已經是通用歷184年了，整個南方地區都由皇都統率。
通用歷第一百八十四年，皇都……
從未聽過的紀年法，以及聞所未聞的地區名字……
如果李家和沒有猜錯的話，他這所謂的一覺睡得可能有點久，而且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久，雖然按道理來說，醫療艙沒有休眠數年的功能，但不知道為什麼，陰差陽錯之下，他可能來到了不知多少年以後。
在現在的這個世界中，他所熟悉的也只有人類本身了。
不過至少還有人類，這也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
朝着走進來的陳峰揮了揮手，李家和又重新躺了下去。對於這個時代而言，他只是一個應當被掃進垃圾堆的老古董罷了，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代的人對他這麼重視。
無力地躺在床上，李家和獃獃地望着頭頂鉛灰色的天花板，這讓他想起了同樣是鉛灰色的放射塵，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他竟然有些懷念那時的戰爭，似乎只有戰場才是他一直追尋的歸宿。
“你要吃嗎？今天我帶來的不是營養合劑，而是陳城生態循環系統中的蔬菜。”
陳峰揚了揚手中的飯盒，對着床上的李家和說道。
“嗯，麻煩你了。”李家和慢慢走下了床，來到了桌子旁邊，拿起了一個奇形怪狀的餐具。
看到李家和拿起了那個短小的餐具，陳峰在心底笑了笑。
他還記得當時自己第一次把餐具帶來這裏的時候，李家和先是把這個餐具當作類似於螺絲刀的工具，想要修好他的那個平板，然後才在他的提醒下試着去用夾菜，然後差點把餐具插進自己的眼睛裏。
這種餐具是那些平民搞出來的東西，一經發明便傳遍了整個皇都，替代了之前的筷子和叉子，不過在那些正式的宴會上，貴族們還是會用筷子和叉子來招待賓客。
隨意往飯盒裏夾了兩下，配着昨天剩下來的半管營養合劑，李家和就算解決了今天的午飯。
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所有的蔬菜，再加上兩管最高品級的營養合劑，陳峰清了清嗓子，拿起了一旁準備的表格，開始了今天的詢問。
“嗯……李家和，我想再向你確認一下，你確定你是來自陸地的嗎？”
儘管這個問題已經多次從陳峰的嘴中問出，但他還是忍不住再問了一次，畢竟像陸地這種傳說中的東西，不論詢問多少次都不算多。
“嗯，如果你是指由泥土構成的地面，那麼是的，”李家和點了點頭，“你們應該是在喜馬拉雅山脈上發現我的吧？那就是陸地的一部分啊，嗯……就是那座最高的山脈，儘管名字可能不一樣，但它的高度應該是不會變化的。”
“山脈？喜馬拉雅？”陳峰皺了皺眉頭，“那又是什麼東西？”
“就是九洲最高的山脈，這樣說你懂嗎，高出海平面最高的東西。”
“不不不，”陳峰連連搖頭，“你說錯了，海平面以上沒有任何東西，除了人類的船隻，便只有海域裏的海草了。”
李家和的臉色嚴肅起來，疑問開始浮現在他的心中。
海平面上什麼都沒有？
見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在醫療艙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怪不得陳峰屢次向他詢問陸地。
心中的想法百轉千折，但李家和卻毫無所得，他天生便不適合想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若不是如此，他當年又如何被分配成為野戰士官。
就算他知道了這些年裏發生了什麼又如何？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只要知道人類還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就行了。
更何況他已經是一個將死之人了……
“這樣的話，我們現在又在哪裏呢？”李家和問道。
“我們在陳城，也就是由潛艇和各種船隻廢墟建造的海底城市。”陳峰在紙上記下了李家和的回答，又接着問道：
“那麼，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回答一下，陸地上到底有什麼？或者說陸地從何而來，又為何消失在世界上？”
李家和攤了攤手，滿是無奈：“這我也沒有辦法回答你，陸地本就存在，我那時的世界與現在並不同，那個時候陸地才是人類居住的地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嗯……居住在潛艇里。”
“至於陸地為什麼消失，我也不知道，畢竟在我那個年代，陸地還是存在的。”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在這塊水晶里？”陳峰接着問道。
“水晶？我不知道什麼水晶，我本來睡在那個醫療艙里，醒來就在這裏了。”李家和指了指角落裏的那個醫療艙。
“那個東西是醫療艙？”陳峰皺了皺眉頭，看向了那個其貌不揚的箱子，他本以為只是一個放東西的柜子，沒想到居然是古人製造的醫療艙，可為什麼這個醫療艙這麼平平無奇？
“是的，這是第一代的醫療艙，雖然沒有後續幾代那麼多花里胡哨的輔助功能，但最基本的作用還是有的。”
“還能用嗎？”陳峰追問道，完全沒有察覺出他語氣中的急切。
醫療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是古人的智慧結晶，整個陳城也就那麼幾台，如果需要使用的話還要提前預約。
“我估計是能用的，可能只是沒有能源了吧。”李家和在醒來以後就嘗試過修好這台醫療艙了，但是迫於沒有提供穩定電壓的能源就只好作罷。
“我這裏有，你看看這能不能用。”陳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能量棒，這是他平時在身邊備着的工具之一，也是這個世界裏最常見的通用能源。
“嗯……雖然是沒有見過的東西，但我試試看吧。”接過了陳峰遞過來的能量棒，李家和走到了那個醫療艙的旁邊，拿出了配套的設備開始拆卸起來。
雖然從來沒有接觸過類似的機器，但李家和的動作卻並不顯得生疏，他在戰場上並沒有少遇到需要修理動力裝甲的情況，在沒有後勤兵跟隨的情況下，很多事情便只能靠自己。
他的技術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鍛鍊出來的，雖說做不到在原有的基礎上改良創新，但最基本的維修整備還是做得到的。
駕輕就熟地拆開了醫療艙的外殼，掀開了裏面的核心程序，順便繞開了那些交錯糾結着的電線，李家和把能量棒塞入了原本裝着電池的卡槽內。
果然，沒有任何的動靜，雖然大小相似，但現在的能量棒並不適合古代的醫療艙。
陳峰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怎麼可能遇到這種好事，隨便就能發現一座能夠使用的醫療艙，這樣的幾率比海底獸佔據陳城的可能性都小。
“嗯……”李家和低頭沉思片刻，但隨即轉頭和陳峰說道，“今天是不可能修好了，要不你到時候送點材料過來，我試試看能不能做出適配這種能量棒的轉換器。”
陳峰皺了皺眉頭，但一想到眼前的人並不是像看上去的那麼簡單，甚至有可能還是傳說中神明的使者，他還是點了點頭，說道：
“好，到時候再說，我還有幾個問題，比如，你為什麼會居住在這樣的一棟房子裏……又或者，和你同時代的那些人都去了哪裏……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與神明到底有什麼關聯。”
李家和撇了撇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話，那是何等的神聖莊嚴，乃至無比接近善良，偉大至極的存在。
然而神明則屢屢賜給人類殘酷的命運，-而這，正是為世界制定的規則。
不論是alien，又或者是人類，神明並不偏袒其中的任意一邊。
祂只鍾愛勝利的一方。
“……”
“……”
一個又一個問題從陳峰的口中問出，但他的疑問卻越來越多，陳峰甚至沒有察覺他的額頭上冒出了些許冷汗。
一個新的世界在他面前展開，前所未聞的生活方式，稀奇古怪的居住場所，殘暴兇狠的惡毒敵人………一切的一切都推翻着他所認知的世界。
儘管陳峰在此前並不希望知曉這些，他指望着獲得強大無匹的力量，而不是這些從未聽聞的隱秘知識。
李家和對於過往的的描述卻讓陳峰感受到一股強烈的違和感，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那些奇特描述與陳峰所熟知的社會，現下的一切都產生了巨大的背馳。
儘管不願意承認，但他的心中卻有些相信了李家和所說的一切：陸地才是人類最初的歸宿，大海深處才是對於人類來說的禁地，曾經的社會經歷了一場巨大的戰爭，而那些被趕走的敵人隨時有可能回來……
陳峰試圖從李家和的描述中找出破綻，哪怕是些微的漏洞都可以，但是他不論如何去想，李家和說的一個細節都能夠相互印證，那種清晰的邏輯，無疑讓人無法反駁。
難道說，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着不為人所知的強大敵人？！
這讓陳峰不禁重新審視起那些海底獸的神話，思考着兩者間有沒有什麼共通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