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
“快快快！”
“撤退！！撤退！！！”
指揮官的叫喊在通訊頻道內響起，聲嘶力竭的嘶吼甚至讓我身邊的揚聲器里發出了刺耳的電流聲。
我的臉頰開始不自然地顫動起來，這是第一次戰爭后落下的後遺症，自從那些該死的alien來到地球以後，整個世界就沒有停止過戰爭。
“哐當！”
旁邊的戰友踹了我一腳，堅實的軍靴踢到外骨骼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快起來！前輩你想被那些人當作抗命不從嗎！”
我默默嘆了口氣，拿起了上手邊的步槍，快步邁出了戰壕。
“次啦……刺啦……”
通訊受阻的揚聲器內又一次冒出了電流的聲音，與上一次指揮官的叫喊不同，這次揚聲器里冒出的是一個低沉的嗓音。
“viper小隊，我是這次行動的特別行動官，我將接替了此次戰爭的指揮任務，請回到你們的戰壕，你們的任務從撤退變更為堅守，over。”
揚聲器的背景音中傳出了指揮官的爭辯，好像在說什麼“那是我的士兵！”“你們不能這樣！！”此類的話語，但隨着一聲槍響，揚聲器里便只剩下這個自稱特別行動官的男人了。
“重複一遍，viper小隊，你們的任務由撤退變更為堅守，請回到你們的戰壕，堅守至2100時，這是你們唯一的生路，over。”
戰友一把扯過了集音器，對着裏面大吼道：“這不可能！！殘存的物資已經不多了，就連外骨骼都已經快要到達極限了！難以完成迎擊任務，請下達撤退許可！！”
“這是命令，請記住，你們堅守的是人類的土地，你們的奉獻即為人類的明天。over。”
說完這句話，對面的特別行動官單方面中斷了通話，只留下了無言的沉默。
“……………”
“喂！喂！！”
揚聲器里的聲音已經消失，而戰友還在徒勞地朝着集音器里大喊，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我默默地拉住他的外骨骼，把他重新拉下了戰壕，像他這樣的新兵總是這樣，對任何東西都抱有着非比尋常的情感，但只要等到幾次戰爭以後，他也就會變成我們這樣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能活過這殘酷的戰爭。
alien的士兵很快便如預期中的那般出現，密密麻麻的多足獸如同蜂群一般湧現，奔襲的速度快到模糊成了黑色的氣流，讓人想起生死場上那隻能聽見刺耳聲響飛逝而過的模糊影子……
那些扭曲着的生物竭盡所能、爭先恐後地沖向了高地上的戰壕，似乎這裏是它們的天堂或是新的耶路撒冷，要麼趕着投胎要麼趕着朝聖。
“08，目視到敵影，距離5000至5200。”
前衛的聲音從我的耳麥里傳來，淡漠的聲音讓人完全聯想不到他幾個月前還是一個遇事不決的新兵。
“怎麼辦？前輩？他們馬上就能夠突破前哨了！！”戰友在我的身邊不停地踱步着，那種焦急的模樣讓人不由地覺得想笑，這種時候，焦慮又有什麼用呢？
無視了他一直念叨着的話語，我扣開了一旁的牆壁，從裏面拿出了一個小盒子。
“啊！前輩！！這不會是傳說中那種要我們自爆殉國的起爆按鈕吧！你不要想不開啊！萬一我們活下去了呢！”
戰友不停地在我耳邊叫喊着，甚至還幾度想要逃出戰壕，
但最終還是放棄了，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我看着他拿出了自己家人的照片，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後點燃了那幾支一直捨不得抽的香煙，放在了照片的前面。
在心中輕笑了幾聲，我翻開了小盒子的蓋子，往裏面輸入了幾個數字。
“91.1129.97?”
“是否確認？”
合成的機械音從盒子中響起，我摁下了那個象徵著確認的紅色按鈕，盒子滴滴地響了幾聲，本來沒有顏色的信號燈漸漸變成了綠色。
“前輩啊，認識你是我的榮幸，生而為人，我覺得這是一種榮耀，今日我們為了人類犧牲，他日我們必回在天堂相見，雖然就這麼死去我感到很窩囊，但是能夠帶上這麼多的alien的士兵，我覺得這次不虧了，希望……”
“03，”我抬起望遠鏡，眯着眼睛望向了那群烏壓壓湧現的獸群，咧嘴笑道，“我請你看場煙火，over。”
“03收到，需不需要進行着彈觀測？over”
拉起了坐在地上的戰友，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沙啞，“不需要，這次的煙火將是前所未有的盛大，over。”
“什麼？！”耳麥里的聲音有些驚訝，“08你把那種東西都拿出來用了？”
“看着吧，這也許是世上最昂貴的煙火，over。”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打開了戰壕里的觀測裝置。哪怕這有可能會暴露我們的位置，但相比於接下來出現的絕景，這點危險不值一提。
沒過多久，甚至就連那密集的獸群都尚未跨過警戒線，一排排細小的黑點便拖着狹長的煙霧從遙遠的天際襲來，落在了被獸群染成黑色的土地上。
一瞬間，赤紅的火柱翻卷而起，吞沒了縱深千米內的戰場，將那數不清的獸群以及那些偶爾夾雜其中的異種盡皆吞沒在了其中。
翻卷的火舌收攏，烏黑的濃煙遮天蔽日，在像這樣的彈幕飽和覆蓋之下，沒有任何alien的士兵能夠生還。
感受着飄至鼻尖的焦糊與高溫，戰壕里的戰友獃獃地望着眼前這一幕，手中的步槍滑落尚不自覺。
半晌之後，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這是什麼東西……”
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顫抖。
“戰術部特許的火球-13覆蓋？”我像是開玩笑一般說出了這樣的話，“不過我們更喜歡稱它為……”
“天罰……”
一隻異種從踉蹌着從火焰中鑽出，在地上痛苦地打滾，黏在它身上的混合汽油就好似豬油膏一樣，黏着耐燒。翻滾非但不會撲滅火勢，反而會讓那火勢越燒越旺。
漸漸地，它不再掙扎，只是凄慘地用爪子撓着被火焰灼燒成黑色的土地。
爆炸的火光覆蓋了每一寸土壤，犁地似得碾過全速襲來的獸群，留下一堆破爛與烤焦的殘肢斷臂。
看着呆愣在原地的戰友，我抿着嘴打趣般地說道：
“對了，你剛剛是不是說，要自爆殉國來着？”
“嘿嘿……”
戰友訕訕地笑了笑，沒有接話。
我拿起了桌上還在燃燒的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我自己的那份早就抽光了，在這種隨時可能死人的戰場上，像這種能夠緩解焦慮的嗜好品可不多了。
“喂！前輩！這可是我的！”
掐滅了桌上還燃燒着的香煙，戰友把剩下的幾支小心的收了起來。
雖然他眼饞地看着我手上的這支香煙，但我可不會還給他，這就當作是看煙火的門票錢吧。
煙火帶來的喜悅並沒有維持多久，我很快就回到了之前那般疲勞的狀態，在這種殘酷的戰場上，能夠活下來就已經能夠稱得上是了不起的壯舉了。
戰友還開心的玩着他自製的遊戲，但我知道這次的輝煌只是暫時的，在取得戰果之前，alien的襲擊是不會停止的，像剛才的那種火球覆蓋，每個小隊的呼叫次數是有限的，而剛剛的那一次就已經是最後一次了。
至少在這個月，我們已經沒有呼叫支援的機會了。
“等到03觀測到了敵影再把我叫醒，我休息一會兒。”對着戰友丟下了這句話，我脫下了身上的外骨骼，靠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外骨骼上已經被磨掉了表面黑色的油漆，露出了裏面白色的材質，本來符合人體結構的曲線在戰場上已經扭曲得像蟲子了。
真是可憐啊……
……………
“前輩？！前輩！！”
戰友的聲音傳來，把我從半夢半醒間驚起。
看我睜開了雙眼，戰友滿臉都是焦急的神色，急沖沖地說道：
“03前輩觀測到非同尋常的敵影，不是獸群，也不是異種！”
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模糊瞬間消失，我一把抓起了一旁的時鐘，1900的時間出現在熒光的鐘面上。
“03，03，收到請回復，over。”
對着通訊線路說道，但我的內心並不如我的話語般平靜。
“03收到，在B1區域目視到大批敵影，高度3000，有可能是敵方空軍，over。”
該死！
我在心中暗罵一句，還有兩個小時，就不能讓我們老老實實活到任務結束嗎！
我們只是一個普通小隊，除了小型無人機以外壓根沒有任何的空中力量，就連唯一能夠對空中單位產生威脅的防空機槍都因為獸群的襲擊而損壞了。
拿起了一旁的集音器，我打開了連線請求。
“這裏是戰區總控所，viper小隊指揮官08，有什麼要彙報的嗎？over。”
那個低沉的聲音又一次從揚聲器里傳來。
“在B1區域目視到大批敵影，高度3000，viper小隊沒有迎擊能力，請求撤退許可。over。”
“空軍部隊會在10分鐘內趕到，在增援到達的時間前，請進行延遲作戰直至最後一人，over。”
600秒？這段時間都足夠人吃完方便麵再收拾好碗筷了，別說進行遲滯作戰了，說不定我們剛露頭就被alien的空軍襲擊了。
戰友聽到此話，猛地一踹戰壕里的牆壁，“這怎麼可能做到！這不明擺着想讓我們送命嗎！！”
穿上了擺在一旁的外骨骼，我嘆了口氣，這也許就是士兵的宿命吧，為了所保護的一切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掀開了儲存小型無人機的機艙，我把最後的總控裝置交給了戰友，他還是一個剛成年的孩子，也許這個總控裝置能夠讓他順利撤退……也許吧……
不過，哪怕他能夠在殘酷的戰場上生存下去，迫不得已讓年輕人上戰場的祖國，想必也快到了極限吧……
唉！總而言之，把生的希望傳遞下去才是我們這些前輩應該做的。
就是不知道啊，在以後的日子裏，戰友會不會也在這樣不停息的戰爭中變成我的模樣。
“10，聽好了！這是我們這裏唯一的對空力量。終端里不僅有控制無人機的程序，還記載着整個小隊收集到的數據，如果我們都犧牲了，你的任務就是把終端帶回去！”
戰友欲言又止，但最後千言萬語還是化為了一個字。
“是！”
“01，03，04，07，09，有沒有興趣陪我瘋一把？”
“長官，隨時待命。”
“哈哈，為人類犧牲又怎麼算得上是瘋呢？”
“………”
我的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了笑容，就連必須以over結束的條例都被我拋之腦後，也許這就是可以交託後背的戰友吧，有這樣的戰友，不也正是我的幸運嗎？
“什麼？！！真的嗎！！”
揚聲器里突然傳來了一陣驚訝的聲音，能夠讓那個下達如此殘酷命令的特別行動官發出了這樣的聲音，想必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吧。
但不論是什麼，都改變不了我們犧牲的命運，士兵的宿命早就已經註定了。
“viper小隊，撤退！撤退！中央來支援了，大隊規模的快速反應部隊目前正從B3區域趕來，呼號為device，慶賀吧！指揮官可是named！over。”
named？真是難得啊，參謀本部居然捨得把那種王牌作用到這種小規模的戰場上。
“viper小隊，儘快撤退吧，你們唯一的任務就是觀測戰果，over。”
“01，03，04，07，09你們聽到了嗎？撤退！撤回戰壕！我們有救了！”
無線電中接入了新的線路，一個從未聽過的聲音傳了出來。
“viper小隊，這裏是device01，golf大隊的指揮官，請等待我們的好消息吧！over。”
“device01，戰區的資料已經發到你們的終端那裏，請接收，over。”
“收到，over。”
無線電中傳來了指揮官下達命令的聲音，雖然規則上並不允許不同線路的交接，但我還是繼續聽了下去。
[Engage。FoxOne〈注射半主動式導引攻擊〉、FoxOne！」
「FoxTwo〈發射熱導引攻擊〉、FoxTwo！敵軍避開了！進行近身戰！」
「敵兵衝鋒了！散開！散開！」
看起來戰況不佳，不過這也正常，畢竟來得只是大隊規模的快速反應部隊，在火力上難免會有不足。
「交叉射擊三連發！導彈準備！要發射了，FoxThree〈發射主動式導引攻擊〉！FoxThree！」
「FoxThree！FoxThree！確認到炮彈直擊！」
哦，能夠在空中用導彈直擊目標，這就是named的實力嗎？
「device03！Checksix！Checksix！〈背後，在背後〉它們在繁殖！它們在繁殖！」
[device03脫離！device03脫離！！]
「Pan-pan、Pan-pan、Pan-pan！（註：求救訊號）」
「敵軍墜落！敵軍墜落！那是什麼！脫離的是那傢伙的外骨骼！FoxFour〈發射空對空機炮〉！」
錯綜複雜的無線電通訊在揚聲器里不斷響起。
那是什麼？那究竟是什麼？居然會讓身為named的大隊應對起來都如此艱難。
我伸出了腦袋，隔着雙筒望遠鏡，凝視着出現在雙眼前面展開的景象。
數不清的像蟲子一樣的東西漂浮在空中，覆蓋了整個空域，煽動翅膀的嗡嗡聲甚至連戰壕里都能聽到。
“03，敵軍有多少？over。”
“統計不過來，但是B1到B4區域裏全都是，估計有10萬以上！！over！”
10萬？！
難以置信，居然有這麼多，那麼僅僅只有48人的快速反應部隊能夠應付嗎？
我繼續聽了下去，無線電中的聲音依舊在不停地傳來。
“device18，雲爆彈準備，雲爆彈準備！Fox！Fox！”
“device37，高能坍縮武器準備！！”
一個黑色的洞瞬間出現在了戰場的上空，如果只是用黑色來形容並不恰當，因為所有所有經過那裏的光線都被吸收，沒有一點反射，這就導致了在人類的視界中，那是一個黑色的大洞。
那一塊區域裏所有的東西瞬間被清空，那些像蟲子一樣的敵軍也因此散開，掉落在大隊的兩旁。
空軍的支援一如預期般到來，尚未等那些空天部隊的傢伙進入我們的雷達偵測範圍，他們的炮彈就已經提前射入了敵軍的方陣。
這次的炮彈與之前的攻擊不同，只是在蟲群中綻開了一道白色的閃光，但取得的戰果卻比以往的大的多，數不清的蟲子自天空中墜落，甚至囊括了整個B1空域。
“那是什麼？”一旁的戰友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地說道。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也許是參謀本部弄出來的新式武器吧。”
“golf大隊，你們的裝備來了，over。”空軍部隊快速掠過device大隊的上空，丟下了一連串的降落傘。
“收到，over。”device01說道，“device02，device03，device04，device05，穿上那套動力裝甲！我們反擊的時候到了！”
如果說他們的動力裝甲現在才到，那麼也就是說他們剛才是以單純的空戰型外骨骼在和敵軍作戰，無怪乎有那麼一會他們落到了下風。
轉頭看了看身旁一臉獃滯表情的戰友，我搖了搖頭，別說空戰型外骨骼了，就算給他一套動力裝甲，他也不一定能殺死一個alien，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有了空軍的加入，以及那種新式武器，那些蟲群便成了待宰的羔羊，在2100時之前便全部被殲滅了。
看着那些屬於我們人類的戰友，我的心中湧現出了說不出的自豪。
這也許稱得上是人類的勝利吧！
這就是人類的尊嚴，憑藉著自己手中的力量，去獲得自己的未來，這就是身為人類的權利，這就是身為人類的特權！
我們是光榮的人類！！
………………
參謀本部。
在標註了viper小隊的地圖上，一隻手拿起了一支綠色的筆，在他們所在的位置上上畫了個圈，旁邊短短地批註了幾個字：
“153高地堅守成功。”
然後他又用紅色的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圈，囊括了整整一座山脈：
“184，168，192，202，60高地全部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