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指日可待
守業八年九月十三，交趾郡曲陽縣，象軍大營。
這是一處簡樸的軍營，趙叔程坐在粗糙的毛氈上，手裏捧着南交國君印璽。
衛隊長跪在桌案之前，一言不發。
趙叔程問道:“君侯……真的……戰死了？”
“回大人，君侯在揚軍攻入城中之後，率兵迎敵，在最後一戰中，命令小人將此物送來，還說‘命趙叔程即位’。”
“這是君侯的原話？”
“這是君侯的原話，小人絕不敢冒犯大人的名諱。”
“揚國，果然是揚國，跟我想的一樣！那個王言趁我國內亂，來趁火打劫！不過揚國距離九真郡千里之遙，他們怎麼來的？對，一定是先佔了朱崖島，可恨！實在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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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叔程此刻的心情很複雜，但當著這送信的衛隊長的面，只能展示出這義憤填膺的一面。
他與趙仲始早就決裂了，二人若不是因為叛軍的緣故，不會聯合在一起，他需要趙仲始的國軍名頭，而趙仲始則需要他的能力才幹。
如果趙仲始死了，國君寶座就落在他手裏了，他同時擁有了才幹的名頭，這可謂是好事了。
但同時，九真郡和日南郡這兩處大後方，就淪落在了揚國手中，自己陷入了被南北夾擊的尷尬處境。
自己只有儘快收復國都，才能衝出困境了，不過就這些天的狀況來講，收復國都只不過是一步之遙了。
衛隊長低着頭，面如止水。自從君侯決定隱居之後，他就覺得自己已經不屬於南交國了。
他沒有接受趙叔程接下來的封賞，而是以搜尋國君屍骨為名，離開了這裏。
他沒有片刻停留，連夜向南，以一個平民的身份，奔向趙仲始隱居的地方。
第二天，一篇關於南交國君趙仲始的訃告就從象軍大營散發了出去。
第五天，趙叔程宣佈即位，成為了南交國的新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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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趙拓萬萬沒想到，他去世之後不到一年半的功夫，南交國不僅亂成一團，其中三位最重要的後輩公子，竟然都在這國君寶座上過了一回癮。
而趙仲始就此主動退出了這場權力的遊戲，以一個隱士的身份，度過了自己的下半生。
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直到幾十年後，跟隨他隱居的兵士們的後代子孫，才解開了這個歷史的秘密。
趙拓若是泉下有知，這可能是唯一一件令他欣慰的事了。
………………
南交國都以西，望海縣，趙輔忠大營。
趙輔忠的大營十分寬闊，正中間還擺着一個長約六尺、寬約四尺的沙盤，南交各處山脈、要道、城池、軍隊，在其中都一目了然。
這是跟王言學的。
那還是在初次到甌國作戰的時候，本來他用的是畫地圖的方式，王言告訴他，中原南部山脈縱橫、水路交錯，只有地圖根本看不出其中利害，如果用沙石模擬山地，會更加直觀。
趙輔忠根據王言的指導，在此地擺放了這樣一個沙盤，果然清晰瞭然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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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再次收到了驍鷹衛的消息，說揚國水師已經從海路出來，陸續佔領了九真郡和日南郡，在象軍的後方安插了一顆釘子，斷絕了象軍的後援和補給。
得知重要消息，他趕緊在沙盤上重新規劃起來。
他沒有想到在這次南交之行中，王言連固受本土的水師都出動了，可見這次行動的重要性。
手頭上沒有準備水師的模型，他直接將幾個小茶盞當作水師的船，放置在了代表九真郡、日南郡的沙面上。
剛放下去，他腦中就出現了水師在海面航行的場景，想當初遠征琉球之時，自己還是先登船上的將軍呢。
一轉眼，僅僅是三年的功夫，自己竟然會來在這千里之外的南交國，為了主君奮戰。
趙輔忠知道王言對自己的器重，雖然揚國的大將軍名義上是王敬，但王敬要管理水師，而且長期駐守在琉球。
在揚國的第二塊國土會稽郡內，最高職務的將領，就是自己。
他暗暗鼓勵自己，既然重任在身，必當盡忠報國！
眼光掃過那幾個代表水師的茶盞，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他拿出驍鷹衛的信，仔細又看了看，終於發現了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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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那幾個茶盞拿走了大半，只留下兩個。
自己早該想到，揚國水師雖然斷了趙叔程的後路，但他們並不能與宋十七一起對其形成夾擊之勢。
因為水師的人員有限，而且這些水師都是老牌的揚國本土本島的人，對陸戰根本不熟悉，在象軍面前恐怕就是送死。
這樣一來，擊敗象軍的任務，就只能靠自己了。不過，好在象軍已經失去了補給，只需要拖住他們，就能將其耗盡。
他立即寫信給前線的宋十七，告知了這一情況，讓他務必拖住象軍，贏下這場戰爭指日可待了。
由於距離不遠，僅僅幾個時辰之後，宋十七就回了信，表示自己已經在象軍攻城的必經之路建了重重堡壘，但仍舊需要支援，特別是戰象體型龐大，更需要弓弩、甲胄這些裝備的數量支撐。
趙輔忠趕緊寫信給王言。因為求武器裝備的這些事情，根本不用告訴趙伯終，除了他自己，誰都知道他沒什麼用。
寫完信，日已西沉，趙輔忠把信交給驍鷹衛，剛準備略作休息，卻又來了個人。
孫兔子。
自東徐奔襲戰之後，孫兔子因戰功直升為百夫長，但因其突出的個人能力，趙輔忠又需要他在身邊擔任親衛，畢竟他跑得快，為人也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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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趙輔忠上表請奏，特別擢升孫兔子為神行校尉，留在趙輔忠身邊便宜行事。平時和驍鷹衛交接事務的人，也是他。
孫兔子生性就不會走路，哪怕只有幾丈的距離，他一動腳步就不自覺在跑，特別是升為神行校尉之後，整個人的姿態就像是長了翅膀。
“何事？”趙輔忠問道。
“啟稟將軍，馬六回來了？”
“馬六？這小子沒死？”趙輔忠道，“在哪裏，快讓他來！”
孫兔子側身一迎，馬六正在帳外。他走進來時，身上衣衫襤褸，面無表情，只是紅着眼眶看着趙輔忠。
“將軍，我回來了。”
“馬六，你……”趙輔忠竟然一時語噎，“你這些天，辛苦了。”
馬六搖搖頭，接過了孫兔子遞來的一碗肉羹，吹了吹熱氣，嗦了一口，這才找到了原神。
幾個月前，馬六是在李震的帳下，嗦着肉羹。不同的是，那次是自己要的，這次是孫兔子主動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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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六在擔任將軍親衛的時候，孫兔子是他的長官，孫兔子為人和善，絲毫不欺壓屬下，頗得人心。一向脾氣暴躁的馬六，見了他都得喊聲孫校尉。
就在這帳內吃完，孫兔子又拿來乾淨的衣服給他換上，馬六吃飽了精神恢復不少。
“多謝孫校尉了！”
“嘿嘿，要謝別謝我，謝咱們將軍，都是他吩咐的。”孫兔子笑道。
馬六朝趙輔忠拜去，“謝將軍！”
“你小子看來是活過來了，說說吧，當初本將讓你在李震軍出發之後就找機會逃走，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本將還以為你死在象蹄子下了！”
馬六淡淡一笑，“將軍說得是，小人的確差點就死在象蹄子下了。”
“你詳細說來，到底發生什麼了？這幾個月你又是在哪裏？”趙輔忠親自把自己的虎皮椅搬了過來。
馬六也不客氣，一屁股就坐了上去，開始了他的故事。
當初，趙輔忠命馬六帶着一封偽造的信去見郁林太守李震，目的是讓李震以為趙叔程謀反，趙仲始讓他去清君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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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趙輔忠想出來的一石二鳥之計，既可以讓官軍內耗，又可以緩解宋十七的進攻壓力，讓他們早日拿下郁林郡。
最終的目的也的確達到了。問題就在於，完成間諜任務的馬六，該怎麼辦，他只能憑藉自己的能力從混亂的軍中逃走，或者死於亂軍之中，最差的就是被發現是斥候，直接被用來祭旗。
趙輔忠花了大力氣，從趙伯終那裏弄來了特殊顏料，偽造了趙仲始的印章，這才讓李震相信了馬六，並任他為親兵護衛。
也是由於這個原因，馬六在計劃成功之後，未能及時逃脫。
李震率領一萬精兵西向勤王，又中了趙叔程的計謀，遭遇象軍的突襲，全軍大亂。
這個時候，馬六本有機會逃遁，但他在李震遇到危險的時候，選擇了留下來。
這些天的相處，他發現了李震的為人。在國家危難之時，他挺身而出，無視生死，實在令人欽佩。
而且李震仁慈無匹，一路上善待士卒、秋毫無犯，這些馬六都看在眼中。
他不禁想到，倘若當初在東徐國當差的時候，他能遇上這樣的長官和上級，是否現在的生活就不一樣了呢？
或許他還能和李二哥一起喝酒，甚至帶着紅姑娘遠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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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美夢，都在血淋淋的現實中被吞噬了，一點殘餘都不剩，只剩下血與火的戰場。
本來都已經離開了的他，回到了戰場，從一支清理戰場的象軍手上，救出了奄奄一息的李震。</app，^免費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