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仲始歸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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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趙仲始是第一個發現揚國水師的有緣人。
只是他當時並不知道這支水師來自何方，又是所為何事。
他問一旁的軍士，軍士們也一無所知，只猜測那可能是漁船。
漁船？有那麼大的漁船？
而等趙仲始發現那是一群戰船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他看見了那些船頭的旗幟。
旗幟之上，是一個個篆書寫的斗大“揚”字，它們藉著海風，伸展着來自揚國的氣勢。
“怎麼會是揚國？他們來這裏幹什麼？”
趙仲始驚慌失措，“快！快去把郡守叫來！海面有敵來襲！快去啊！”
而軍士們則是一臉懵，他們在九真郡當差，本就沒想到這偏遠之地有一天會成為臨時的國都，這時看見如此規模的水師，他們其實比趙仲始還要慌張。
“太，太守大人，在前線與叛軍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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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仲始這才想到，自己身邊根本沒有可用的將領和軍隊，胥浦城如同一座空城。
無奈之下，他只能吩咐左右軍士準備馬車，他要繼續自己的逃亡之路。同時，他也沒忘了讓人騎快馬北上，將這個消息告訴趙叔程。
揚國水師明明可以夜間偷襲，王言是故意讓他們大張旗鼓的，其目的並不是要來打真仗，而是以擾亂為主，盡量減少損失。
雖然廣開財路，但揚國訓練新軍和進口武器開銷都十分大，財政一直都很緊張，死一個士兵就要支付一大筆撫恤，所以能省則省。
效果也是差不多的，當這支水師登陸之後，空蕩蕩的胥浦城就直接投降了，太守不在，國君跑了，剩餘的官員又何苦賣命呢？
趙仲始並沒有選擇向北去跟趙叔程匯合，因為哪怕安全了那也只是對方的傀儡，這絕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他選擇往南，南方還有一個日南郡，這是中原土地統治範圍的最南端了。
幾天之後，趙仲始逃到了日南郡的比景縣，這裏的平原更加狹長，長山山脈愈發陡峭，風光也更加壯麗。
比景縣是日南郡北部的一個小地方，臨近海濱。
在來此地之前，趙仲始本來還有上百守衛，但隨着道路愈發艱險，大多士兵都已經跑了，僅剩下十幾個人組成的衛隊還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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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九真郡逃到這裏，已經是午夜，趙仲始和十幾個士兵突然開始腹中鳴響，都餓了。
在其中一個士兵的建議下，趙仲始下令在附近的村莊找個住的地方，再弄些吃的。
他們往山脈深處走去，果然有一個小村，只不過臨近午夜，所以家家戶戶都關着門。
士兵們正要一個個拍門，但被趙仲始阻止了，他害怕鬧出動靜，到時候又惹麻煩。
他吩咐幾個面目不那麼兇惡的士兵跟着自己一起，去找村民買些吃的。
敲了半天院子門，終於有人被驚醒了。
“誰呀，大半夜敲門難道不睡覺么！”
“仁兄，我乃是途經此地的客商，行至此村腹中飢餓，想找仁兄買點吃的，可否行個方便？”
村民推開院門藉著油燈微弱亮光一看，發現來者面目白皙、身着華麗，確實是個客商模樣，說道:“吃的嘛，是有。但我們這荒野之地，又是夜半，恐怕粗茶淡飯、殘羹冷炙入不了尊口啊？”
趙仲始笑了笑，“實在是飢餓難耐，有口吃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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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村民又仔細看了看趙仲始，和他身後的幾個人，問道:“行吧，你們幾個人？我們小漁村，吃的基本都是魚，要說多好吃可不敢，但管新鮮、管夠。”
“那就有勞了！”趙仲始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符，再加上兵士們湊的一袋銅錢，一併遞給了對方。
村民一看，連忙道:“喲，可不敢要這麼貴重的東西！您收回去吧，幾條魚又值多少錢！”
村民收下銅錢，卻把玉符給推了回去。趙仲始不懂這些人情世故，不由得愣在了原地，不知道怎麼辦了。
後面一兵士道:“大膽，我們家公子給的，你豈能不收？”
這一句話響亮且威嚴，嚇得那村民一時語塞。
“那……我拿着了……”
那村民接下玉符，諾諾退回了屋子裏，連忙叫醒妻兒，說是來了大財神，趕緊燒火做飯。
一家人這才捅開了爐子，連燉帶烤，不多時，一道道菜就做好了。
燉魚、烤魚、乾魚，甚至還有鮮醬佐生魚片。而主食則是南交盛產的香米，當然還有四季都有的鮮貨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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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人太多，主人父子二人只能把門板卸下來，在院子裏搭成桌子。家主人還搬出了一罈子前幾年釀的好酒，以供這群財神吃喝。
趙仲始摸了摸肚子，也不管自己的貴族禮儀了，連魚帶飯吃了三大碗，還喝了兩碗魚湯。
“瞧把您這大貴人餓的，來，給您倒碗酒！”村民笑道，“這酒是小人我自己釀的，存了三五年捨不得喝，還是去年閨女出嫁喝了一回，您嘗嘗！”
趙仲始嘗了一口，只覺得一股猛烈的辛辣直衝腦門，但隨後喉間留香，回味悠長。
“好酒！好菜！賞！”
趙仲始放下碗，又從懷裏掏出幾顆珍珠遞了上去。
珍珠在此地並不難見到，但品相如此好的、如此圓潤有光澤的，還真難得，就這幾顆珍珠，賣給珍珠商人，就夠這一家人衣食無憂了。
“公子，這恐怕……恐怕太貴重了！”
“收下！”
趙仲始眼中此刻竟莫名其妙出現一種威嚴，讓人難以拒絕，那村民父子互相對視一眼，終於還是伸出顫抖的手接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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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沉，此處的冬日並不寒冷。所有人飽餐一頓，一覺睡到次日清晨。
趙仲始一行繼續快馬加鞭，大路朝南，往日南郡的郡所奔去。
萬幸的是，揚軍攻佔九真郡之後沒有追擊他們，所以他們得以安全逃脫。
旭日東升，海上浮起一輪金球，俯撒光輝，照亮萬物。
馬車裏的趙仲始掀起車聯，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幅景象，心下還十分震驚。
他在南交國當了十幾年的太子，身份尊貴、錦衣玉食，同時也身處於深宮之中，不知道這萬民之苦，不明曉這萬物之美。
如今吃了一回農家粗飯，看了一眼海日初生，他忽然覺得自己這前三十年都白活了。
一想到自己就算能夠逃出生天，也不過是籠中囚鳥，他心中就會刺痛開來。
趙仲始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又回頭看了看那些村民的低矮房屋，最後又看了看頭頂那片碧藍的天空。
“這天，真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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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廟堂中之人，只為了那尺寸疆土，但在田園之中，卻能得到了最廣的天，最闊的海！”
他看了好久，忽然長長舒了一口氣，從隨身攜帶的木匣中取出了一個更加小而精緻的盒子。
裏面裝着他的君侯印璽。
趙仲始將華麗的外袍脫了下來，又解下身上的金絲錦囊，全部交到了衛隊長手中。
“君侯，您……”
趙仲始擺擺手，笑了，笑得很輕鬆。
“我以君侯的身份，給你們下最後一道命令。我不打算再逃了，也不打算做什麼君侯了，你們拿着這些財物，足以夠你們生活了。”
衛隊撲通撲通全部跪倒，衛隊長說道:
“啟稟君侯，我等受先君大恩，如今國難當頭，我等豈能棄君侯於不顧！只要君侯一聲令下，我等必當儘力忠效死，以報君恩！”
趙仲始倒是沒想到，這支來自九真郡的衛隊，自己分明從來沒見過，怎麼會有如此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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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你們是先君的兵么？”
“回君侯，我等其實都是本地的土人，十幾年前先君南徵到此，將我一族從島夷手中解救出來，分田地、給衣食，鰥寡孤獨皆有所養，此天地大恩，我等永生不忘！”
趙仲始眼眶紅了，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他忽然十分感恩自己的父親，同時也羞憤不已，為何自己如此無能，沒有守住他的疆土？
“好，你們都是忠勇的義士。但我已經想清楚了，我就在這裏生活，就在這個村子。你們幫我最後一個忙，將這君侯印璽送到趙叔程手中，就告訴他，我死於亂軍之中，臨死之前命他即位。
“完成這件事之後，你們必會被趙叔程加官進爵，至少能做個百夫長校尉之流，這也算是我，最後能給你們的了。”
衛隊長說道:“君侯歸隱田園，我等必定跟隨以護周全。但是君侯千金之軀，豈能忍受這種粗鄙生活？”
“哈哈哈！”趙仲始笑道，“我本也以為自己忍受不了，但你們看，昨天那頓那頓農家酒菜，我吃得比誰都香啊！我厭倦了，真的厭煩了，什麼太子，什麼國君，都讓他們隨風而去吧！”
說罷，趙仲始開始轉身，朝着那村莊的方向優悠閑走去。他背着雙手，微微佝僂着腰，看來還真像一個辛苦勞作的農夫樣子。
衛隊的兵士們慢慢起身，所有人看着隊長，等待着他的決定。
“君侯若要歸隱，我等絕對不能寸步相離，必要保護君侯周全，但君侯交待的事情也不得不做。我們分為兩隊，一隊保護君侯，一隊北送印璽，最後就在這裏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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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app></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