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萬慧星憶

曙星在下墜。

離他最近的是望不到盡頭的雲海，但它也足夠遠了。

青色的風元素在掌間匯聚，它們減緩了他的下墜速度，讓曙星不至於變成流星。

沒有列車，因為那本來就是獨屬一人的單程票，曙星則是破除了無數阻礙而來到這裏的外來人。

他像是不慎落入水中的鳥雀，不，他並非不慎，從一開始他就被龍的本能與自身願望所驅使，強烈的情感讓他無視了身上的虛弱。

為什麼呢？

曙星在某處聽到了質詢：他為什麼要這樣？

他只是個剛剛成年的人，根本沒必要承擔這一切，逃跑、無視……他可以這麼去做，現在他本來就死掉了一次，現在本來就什麼都不剩下了，為什麼不像一個正常人一樣逃跑？

曙星當然害怕，當然想過退縮。

但他……只是不想再看見別人落入水中而自己卻在那裏無動於衷了，他已經懊悔的夠久了，這一次絕不會相同。

所以……曙星在乎死亡，但他不會什麼都不做就死去，他有力量，有能力去拯救別人，也有能力拯救自己，那麼他就不會停下，直到星芒熄滅。

直到這個世界已不再需要他。

到那時……自己或許就能過着平凡的生活吧？

……但那太遙遠了，自己只需要做好現在的事就可以。

他在空中滑翔，逐漸逼近了雲層。

必須快點……他能感到，有什麼在【來到】世界上。

聖所中。

槿椎羽被【抬起】，沒有魔力的流動，僅僅是抬起的這一概念作用在了她的身上。

她隱約看見了一把碎得不成樣子的拐杖，被琉璃的碎片覆蓋。

就算是浪費自己的生命，也要實現不過一瞬的夢想……嗎？將一切投入到一點上，然後奮不顧身……

真是讓人羨慕。

【但我覺得……這並不值得你去模仿，後繼人。】

學士……不，學士殘留的軀殼向槿椎羽走來，它原主人在之前的那種凋零和虛弱一掃而空。

是祂……

【不必在意我如今的樣貌，在這個時間點上，我受到了殘留人性的影響，而短暫的在邏輯式的狀態干涉。】

“……萬慧……”

沒錯，在槿椎羽面前的就是浮生計劃最初的目標、她誕生的理由、跨越七十年都未曾擺脫的一個事物。

【嗯，初次見面，槿椎羽，很抱歉，我擁有的僅僅是這個生命的思維方式與性格，這可能會讓你造成誤解】

“你的時間所剩無幾。”

【沒錯，他人性的殘留本來就所剩無幾，而我僅僅是受其影響，變得可以與你交互而已。】

祂的手中出現了一束脆弱的琉璃花，在光線的折射下閃亮。

【……我知曉了你的人生，因此，在重新回歸邏輯式前，我想與你短暫的談一下。】

槿椎羽回到了曉光號上，看外面的景象，是晨帝國的無名森林。

光是傳遞信息的媒介，萬慧沒有利用祂或是自己的記憶，僅僅是將光中從某處帶到了這裏。

【那艘方舟……我得承認，文明總是會以出人意料的方式來創造一些驚訝的事物……雖然這艘方舟在那個時代沒能派上用場，但，在我的視野中，它終究會駛向寰宇——如果你們成功的話。】

“但這和你沒關係。”

【因為我僅是心血來潮，就算有人覺得多管閑事又怎麼樣？我根本不在乎。】

“……”

沒錯，如果是不在乎的話，那誰都沒有辦法了。

【……接下來，就是這個了。】

月夜空明，男人獨坐在月下，一言未發。

【雖然我知曉一切知識，但這並不妨礙我對一些人感到好奇，珂睚……從時間的宏觀性上來講，他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不會對這個時代有一點影響……但我也很佩服他，明明是個很孤獨的異類，卻仍然選擇活着。】

珂睚……他是因為不接受自己同族的理念才到炎玄的，他留在炎玄……直到永遠。

他一直無法融入任何地方，故鄉也好、炎玄也好，沒有一個地方是他的歸處。

理解之人相繼離去……孤獨的劍客，一如既往的對月空酌。

他身邊永遠有人相伴，但他們做不到永恆。

壽命橫亘在他們之間，普通人的人生在他看來猶如白駒過隙。

所以他選擇了照看槿椎羽，在她的生命里扮演者既是父親又是兄長的角色，這或許能給他莫大的慰籍。

……真是個笨蛋。

【我也同意，但比起他，這個人不是更加令人感嘆嗎？……嗯，說到就到啊……呵，年輕人……】

一抹星光乍現，粉碎了琉璃之境。

穹頂被斬開，烈風席捲着炎光，帶着星芒墜入破碎的聖堂，曙星的力度之大導致了整個聖所的分裂。

……但飛舞的碎片陷入了【停滯】，瀕臨崩壞的聖所也被【維持】住了。

曙星破開灰霧，毫不遲疑的用星劍砍向萬慧的脖頸。

他並不知曉之前發生的一切，但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必須打倒。

【所以，聽信本能可不是人的好習慣，異世星輝。】

星劍恰好的【停在】了萬慧的手中，任憑曙星如何用力都無法掙脫。

“……切，你這個……混蛋！”

來不及多想，曙星解放了煌燦若星的剩餘能量，連同在炎玄吸收的那分一起轉化為亮眼的星芒。

非要打個比方的話……就好像是恆星的滅亡吧。

只有一瞬的光，卻足以照亮任何事物，足以燒卻任何事物，連同自身一併回歸到【空無】的引力旋渦中。

【……】

“……咳咳……你這個……！”

萬慧頭一次露出了……驚嘆的表情。

祂看向自己如今的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留在了那裏，曙星全力催動的星劍在某一瞬越過了祂的概念，不，他是將自己的手連同概念一併斬卻了。

【難以置信，現在的你……不，雖然為時尚早，但……

但你，的確有着逆轉的能力。】

祂看向氣喘吁吁的曙星，眼中出現了讚歎。

祂在看向未來，人類的，真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