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狼人
火光映照着我們獃滯木訥的臉龐，場面一時陷入死寂。
我的手比大腦先動了起來，我低吼一聲，甩出鉤爪，抓在死徒的肩膀上，繩索帶着我向他飛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思考，只是本能覺得我應該這麼做，我要救人。
我曾和父親說過，不管是誰，我都會去救他。
大米也反應了過來，他取出鴻麓備用的劍，緊隨我后飛向死徒，我們一人砍左手，一人砍右手，想要切開它的雙腕，然而鼠族的劍對死徒來說只不是是像粗一點的針，根本沒法砍下它的手，只是劃開了兩道傷口，漆黑的體液伴隨着刺鼻的氣味噴了出來。
“鴻麓的劍里有膿包蛛的卵，一旦過度擠壓產生爆炸，那人就別想救回來了。”大米用鉤爪迂迴，落在死徒頭頂，手中劍奮力紮下，“小麥，快殺了它！”
我無暇答應他，只是不停地向死徒發起攻擊。
我們鼠人在短暫的情緒波動后總會立刻做出行動，情緒對我們這個種族來說似乎被過度的壓抑了，這或許也可以說是進化的結果？拋棄了不必要的情緒，而轉變成行動力，就像此刻，我和大米只是一時恍惚，轉眼間就已經開始了攻擊。
死徒對我們的騷擾毫不在意，只是看着自己合攏的手掌，一直保持着冷笑。祖納米拉着多圖的衣服從壕溝里爬上來，將腦袋擱在多圖的腦袋上面，大聲叫道，“小麥，用這個試試！”
他高舉雙手，手裏捧着一個亮晶晶、閃爍着金屬光芒的圓球，我飛到他身邊，一把抓過圓球，不等我發問，祖納米已經開始解釋，“這是方舟上的遠古人類科技，原型早已損壞了，這是我們後來研發出來的贗品，整個聚落只有幾顆。”
“你按下這個按鈕！”
“嗡——”我壓下圓球中間的紅色按鈕，整個圓球立刻分散，變成數以萬計的碎片，成鱗片狀環繞着我身邊飛舞，祖納米連忙說道，“在腦海中想像你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目前最需要的，當然是一把能夠砍下死徒手腕的武器了。
我剛這麼想着，這些碎片立刻便開始了凝聚，在我面前懸空形成了一把銀色短刀，多圖肉痛地望着我，“這個東西真的很寶貴，用一次就少一次唉！”
“死老頭，都這個時候了！”祖納米錘了多圖一拳，向我說道，“小麥，這個材料鋒利無比，你自身不小心碰到刀刃都會非死即傷，一定要小心。”
我現在哪有心思管這個，我甩出鉤爪，飛向死徒，它掌中的鴻麓似乎正在用力抵抗，不讓它的雙手完全合攏，看來還有搶救的希望。
銀色短刀在黑夜裏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我大叫一聲，趁着飛行的勢頭朝着死徒的手腕用力砍下，這把短刀在空氣中發齣劇烈震動，隨着我一刀劈下，死徒的雙手“噗！”的一聲，伴隨着黑色體液飛了出去！
我目瞪口呆，看着手裏的刀，“這麼厲害？”
鴻麓順利逃脫，他渾身盡濕，全是汗水，像一灘腐泥癱倒在地，求生的意志使他剛才為了對抗死徒的手掌用盡了力氣，此刻已經脫力了，福伯和坤泰二人連忙跑出來把他拖回了壕溝里，我這才心思稍定。
“啊，還有這種神兵！”大米看着我手裏的刀，眼睛都直了，“兩個老頭藏得挺深啊！”
“殺了他！”我趁着神兵之利，在死徒身上瘋狂揮砍，這銀色短刀鋒利無比，每在空中劃過就留下一道波痕，砍在死徒身上必然切下一塊組織落地。
死徒雙手盡斷，又變成了狂暴模式，雙眼不停發射出紅色激光，可是它的攻擊毫無章法，只是在胡亂髮射，被激光掃中的樹木盡皆攔腰而斷，斷口燃起大火轟然倒在地上，各種飛石、斷木滿天亂舞，小隊眾人躲在壕溝里驚呼連連。
不一會它就被我和大米打敗，跪倒在地宕機了。火光照射下，它渾身流淌着刺鼻的漆黑液體，身上千瘡百孔，場面莫名的詭異。
看到它沒有再起的跡象，我和大米氣喘吁吁，這才坐在地上緩了緩氣。
隊員們從壕溝里爬出來，幾乎都被墜物砸得頭破血流，好在鴻麓沒有大礙，只是有些脫力，沒有隊員死亡也算是勉強能接受的損傷。
林火蔓延，我們看着漫天紅光沉默不語，這大火一旦在森林燒起來，就非人力可以撲滅，這片林子孕育了無數生靈，是許多原住生物的家園，如今付之一炬，成了大地的又一道傷疤。
“唉！”我聽到多圖在嘆息，“火勢大了，我們也快走吧！”
沒有人說話，大家的心情都一樣沉重，我們各自收拾行李，趕了半夜的路，暫且離開了火災區，在一條小溪邊安營。
菲娜在樹冠上確認了附近沒有威脅，我們總算可以徹底鬆一口氣。
“這是什麼材料？”我手裏把玩着這把銀色短刀，向祖納米問道。
“這個東西龍舟城的人稱為納米。”祖納米指了指他自己，“我名字的由來，我們家族研究此材料已有一段歷史了，這東西我們這世界可找不到，只有從方舟上有些流傳出來，整個老哈克也只有三顆，這是其中一顆！”
我翻轉着手裏的納米刀，“你們不是說，用一次就少一次，這東西磨損很厲害嗎？”
“嘿嘿，這就是這材料的神奇之處了！”祖納米得意地指點道，“你再點下紅色按鈕試試。”
我又按了下刀柄處的紅色按鈕，這短刀立刻化為碎片，重新凝聚成一顆圓球。
“它能根據你的意念，形成你最想要的東西，可說是萬能的材料，嗯······倒不是說會磨損，而是此物需要能源，它的能源我們目前還不清楚，只知道用地底的電氣石發熱可以給它充能，但效率極低，需要充電七十年才能使用這麼一次，以能源的儲量來看，大概還能使用個兩三次吧。”
我點了點頭，“那我這一次倒是把你們家族兩代人的積蓄給花掉了，呵呵。”我將圓球還給了祖納米，這麼寶貴的東西是學者的私人財物，沒有權力要求別人上交，祖納米接過，小心翼翼地收回行囊里。
經過一場戰鬥，我們也沒心思再討論犬族的事情，輪流守夜各自休息了半夜。
第二天一早，我率先將眾人聚集在一起，清了清嗓子，說道，“各位早安，我昨晚想了一夜，決定——”
還沒等我說完，鴻麓就擺了擺手，“隊長，我們願意跟你走。”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轉變這麼快，我看着他們的臉，似乎有什麼和以往不同的地方，突然醒悟過來，是我昨晚身先士卒的行動給了他們信任我的理由。
這些人都是老牌遊騎兵，而我卻像溫室里的花朵，雖然也有跟隨柏宙老師進行訓練，卻從未正式出過任務，他們雖然跟着我，喊我隊長，可是心裏可能並沒有多尊敬、多認同我吧。
但是現在不同了，經過昨晚的戰鬥，我用行動證明了我是一個負責的隊長，不是躲在別人身後發號施令的指揮家，可能也正因看到了我的優點，祖納米昨晚才願意將他的家傳寶貝借給我。
我心中百感交集，只能點了點頭，“感謝各位信任我，那我們今天起就暫時停止尋找那霧的行動，去犬族辦正事吧。”
那霧，不是我不想去找你，而是我也是群體的一份子，我做不到獨來獨往隨心所欲，這世上沒有人能夠做到。
大米走來拍了拍我的肩，對他們來說那霧已經與死無異了，這次放棄尋找后這個人從他們的世界將徹底消失，我不會去要求他們改變什麼想法，只需要我自己相信，只要我堅持不懈，一定會找到她。
人總得有信念，就如同過去的五神教，我只是覺得他們很可憐，究竟是在如何絕望的環境下，才能將身心寄託於一個嗜血的歪門邪道。
我們再次出發，隨着邊界的臨近，樹木逐漸變得稀少，陽光從枝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形成片片斑點。越靠近犬族王國巴蘭扎，便越發能感覺到人煙生活的氣息，我們能看到林子裏有不少獵人小屋，樹木上還隨處可見犬族宣告領地的標誌性裝飾犬牙鏈。
犬族人生來便會有兩顆獠牙，但他們並不喜歡這種牙齒，認為是脫離了人類，往獸類發展的跡象，所以他們會在十五歲時進行脫牙禮，將犬齒拔下，作為成年的象徵，犬齒則由國家收集，製作成犬牙鏈交還給主人。
“遊騎兵們並未深入探查，只是和獵人打聽到了前方有他們的王國，具體規模並不清楚。”鴻麓走到我身邊，“隊長，不知國土邊境會不會有犬族巡查隊，我們得盡量謹慎些。”
我點了點頭，並未回話，其實我也有點緊張不安，犬族巡查隊無人不知，是極為嚴厲武猛的組織。
菲娜從剛才起就沒有在上方探路了，這裏樹木稀少，已經不需要嚮導，在陌生的土地為了安全起見，我們也沒有讓她作為斥候單獨行動，此刻她正在和大米閑聊，不知道大米說了什麼鬼話，逗得菲娜一直捂嘴偷笑，還悄悄看我。
坤泰、福伯兩位寡言少語的隊員老老實實跟在後面，祖納米與多圖則在隊伍最後面竊竊私語，還伴隨着極誇張的肢體動作，看來又在談論學術研究了。
就在我們享受短暫的平靜時光時，前方的天空被一束白光撕裂了雲層，隨後爆發出巨大的氣浪與聲響。
“轟！”
狂暴的熱浪撲面而來，我猝不及防，被氣浪猛然吹倒，撞倒在地，隊員們亦被吹得七零八落，這巨聲震得我兩耳發聾，眼睛濕潤，我伸手在眼睛上一抹，竟然流血了！
“老傢伙！”祖納米大叫一聲，撲到多圖身上，多圖撞到了一塊尖銳的石頭，左背全被血水浸濕了，福伯顧不得自己，忙抱起急救箱去搶救多圖。
“什麼鬼玩意！”大米趴在地上，一拳砸在土裏，我勉強站起身，看着前方的天空，隨後我呆住了。
雲層下滿是飛空艇，光我所見就有十五六艘，這些飛艇呈橢圓狀，甲板兩邊佈滿了裂光炮，整個飛艇完全就是破壞兵器，飛艇上沒有旗幟，但從塗裝上來看，可以看到黑白相間的狼頭與獠牙。
“是狼族······”我這麼想着，口中不由自主念了出來，聽到我的話，隊員們紛紛抬頭注視着前方的天空。
“是，是狼族！”祖納米站起了身，他滿手都是多圖的鮮血，“啊啊，我們完蛋了！”
父親曾說過，如蛇、兔、鼠之類的種族之間的紛爭完全是小打小鬧，因為我們都很弱小，沒有資格參與真正的鬥爭，虎族、獅族等霸主才有資格佔領這天下最豐饒的資源、最宜居的領土。
而狼族則是這世間的霸主之一，狼族主城在離我們這塊大陸很遠的北方，那裏天寒地凍，一年四季皆大雪飄飄，即使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狼族也能發展壯大，其勢力可見一斑。
而且最可怕的地方是，狼族竟然是先天身殘，並非智殘，他們雙腿扭曲，無法直立行走，只能在地上四肢前行，以此為代價他們的智力沒有受到任何損害，在北方他們發掘出了大量遠古人類遺迹，其科研發明連鼠族都望塵莫及，狼族裂光炮下寸草不生，在我們弱小種族用死徒互相牽制時，他們已經用飛機大炮開始了揚帆遠征。
飛空艇下方傳來炮擊聲，看來是巴蘭扎的犬族開始了還擊，可惜犬族的大炮對飛空艇來說就像玩具一般可笑，裂光炮洞口肉眼可見有白光聚集，第二發要來了！我們鼠族這等體型，在沒有掩體的地方被炮擊的餘波震蕩可是會死人的！
我來不及解釋，抱起倒在地上還未起身的菲娜，一個箭步衝到祖納米身邊，“全體靠攏！”不需要我多言，祖納米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想法，他從包里掏出納米圓球，大喊道，“盾！”
我們龜縮在鱗片狀碎片下，這些碎片凝聚速度和我第一次使用比起來明顯放慢了不少，看來是能源的消耗確實很嚴重，在裂光炮再次發射之前，碎片終於凝聚成功，織成了一個半圓銀色薄膜，把我們所有人都包裹其中。
“轟隆！”第二法裂光炮從天而降，如同雷神降下鐵鎚天罰，我死死捂住耳朵，看着飛濺的墜物噼里啪啦打在薄膜上，薄膜似乎承受不住衝擊，在氣浪中搖搖晃晃，所幸並未崩潰。
第二發裂光炮之後，沒過多久就有一道紅色煙霧彈升上天空，我們看着在天空爆炸的紅色煙霧，個個啞口無言。
巴蘭扎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