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走馬出津沽
說著，李自成陡然看向牛金星，正顏厲色，問道：“牛金星，你說，本王應該怎麼辦？”
聞言，牛金星一愣，下意識看了劉宗敏一眼，卻見劉宗敏板著臉，正冷冷地注視着自己。
一時間，牛金星不由一陣怵然，連忙收回目光。
劉宗敏這莽夫豎子，把牛金星鎮得服服帖帖，牛金星腿上的傷至今還在隱隱作痛，他可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夸夸其談，好大喜功了。
牛金星神色凝重地走出行列，朝李自成拱着手，沉吟良久，才開口道：“臣以為……”
“若不趁此時機，追剿明軍，將朱明勢力斬草除根的話，難保崇禎帝不會倚仗江南這富庶之地，捲土重來啊！”
聞言，李自成頓時眉頭緊皺，面露煩躁之色。
這道理他自然知道，可關鍵是盧象升的兵馬擋住了去路。
即便冒着大軍被打散的風險，選擇繞道而行，能不能追上朱由檢，那也是個未知數。
李自成神色嚴肅地看着牛金星，冷聲道：“兵貴神速，追都追不上，何談斬草除根。”
“這……”
牛金星一時語塞，看似憨厚的臉上，不禁升起一抹窘迫之色。
正是此時，帳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呼：“報！”
在眾將的注目下，一小卒急匆匆地跑進帳內，單膝跪在了李自成的面前，抱拳道：“稟陛下，前方探馬急報，明軍已經拔營行軍，向南而去了！”
此言一出，大帳內霎時沸騰了起來。
李自成聽聞此言，也是不由瞳孔一震，這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其實想來也正常，盧象升這一驍將，朱由檢好不容易才失而復得，他總不忍心讓他死戰。
而這突發情況，一時間又讓李自成犯了難。
帥台之上，李自成眉頭緊皺，目光遊離地看着帳內眾將，苦苦地思索着，遲遲拿不定主意。
趁夜追殺，還是班師回朝，這是個問題。
與此同時，牛金星看出了李自成臉上的猶豫，於是立馬進言道：“陛下，依臣拙見，明軍今日才經歷了一場血戰，未加休整，又連夜行軍撤退，必然馬疲人倦，此時不戰，更待何時啊！”
李自成深吸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注視着牛金星。
雖見牛金星一臉堅定之色，李自成的心中卻仍在猶疑。
還沒等李自成說些什麼，劉宗敏便大步走出了行列。
他用一隻獨眼冷冷地瞪着牛金星，皮笑肉不笑道：“牛金星，你說得倒輕巧，明軍今日血戰，我軍難道就沒血戰？明軍馬疲人倦，我軍難道還精力充沛？”
說著，他毫不掩飾對牛金星的厭惡，鄙夷地上下打量了牛金星一眼，譏諷道：“反正你也就只會耍耍嘴皮子，衝鋒陷陣，還不是靠我們這些武將。”
“你！”
“你強詞奪理！”
聞言，牛金星頓時氣急攻心，怒瞪着劉宗敏，咬牙切齒，一時間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帥台之上，李自成盯着面前火藥味十足的二人，眸色一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厲聲呵斥道：“行了！你二人同在本王麾下，豈可互相攻訐，成何體統！”
眼見李自成已然動怒，牛金星和劉宗敏瞬間安靜了下來。
與此同時，李岩神色凝重，亦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
心術不正、小肚雞腸的牛金星，早已讓他起了戒備之心。
李岩走出行列，直接無視身旁的牛金星，朝李自成一拱手，情真意切地相勸道：“陛下，恕臣直言，窮寇莫追，撤軍吧！”
聞言，李自成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眉頭緊皺，看着李岩，眼中滿是猶疑之色。
現在撤軍，他不甘心啊。
李岩目光如炬，肅然地看着李自成，也不管他神色異常，侃然正色，繼續分析道：“朱明氣數已盡，即便逃往江南，也不過垂死掙扎，陛下何必急於一時。”
“天下紛亂，流民遍地，數以百萬，陛下應當班師回朝，建立新政，穩固北方，解萬民於倒懸之危才是啊！”
得此一言，李自成的臉上彷彿籠罩了一層冷霜，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猶豫之中。
大帳內，靜得鴉雀無聲。
李自成眸色幽深地注視着李岩，沉默良久，才開口道：“本王戎馬半生，跟明軍打了十五年，這十五年來，如履薄冰，幾次險些命喪黃泉。”
頓了頓，李自成目光閃爍，嘆了口氣，感慨道：“天下大亂，又何止十五年。”
說著，李自成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掃視了一圈帳內眾將，正色道：“明日班師，我等入主京城，徐圖霸業！”
話音一落，眾將皆跟隨李岩的動作，齊刷刷地單膝跪地，抱拳道：“陛下英明！”
……
五天後。
盧象升率領萬餘殘兵，緊趕慢趕，終於趕上了已經離開滄州，正往樂陵城開去的明軍大部隊。
龍旗大纛下，盧象升策馬而來，參見朱由檢，朱由檢見到盧象升，懸着的心這才落下。
一路上，他目睹了無數的流民，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在官道上麻木地走着，不知要去哪裏。
沿途餓殍載道，臭不可聞，幾條骨瘦如柴的野狗，瘋狂啃食着屍體.
這一幕幕，讓朱由檢心驚不已，倍感沉重。
他雖然將這些流民納入了隊伍之中，卻難以予其安定。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曹操詩中的亂世，真真切切地映入了朱由檢的眼帘之中。
……
王師至樂陵城，知縣趙逵，攜一眾官員出城相迎。
趙逵是位老朽，年過花甲，須髯斑白，身形消瘦。
而他身後的十幾名官員，幾乎都是大腹便便的模樣。
面對龍旗下的朱由檢，趙逵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眾人紛紛跪倒在地，對着朱由檢俯首便拜，山呼道：“臣等拜見陛下，恭迎王師入城。”
朱由檢神色威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趙逵，冷聲道：“繁文縟節，起來吧。”
他沒心思搭理趙逵，他現在只想知道樂陵百姓生活如何。
聞言，趙逵和一眾官員連忙起身，退到兩邊，讓出了一條大路。
樂陵城是座小城，因此軍隊大多都駐紮在了城外。
朱由檢剛進城，便看到了反常的一幕，心中不禁疑竇叢生。
大街之上，行人車馬往來有序，販夫走卒，引車販漿，叫賣聲不斷，百姓雖然穿着樸素，但也不至於衣衫襤褸，儼然一副民安物阜的景象。m.
一時間，朱由檢竟有些恍惚，彷彿進了桃花源，與途中的遍地哀鴻相比，這裏簡直就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