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冰釋前嫌
說時遲那時快,盧象升見狀,神色一凜,幾乎同時拔刀出鞘,揮刀便欲阻攔。
一道刀光閃過,盧象升手中的刀,以極其刁鑽的角度,從下往上撩起,重重地砍向唐通的刀。
兩刀相撞,發出一聲錚鳴,唐通虎口一震,手中的刀被應聲擊飛。
但還是晚了一瞬,卻見唐通沒有鎧甲防護的左前臂內側,赫然綻開一道血淋淋的狹長傷口,依稀可見其中白骨。
唐通垂着左手,任憑溫熱的鮮血順着手臂緩緩往下流淌。
但他並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是神色複雜地注視着眼前的盧象升,心中百感交集。
盧象升滿臉肅然,瞪着唐通,呵斥道:“賊未滅,豈容你自斷手臂!”
說罷,利落地收刀入鞘。
“找軍醫包紮一下傷口,準備迎戰。”
聞言,唐通眸光閃動,眼神堅定地看着盧象升,臉上掠起一抹悵然之色,忍痛抬起左邊手臂,抱拳道:“末將,領命!”
這時候,楊陸堂也放下了戒心,看了唐通一眼,眼神不再帶有敵意。
……
戰場上刀光漫漫,煙塵滾滾,憤怒的喊殺聲夾雜着隆隆戰鼓,驚天動地,回蕩在曠野之中,白刃血紛紛,風來草木腥。
兩軍交戰,氣勢是最為重要的。
儘管闖軍仍舊佔據人數優勢,但由於屢次在明軍身上栽了跟頭,以至於軍心渙散,他們已經沒有了最開始那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勢頭。
劉宗敏宛如瘋魔了一般,躍馬揚刀,率領周圍的一眾親軍,在魏武卒的茫茫劍戟之中,橫衝直撞,一時竟無人能擋。
但他也只敢在陣線前列衝殺,不敢太過深入戰陣。
狂奔的戰馬之上,劉宗敏神色猙獰,連連揮刀,瘋狂收割着明軍的人頭,彷彿是在報奪眼之仇。
廝殺正酣之際,突然聽見萬軍叢中傳來一聲大喊:“一隻眼!休得猖狂!”
聞言,劉宗敏頓時怒上心頭,臉上殺氣沸騰。
他虎目圓睜,循聲望去,卻見魏武卒嚴密的陣列之中,令旗翻飛,軍陣突然一分為二,撕開一條豁口。
緊接着,只見一紅袍將軍手持長槍,威風凜凜,率領千餘玄甲鐵騎,順着軍陣中的那道豁口,悍然衝殺而來。
騎兵洪流一衝過去,身後那龐大的軍陣又迅速閉合,絲毫不給闖軍鑿穿陣列的機會。
為首的將軍,乃是參將楊陸堂。
楊陸堂身披明光山文甲,頭戴鳳翅盔,在陽光的照耀下,金光閃閃,尤為顯眼,霸氣十足。
劉宗敏聽他喊自己一隻眼,霎時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猛夾馬腹,當即率軍迎了上去。
眨眼之間,兩人胯下烈馬狂奔向彼此。
楊陸堂眼見劉宗敏殺到近前,提槍便刺,槍出如龍,呼嘯而去。
“一隻眼,拿命來!”
劉宗敏眼疾手快,瞬間掄起手中馬刀,哐當一聲,擋下刺來的長槍。
緊接着,反手又是一刀,帶起一陣凌厲的刀風,猛然劈向楊陸堂的面門。
他同時罵道:“哪來的無名小卒,吃爺爺一刀!”
楊陸堂見招拆招,當即橫槍格擋,馬刀重重地砍在鐵制槍桿上,發出一聲刺耳的錚鳴,震得劉宗敏虎口生疼。
下一秒,兩馬交錯而過,劉宗敏已經來不及補刀了,而楊陸堂,憑藉長槍的優勢,又轉身再刺。
這一招回馬槍,勁力十足,快如閃電,瞬間刺中了戰馬的後腿。
正狂奔的戰馬,頓時發出一聲悲鳴,重重地摔倒在地,連帶着劉宗敏摔了個狗吃屎。
落馬的劉宗敏,一臉的狼狽。
他剛要起身,旁邊的一名魏武卒,掄起戰戟,瞬間攻了過來。
戟上鋒利的橫刃,自上而下,迎面扎向劉宗敏。
這一下,若是被打中,怕不是得當場喪命。
劉宗敏心中一驚,連忙向前翻滾,堪堪躲過了這致命一擊。
緊接着,劉宗敏一個鯉魚打挺起身,與此同時,那名魏武卒也持戟猛然刺向劉宗敏。
劉宗敏惱羞成怒,瞬間揮刀擋開長戟,而後一個箭步衝上前,直接一刀劈斷了這名魏武卒的頭。
溫熱的鮮血濺了劉宗敏一臉,他的模樣也因此變得猙獰異常。
劉宗敏喘着粗氣,環顧四周,亂軍之中,人頭滾滾,殺聲不斷。
自己的親軍正與玄甲軍血戰,楊陸堂卻已不見蹤影。
混亂的戰場上,想要大戰三百回合,那是不可能的。
劉宗敏三兩步奔向一名因為撞上盾兵而減緩速度的闖軍騎兵。
這名騎兵剛想策馬殺敵,卻被趕來的劉宗敏,二話不說,粗暴地從戰馬上拽了下來。
“你要是活着回來,本將軍給你封官,讓你光宗耀祖!”
劉宗敏看也沒看那名騎兵,說罷,直接翻身上馬,橫刀再次沖向明軍。
被拽下來的騎兵一臉懵逼,還沒來得及起身,便被一名魏武卒用戰戟刺了個透心涼。
一日激戰……
暮色漸起,天津欲夜,落日孤城邊,鐵衣終染血。
鼓角聲聲凄人心,悲風萬里撫屍骸。
黑鴉銜腸向林飛,牙纛自北攜軍退。
李自成收兵了,面對死戰不屈的盧象升,他占不到一點便宜。
屢次受挫,李自成不禁有些動搖了,該不該再繼續追剿崇禎帝。
畢竟,他那十三萬兵馬,如今已經折損了近三萬,再這麼下去,得不償失啊!
唐通的叛變,更是讓李自成火大,早知道當初就該一刀砍了。
……
闖軍大帳內,李自成神色凝重,陰沉至極。
他雙手負后,在諸將面前來回渡步,滿臉慍怒,嘴裏罵罵咧咧道:“唐通臨陣倒戈,大軍被擋在天津,崇禎老兒一路向南,已行軍五日,追也追不上,滅也滅不掉,簡直奇恥大辱!”
聞言,眾將面面相覷,一片緘默,神情都有些低落。
李來亨低頭思索片刻后,走出行列,進言道:“闖王陛下,何不繞道而行?”
“繞道而行?”
李自成停住腳步,看向李來亨,冷冷地撇了撇嘴,沉聲道:“天津城,自古南下必經之地,除了這裏修有官道,其餘地方,山路險峻,大軍若想要繞路,必須跋山涉水,屆時人困馬乏,還有什麼戰鬥力。”
“更何況,若繞道而行,天津城的守軍,也必將傾巢而出,與先行的明軍前後夾擊,合圍我軍!”
“此舉,無異於自斷退路。”
聞言,李來亨恍然大悟,連忙低頭拱手道:“陛下所言極是,末將輕率了。”
說罷,又退回了行列之中。
李自成心煩意亂地嘆了口氣,掃視了一眼帳內眾將,頗是浮躁道:“你們就想不出個良策嗎,打天下,豈能光靠有勇無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