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知道是聽奚言解釋了bug是什麼,還是聽到小繁說錢小陽爸爸所在的公司的老闆查出了整個組的多個bug問題,坐在牆角堆樂高的泡泡突然反應慢了半拍地冒出一句:“哇哦,好酷。”
這話聽在小繁耳朵里似乎不是很順耳,她從奚言身上起來,跑過去拍了拍泡泡的腦袋:“哥哥!你怎麼能胳膊往外拐?”
泡泡麵無表情:“錢小陽爸爸的老闆能發現錢小陽爸爸那麼多bug,難道不是很酷嗎?”
果然還是……
遺傳了他爸爸的技術痴獃。
“錢叔叔才酷。”小繁寶寶得意地插着腰,為了自己的好朋友錢小陽不惜和哥哥翻臉:“錢叔叔在哥哥喜歡的那個無人機公司上班。他們公司的無人機都是錢叔叔做出來的!!”
小繁的道理很簡單,她對那什麼bug究竟是什麼沒有興趣。
錢叔叔以前還能經常去幼兒園接錢小陽的時候,總陪着他們小朋友們玩兒,所以小繁就喜歡錢叔叔,就是想偏心錢叔叔。而錢叔叔的老闆不讓錢叔叔陪他們玩,她就是不會喜歡他。
“哥哥你今天放學還玩了錢小陽的無人機呢!你還說別人酷。”
泡泡仍保持他眼裏的公正與客觀:“那也是他爸爸公司的老闆更酷。”
小繁寶寶委屈地撅起了嘴,眼眶瞬間紅了起來。
馬上就要掉小珍珠了。
這一招着實有效。
泡泡趕緊把手裏剛組裝好的航模塞到她手裏,妥協得很快:“那妹妹說誰酷,誰就酷吧。”
奚言被兩孩子逗笑。
小繁寶寶表情秒放鬆,握住哥哥的航模,下巴像小貓咪一樣蹭蹭奚言的肩,囁嚅道:“媽媽,你以後還是不要請假來接我們放學了,我和哥哥不希望你被領導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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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前一天,平安夜。
奚言早上被鬧鐘吵醒,精神還在夢裏流連忘返,她習慣性地抻直四肢,結果......這麼稍一舒身,便踢到個軟綿綿東西。
嚇得她半醒。
她抓抓腦袋掀開被子一看,小繁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自己的房間跑出來,爬到她床上了,還一個人孤孤單單縮在床的邊角上。
“……”但凡她剛剛稍微用點力,小繁就會被她踢下床去。
奚言探腳下床,輕手輕腳地拍着女兒的背:“小繁寶寶,要掉下床了,媽媽幫你翻個身哦。”
她稍稍一推,女兒肉肉的身體便滾到床中央去了。
奚言看着熟睡中的女兒,胸口起伏的幅度深淺均勻。女兒的皮膚像牛奶那般細嫩滑白,頭髮和她的一樣細軟,是天然的茶棕色。睫毛很長,就像刷子一樣覆在眼瞼上。
上一個,她見到睫毛這麼長的人,大概還是孩子她爸爸。
糯嘰嘰的小臉蘋果肌飽滿,十足的奶糰子。想起女兒走路時蹦蹦跳跳的可愛模樣,奚言忍不住在她頰間落下輕柔一吻。
“生日快樂,媽媽的寶貝。”
奚言躡手躡腳地走到落地窗前,掀開窗帘看向窗戶外面。
玻璃窗上結了層冰霜,聖誕老人貼紙貼在窗戶內側,而從窗外將白鬍子抹得更深了一些,雪花貼紙變得立體。
這是一個冷冬。
奚言這麼想着,便重新將窗帘拉上,阻隔掉窗外呼嘯的寒冷風聲。
她穿着棉質的單薄睡衣,又套一件厚外套,這才拉開房間的門。
客廳里,沒有開燈。
奚言閉眼打了個呵欠,腳步往前邁着,意識是有的,但不多。
拖鞋拍打地面,一下一下,厚重又拖沓。隨後,她腳下似乎是踩到了一個硬物。
就......就像是踩了個人。
“嗯哼。”悶悶的一聲。
奚言剩下的那點兒困意便全無了。
她急急忙忙地伸手拍亮客廳里的燈,看到兒子正穿個室內鞋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不開空調,不開燈,也不開地暖,安靜得就像客廳里沒人似的。
唯有客廳的燈打開時,他被強烈的光線刺激得抬手擋了擋眼。
驚出奚言一身冷汗。
奚言托起兒子的手,先輕輕吹了吹,又捂在掌心裏揉了揉:“泡泡,媽媽剛剛踩到你了嗎?”
“嗯。”
奚言聽到肯定的答案。
“踩到哪裏了?疼不疼?”她立刻問。
“手。”泡泡抽回手:“還行。”
奚言抬手摁開了地暖:“你怎麼坐在地上啊?”
“睡不着。”
奚言在泡泡旁邊坐下來,順手拖了塊軟墊墊在兒子腿下:“泡泡有什麼煩惱嗎?”
“沒有。”
奚言循循善誘:“媽媽可以幫助泡泡分析一下哦。”
“真沒有。”
“那好吧。”奚言又摸了下兒子冰涼的手:“手真沒事吧?”
泡泡眨下眼,隨後做了下抓握的動作,表示沒事。
奚言這才放心地抱了抱兒子,親親他的額頭:“泡泡,生日快樂。媽媽希望你的笑容能夠再多一點哦。”
泡泡不愛笑,大多數時候都是酷酷的扮相。雖然說是龍鳳胎,但兩個孩子長相上的差別還是挺大的。小繁寶寶是糯嘰嘰的奶寶,像她。而泡泡卻是白凈帥氣的,眉眼間的線條有種冷硬感,像他爸爸要更多一些。
尤其是那厚厚密密的黑髮,反正奚言和小繁寶寶她們沒有。
過了一會兒,泡泡果真笑了一下。
他笑起來眉宇之間的距離感瞬間消失掉,只保留一個六歲男孩的純真無邪。
“我儘力,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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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父奚母起床了。
奚父去樓下買早點,奚母鑽進廚房裏忙碌。
奚言先盛了碗粥,就着小菜吃完,然後坐在梳妝枱前,她將頭髮綁成一個高馬尾。馬尾分三股編成麻花辮,再用小皮筋一節一節綁起來,揪一揪,就紮起來了她喜歡的高馬尾泡泡辮。
小繁睡醒了,從媽媽的床上慢慢蹭下來,揉揉眼睛:“哇,小繁寶寶也要梳和媽媽一樣的辮子。”
奚言看了眼時間,笑着給女兒編了個同款髮型。
“這叫泡泡辮。”她朝女兒擠擠眼。
母女二人同時把視線投向泡泡。
“媽媽。”小繁歪着腦袋,仍盯着哥哥,問:“泡泡辮是哥哥的那個泡泡嗎?”
“就是哥哥的那個泡泡。”
泡泡看她們母女一眼,面無表情。
給女兒梳好頭髮,奚言在門外換鞋,和兩個孩子揮手:“寶貝們,生日快樂哦,晚上媽媽會早點回家和外公外婆一起給寶貝過生日哦。”
不知道是因為一早上差點把女兒踢下床,又差點兒把兒子的手弄傷,還是......只是因為今天是平安夜。
奚言今天出門的時候,總感覺心神不寧的。
這種心神不寧在她坐進車裏便發生了靈驗,發動車子時儀錶盤提示胎壓過低。
大霧霜凍天氣,權衡一下,奚言還是決定放棄開車去上班的想法。
奚父買了早點回來,看到這一幕,也讓她趕緊打個車去學校。
“我送完孩子去幼兒園,回來把你的車送到4S店檢修一下。”
“別遲到了。”爸爸說。
奚言也不過分糾結:“行,謝謝爸爸了。”
“早飯。”
爸爸又遞給她一份軟軟的雞蛋餅,他在小區門口排隊排了半小時才排到的。
奚言到學校以後,先去開了教室門窗,趁着學生們還沒有來,將教室里換氣通風。
給植物區的植物澆水。
落了灰的講台和課桌再擦一遍。
衛生間的水槽和馬桶撒入稀釋后的消毒劑。
做完這一切,時間差不多了,她便去學校門口維持交通秩序和安全了。
所謂維持交通秩序和安全,其實就是給被家長送來學校的學生——開車門。
不知道從何時起,老師似乎橫跨了兩個行業,教育行業和服務行業。
也說不清楚是哪種成分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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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孟許洗漱完,坐在餐廳里長長的餐桌上,慢條斯理地吃着飯,手還時不時地去摸一下餐桌上的歐式五頭燭光台。
一點兒也不着急。
一年難得一次和他面對面坐着吃早飯的舅舅喝了一杯牛奶,吃了兩個雞蛋便擱下了筷子。
“舅舅,你減肥嗎?”嚴孟許啃着廚師長秘制的醬肉包子,鼓着腮幫子:“你吃的比我們奚老師還少。”
“她吃得很少?”
“嗯。”孟許又強調:“但你比她還少。”
許澤南瞥他一眼:“管挺寬?”
嚴孟許撇撇嘴,啃包子的速度更慢了。
許澤南忍不住提醒:“快點兒,今天我送你。”
“不是司機?也不是趙秘書?”嚴孟許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耳朵是聾掉了嗎?舅舅你要親自送我上學?”
許澤南抿抿唇:“對,親自送。”
嚴孟許放下包子:“那我吃飽了。”
奔馳S500L再昂貴,這個點兒到了小學門口也不如電動車穿梭得輕鬆自由。
還好,星芒小學的老師很有奉獻精神。這麼冷的天,依然堅守在崗位上,像松柏一樣有愛,堅持每天早上七點就站在學校門口——
給學生開車門。
許澤南把車開成了烏龜爬,決定之後要來星芒小學,還是讓趙秘書來開車。
這些浪費掉的時間,他完全可以坐在後排座位上批幾份文件或處理一些郵件。
但今天——
他首次亮相在星芒小學送學生的家長中,竟是個開門紅,似乎老天爺也喜歡玩破鏡重圓那一套。
“今天是奚老師維序誒。”嚴孟許眼尖,指着前方五十米處站着的像木偶一樣的人,激動得不行:“舅舅,你看那就是我們奚老師,她長得可愛吧?”
“可愛。”
這是七年來,許澤南第一次在清晨醒來,在清晰可見的白天,在太陽升起的地方看清楚奚言。
在此之前的三次照面,一次是匆匆一瞥,一次是她裏得只剩下兩隻杏仁般的眼,一次雖看清了,卻是在煙霧繚繞的酒吧夜。
那些都不是真實的她。
而只有今天,只有現在,他才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回來了。
她就在他面前,不足五十米的距離。
黑夜總會過去,太陽照常升起,而他終將停到她的面前。
奚言套了件學校發給教師穿的冬天的校服,拉鏈沒拉,可以看見裏面的蕾絲半裙,雪地靴沒過半膝。
小圓臉,下巴卻是偏於尖俏的。
雙眸像杏仁一般,潔白的耳垂藏在墜落的碎發后。她梳着可愛俏皮的辮子,蜜桃色的嘴唇,柔嫩的鼻子凍得微紅,白皙的皮膚泛起微微的粉色。
她比從前更漂亮了。
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撩人卻不自知的魅力。
許澤南想。
是,她是結過婚,是離過婚。
但,那又怎麼樣?
她和別人有兩個孩子,那又能如何?
他可以待她的兩個孩子,視如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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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平時里送嚴孟許上學的黑色奔馳在正對着學校大門的路道上緩緩停下時,奚言習慣性地拉開後座車廂的車門。
嚴孟許熱情地招手:“奚老師,早上好。”
他剛想向奚老師炫耀一下,今天送他來上學的是他舅舅,不是外婆,也不是司機。
誰知——
急性子奚老師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孟許同學,早上好。”奚言沒看到孟許外婆,只當今天又是他們家司機送來的。
她朝後視鏡里笑了一下:“司機先生,早上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