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凶強和傻強
我至少以為,踏入江湖是需要儀式感的,比如被一群人圍觀,然後一個老成持重很有威望的人拿一柄劍搭在我的肩膀,問我是否想好了正式踏入江湖。
我會努力的點頭,並得到大家讚許的目光。
遺憾的是安天雪告訴我闖蕩江湖並不需要儀式,我們已經是身在江湖而不自知。
我說這麼快?
他說是的,因為江湖很大。
他的話剛說完,馬兒不知為什麼受驚而起,將我抖落了下來。
安天雪沒有掉下來,所以他沒有機會像我一樣吃一口江湖的厚土,也沒有機會像我一樣摔的手臂酥麻無力。
他下了馬,扶起我,然後看向遠處。
今夜有月,月色如水,如水的月光下立着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一個肩上扛着一柄看起來很重的大刀,一個按着刀半蹲在地上,又威風又可怖。
雖然看不清他們的神情,但我想他們一定面目猙獰神情可憎。
我很害怕,已經想到了他們是什麼人。
肩上扛刀的漢子等了半天,然後扇了那個半蹲着的一巴掌。
我聽見他對另一個人說,發什麼呆,快說口號。
另一個人一竄而起,哦了一聲,然後瓮聲瓮氣的說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他說完得意極了,但又被那個扛刀的漢子打了一巴掌。
我聽見他說,說了多少次了,不是留下買路財,是留下買命財,蠢貨!
安天雪不合時宜的笑了一聲,然後看向我。
我沒忍住,也笑了出來。
安天雪說你看到了沒,那個有點傻的是這個有點凶的小弟,相當於是大哥帶小弟出來打劫,不過顯然還沒教好,口號也喊不對,不過他的氣勢很適合做強盜。
那個有點傻的人聽見了之後竟然沒有生氣,反而客氣的說,不好意思,我大哥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正經營生賺不到銀子,出於無奈我們出來練練手,以後好打劫這條路,混口飯吃。
安天雪說道,你的氣勢很不錯,不過你大哥教給你的口號太俗了,能不能新穎一點,讓別人一聽完就很開心的把金銀珠寶交出來。
傻強想了想,說自己是個大老粗,沒讀過書,但他聽別人打劫的時候是這樣喊的。
傻強還說這幾句他都背了好多天,好不容易記住,千萬別換,不然他又要背,還要挨大哥的罵。
凶強冷哼了一聲,說道,真丟我的臉,出來打劫還要被過路的說教,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什麼時候才能一個人獨立打劫?
凶強和傻強是我給他們起的外號,安天雪後來說我起名字很有天賦,我覺得也是。
安天雪問凶強,他打劫有多久了。
凶強沒有理安天雪,反而問安天雪,你如果給我的小弟想一個新穎的打劫口號,我就放你們兩個過去,如果想不出來,後果自負!
安天雪想了想,說道,你看這樣說行不行,南來的兄弟,北往的姐妹,相逢就是緣分,留一點銅板給我,拿一點故事給你,你我有來有往,感情日久天長。
傻強說太長了記不住。
凶強說這不異於上街討飯,太折他們強盜的人了。
安天雪又說自己只偷過別人的包子和燒雞,對於打劫不是很在行,希望凶強能教他一點精髓,好帶我以後也去打劫。
凶強看了我一眼,他嚴詞拒絕,並說我年齡太小,不適合打劫,
應該回家放牛。
我說我沒有家,我也沒有牛。
傻強嘆息了一聲,說大哥這個孩子好可憐,和我們一樣可憐。
凶強問我和安天雪是什麼關係,我說我是安天雪的大哥,他是我的小弟。
凶強和傻強對視一眼,然後一起笑了起來。
傻強說,這孩子不僅可憐,還很傻。
我很生氣,但我又不敢罵他,我拉了拉安天雪的袖子,小聲說,小弟,你幫我罵他。
安天雪卻說罵人不好,而且他罵人不臟,沒有經驗。
我感慨萬千,對他講,看來這個江湖裏有很多東西都是需要經驗的,打劫也是,罵人也是。
凶強問安天雪為什麼帶一個傻子上路,安天雪說我不傻,說我是他的大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哥。
凶強愣了一下,說看的出來我和安天雪之間應該發生過很感人的故事,他想要聽一下我們的故事,因為他的小弟傻強就是一個很喜歡聽故事的人。
於是我們四個人坐到了一起,生了一堆火,開始講起故事來。
我跟他們講,有一天我醒來,在城隍廟外看到了一個躺着不動的人,就把他拖回了廟裏,他說他肋骨斷了,腿也被人打折了,而且很餓。
凶強和傻強同情的看着安天雪,交頭接耳的在說些什麼,像極了村口講閑話的老太太。
我繼續講我為安天雪偷包子被打的事,講安天雪後面裝傷的事。
凶強和傻強怒目圓睜,瞪着安天雪,隨後又用剛剛同情安天雪的眼神來同情我。
我再一次看到他們交頭接耳講悄悄話,他們更像村口講閑話的老太太了。
隨後我說了安天雪為我偷燒雞,認我做大哥,並在我逃跑的時候追回我的事。
講到那次不辭而別的逃跑,以及我在槐樹下的心事,我有些臉紅,安天雪卻得意極了,笑得像一朵醜陋無比的爛花。
傻強聽到這裏已經快要哭出來,說大哥他們的感情真好,太感人了。
凶強打了他一巴掌,說有什麼好感人的,然後他沉默了一會,帶着哭腔說,-確實很感人,但我不想哭,大哥是不能輕易哭的。
然後他們兩個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我感覺這兩個人神經兮兮的,但很有趣。
安天雪說,他的故事不夠好,我給你倆講一個好故事。
凶強和傻強立馬分開,讓安天雪講。
不出所料,安天雪拿出了他那老生常談的璀璨過往,什麼蜃樓翹楚,俠中魁首,盜中第一,各種花里胡哨的詞語層出不窮,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講了他年少時和那個投井的姑娘的往事,我那時才知道這個讓安天雪一生都放不下的姑娘叫紅豆。
紅豆姑娘的故事太過凄涼,我不忍聽下去,便起身去撒尿了。
我回來的時候,看到傻強和凶強跪在安天雪的面前,一口一個大哥。
我問他怎麼回事,他說他收了兩個小弟,但他不能當大哥,他只能是二哥,我才是大哥。
於是凶強和傻強撲過來抱住我的腿,開始喊我阿苗大哥。
我問他們兩個發什麼神經,他們說想跟隨阿苗大哥和安二哥一起,讓大家都吃飽飯,讓有情人都成眷屬。
我無奈的跟安天雪說,你可真是話匣子,什麼都要說。
安天雪說千兩黃金不賣藝,十字街頭送故交,他沒什麼手藝,就這一點過往,和傻強凶強又一見如故,所以他就把這些悲傷的過往以及他遠大的抱負一股腦講出來了。
我想了一下,這倒也沒有什麼不妥。
於是我在踏入江湖的第一天,就撒泡尿的功夫,又多了兩個有趣的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