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成都
周默奇道：“黃將軍乃陛下愛將，想來黃元亦深受陛下重恩，如何也要造反？還要誣告丞相？”
劉備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漢升去世之後，未有子嗣，他生前最喜愛的，就是這個侄兒黃元。我感念漢升生前功勞，故對黃元一直不薄，拔其為漢嘉郡太守。黃元亦一直對我忠心耿耿。”
“不知此次，他與孔明究竟有何矛盾，竟至鬧到如此地步？”想到此事，劉備皺了皺眉頭，蒼老的臉上盡顯疲態。
“思潛，自從夷陵歸來，我感覺精力大不如前，不願費神於這些事上了。我命你為朕之特使，前往成都，調查此事原委。記住一點，黃元雖是一介武夫，粗鄙暴虐，但亦是朕之忠臣，盡量不要傷了和氣。”
“是。”
“另外，你這個新任的太子僕射，也該走馬上任了。去見見太子吧，此子從小缺乏管教，憊懶成性，實在令我頭疼不已。你這麼聰明，看看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太子收起貪玩的性子，好好讀讀書。一切以我的名義，無須顧忌。”
“去吧。我累了。”劉備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只覺得胸中憋悶，氣息越來越弱，汗水從額頭滲出。便趕緊將事情交代完畢，準備去卧榻上歇息去了。
“遵命。陛下千萬要保重身體啊。”周默拜了一拜，然後告退。
周默早就不想再在永安待着了，有了新的命令，便馬不停蹄，帶上老穆，點了本部部曲數百人，離開永安縣，朝着成都出發。
大船沿江西上，過臨江，江州，江陽，折而向北，過南安，武陽，再轉陸路北上成都，一路順風順水，盡覽蜀中美景，千里沃野。
只是，連年不休的戰爭，已經給這片號稱天府之國的肥沃土地留下了清晰的疤痕。
周默沿路觀察，很快便發現這樣一個特點：在農田之中幹活兒的，都是些老弱婦孺，極少有青壯年男子，與在官渡口的時候，能夠輕易雇傭到不少青壯男性民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老穆解釋道：“除了位於深山的村莊，官府的手暫時還伸不到那麼長，所以能看到很多青壯男子之外，這些平原沃土上耕種的百姓，早被納入了編戶齊民，田稅、勞役、力役、兵役，每一項都躲不過。這些年戰爭頻繁，故而男人都外出打仗了，只能由留在家中的老弱婦孺照看田地。”
周默暗自神傷，心想：“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亂世之中，人命當真賤如螻蟻。譬如夷陵一場敗仗，蜀中多少家庭從此破碎？若有機會，一定要報告朝廷，儘可能給予撫恤才是。”
“至於人人安居樂業，豐年有所積蓄，荒年不受饑饉，老有所養，病有所醫。更是不知何時才能達成的美好願望。”
……
成都到了。
軍隊通常不許入城，於是周默將大部隊駐紮於成都南營，帶着老穆等幾個隨從，進入了成都城中。
作為一座兩千多年來都沒有改名字，也沒有挪地方的大城市，成都自有其獨特的魅力。
即便是這一千八百年前的時代，成都已經有人口數萬，街道修得寬闊筆直，往來行人絡繹不絕，官市繁榮。
城中被一堵城牆分割為大城、少城。大城在東，少城在西，州府駐於大城，而縣府駐於少城。
周默沒有去官署制定的驛館歇息，他大手一揮，自掏腰包，在成都最豪華的酒樓雲錦閣訂了兩件上房。他自己一間，老穆和兩名隨從一間。
安排好住處，作為新上任的太子僕射，周默進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見太子劉禪，順便見見自己的東宮同僚們。
對於這個自己未來的主公，史上著名的昏君，諸葛亮的拖油瓶，周默也是頗有好奇心。
劉禪的太子宮，位於城北的武擔山。這裏曾是劉焉、劉璋父子修建的祭天場所，劉備亦於此地登基稱帝。
之後，則由諸葛亮負責在此營建皇宮。但只修了一半，夷陵戰端又啟，前線軍耗極靡，諸葛亮不得不停止營建工程。其中已經修建好的部分，暫時就由太子劉禪入住了。
周默在太子宮前報了通牒，不多時，一名眼神澄澈，眉宇間頗有英氣的年輕人出來迎接，周默問起姓名，得知此人便是董允，字休昭，也就是將來赫赫有名的蜀漢四相之一。
只是此時，董允的官職還是太子洗馬，專職陪劉禪讀書。
董允一路將周默引到偏殿，見到了此間的長官，太子家令來敏。
寒暄了一會兒，得知周默是劉備新任的太子僕射，出身於精於天文讖緯的閬中周氏，來敏十分激動，一大堆問題問個不停，周默則疲於應對，很快便對這個動輒“子曰”、“聖人云”的腐儒產生了些許厭煩。
來敏又接連詢問周默關於《周易》《春秋讖》的問題，似乎是想考教他的家學，看看配不配給劉禪當老師。
周默一面隨口應付着，一面見縫插針急忙提正事兒道：“默此行特來拜見太子。等見過了太子，還有陛下交代的其他要事要去辦理。還望家令引薦。”
“好，好。陛下交代的公務要緊。”來敏道，“太子此刻應該在舍中讀書，我帶你去見太子。”
等來到書舍，卻發現只有看門的太監在，舍內卻空無一人。
周默問：“家令，你不是帶我來見太子嗎？太子人呢？”
來敏道：“之前還在呢。不知道又偷跑去哪裏了。”他又問了門口太監，只知道半個時辰前，太子劉禪，以及陪讀的舍人費禕、霍弋，都已偷跑了，至於去了哪裏，就一概不知了。
來敏無奈地搖了搖頭，卻絲毫不見着急。看來這太子翹課的事兒，已經發生不是一次兩次了。
只見來敏回過頭來，對周默訕訕道：“太子年輕貪玩，不甚好讀書。我等做臣子的，真是管管不得，罵罵不得，也很為難啊。”
“有什麼為難的？”周默道，“我來之前，陛下親口說了，讓我好好管教太子讀書，去去他的野性。要是家令不便動手，那便我來。”
“還是算了吧，你是不知道咱們這位太子……唉！”來敏欲言又止，一看就是沒少被劉禪捉弄過，又道：“足下還是請至隔壁與我吃茶，等太子回來吧。”
周默可不想和來敏吃什麼茶，多半又要談一些無聊的經學。便道：“不了，我還是出去尋一下太子吧，說不定找得着呢。”
“只怕你尋到了他也不肯跟你回來啊。”來敏道，“也罷也罷。也怪老夫我沒有本事，如果你能把太子找回來好好讀書，也算是功德一件，老夫也得謝謝你啊。”
周默急忙拱手告辭。
不過，他可沒真想去找什麼劉禪，成都城這麼大，他一個外地人，又人生地不熟的。他只是想找一個託詞，趕緊離開罷了。
可是，剛邁出太子宮大門，前來送行的董允突然在身後說道：“先生，你有辦法讓太子好好讀書，是吧？”
“什麼？”周默回頭道。
“先生，我知道太子去哪裏了，但太子生性不愛讀書，我也頗為苦惱，你若有辦法能讓太子好好讀書，我便告訴伱太子的去處。”
“好啊。”周默饒有興緻地笑了笑，“我的確有……不少辦法，能讓太子好好讀書呢。”
說到“不少辦法”四個字的時候，周默心裏冒起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邪惡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