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程與白凝
輕掩上病房門,正是陳程,集中了下注意力,衛俊凇轉頭看向自己這位最好的朋友。
熟悉的金框眼鏡,純黑色西瓜帽的後面露出他發尾的小辮,他美其名曰為續命辮,披着的衛衣正是他之前和自己說在美國展上新喜歡的品牌,E.R.D,誇張的塗鴉風格和風塵僕僕的氣息很難讓人把他和哥大的研究生掛鈎。
“阿姨,這是我在香港轉機時給您買的化妝品套盒”挪步中他把左手提的大袋子放在病房的桌子上。“叔叔,這是我特意在田納西州給您帶的威士忌,您嘗嘗。”又把酒盒包裝橫立在病床旁。“你這孩子,你總這樣我得和你爹你媽說你了,沒掙錢還每次都這麼破費,心裏惦記着你叔叔阿姨就行。”英萍嗔怒着笑道,剛才緊皺的眉頭也舒緩開一些,拉着衛泰的手往門外邊走邊講:“我倆先出去,你們哥倆好久沒見了多聊聊天,小凇已經沒啥事兒了。”匆忙中衛泰也只能點頭致意一下陳程就被英萍拽了出去。
窗外的雪已經不如前兩天怒號,病房裏電視新聞的播報成了兄弟倆時隔半年重聚的背景音。
衛俊凇是從高中時才初識陳程,彼時陳程已經留級了兩年,並非學習不好,而是家中親人的變故讓他沉寂兩年,讓這個193的大高個子陰差陽錯地成了衛俊凇的同學,7年裏的陪伴他也成了衛俊凇最好的朋友。哪怕天南海北的大學生活也從未隔閡。
“昨天冰雹的時候你見到什麼奇怪的景象了嗎?”陳程可能也沒想到衛俊凇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手背貼上他的額頭,“不至於吧你,沒發燒啊,你既不問我給你帶了什麼,也不寒暄一下我的舟車勞頓,不就一個考試失利嘛,大不了再考唄。”
也許是身上的厚被子又添了點兒煩躁,衛俊凇加重了語氣“認真的,嚴肅點兒。”陳程怔了怔,思考片刻,似答非答地望向窗外的飄雪:“今天聽我媽媽說,我們小鎮在00年也出現過一次這種冰雹,就在一個小區域像一大塊冰砸下來……是挺奇怪的。”衛俊凇眼前再度浮現出昨天瞥見的冰藍色淚滴,揉了揉眼睛:“睡的時間太長,都分不清夢和現實了,應該是我想多了。”
陳程盯了盯衛俊凇的雙眸,後者凌亂的碎發遮住了眉毛,裹進病號服和厚被子更顯憔悴。猶豫了一下,陳程還是從口袋中摸出一個白色的沙漏吊墜遞在衛俊凇眼前,沉聲道:“白凝讓我轉交給你的。”衛俊凇接過手裏,入手冰涼的觸感和細膩,沙漏大小和一塊懷錶接近,灰白色的細沙在重力的作用下翻湧,在燈光的反射下透露着一點兒冰藍,又有一點兒金色夾雜在裏面閃爍,情難自禁,衛俊凇想到那姑娘甜甜的酒窩和絕美的笑靨,宛若精靈的面龐依然鐫刻在腦海深處,這是衛俊凇最不想觸碰的回憶。握緊着沙漏的手又逐漸鬆開,衛俊凇苦笑着說:“若不是高中相識讓我有三年時光和她共進,也許這輩子永遠和她都是兩個世界的人,她那麼明亮和耀眼,我卻越來越認識到自己的平凡……”
“別在這兒講喪氣話了,在港大我給你當了四年信鴿,現在去美國了還逃不脫傳話的命,你振作點兒,她哪年節日沒想着讓我給你帶一聲好,也許這第一件禮物就是一個最好的開始,不是嗎?”陳程背靠着窗戶倚着窗檯,“呃,雖然我也感覺她好像是在和過去告別。”衛俊凇甩手把剛才英萍洗好的葡萄粒扔向陳程:“你如果不會說話就用葡萄堵住你的嘴。
”扔的力度當然不大,陳程伸手一接就送進嘴裏,嘟囔着:“你別說,阿姨買的水果還挺甜,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今年她不回老家,哥大的項目培訓有點趕,她直接去廣州實習了,我回來就是來看看你還有我家裏,過幾天我也會過去……”
空氣中又只剩下電視新聞一成不變的語調,難言的落寞包裹着衛俊凇的心,心中默然嘆息,“好像每個人,好與不好的都在自己的路上沒有停下腳步,我卻依然在這裏踟躕不前。”感受到好兄弟的沉默,陳程也輕輕地拍了拍衛俊凇的肩頭:“不要總妄自菲薄,我們每個人雖然路途不同,但真的不分好與壞,只有努力和不努力罷了,今年實在不行,轉移下壓力,想開點兒先去工作吧。”
“嗯…我也不想給家裏再徒增煩惱了,剛才你來之前他倆也在背着我愁着這些事,這幾天我就會把簡歷投遞出去的。”平靜中吐露心聲,衛俊凇感覺自己心裏某根弦突然崩碎了,大學畢業后的同學出國的,升學的,進入大廠的比比皆是。他努力掙扎着想追趕上他們的步伐,可這一步的距離終究成了難以跨越的鴻溝,不僅橫跨着階級,還有未被幸運女神眷顧的努力,更是苦苦求索卻原地踏步的結果。轉了個身背對着陳程,淚水終於從衛俊凇的眼中蜂擁而出,無聲地沾濕了病房的白色枕頭,他麻木的心終於產生了強烈的情緒,沖刷着他的心,那情緒名為遺憾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