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永不改變的天空
雨，已經停了。
黑色的皮鞋伴隨着輕快的步伐在佈滿水坑的磚石街道上踩出一片片的水花，在街邊路燈的冰冷白光中，飛濺的水珠倒映出一個帶着黑色折邊帽穿着棕色風衣的身影。
心情大好的洛維斯步履匆匆地趕向伍夫斯托克港海軍辦事處。然後他看到伴隨着停歇的陣雨，街角處又出現了淪敦居民們熟悉的身影——乞丐。
隨手給那個乞討的小孩幾枚迴音幣，洛維斯就繼續大步向前。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後不久那個小孩卻一骨碌站起身來，一彎腰就飛速地鑽進了自己背後牆體的一條裂縫裏。
......
牆體的裂縫後面是一條隱蔽的小巷，裏面兩個穿着黑色的風衣的人早就已經等在了那兒。
他們帶着同樣黑色的帽子，高高立起的領子讓整張面部除了眼睛都籠罩在陰影中。
“如何？”站在左邊的黑衣人發話道，他看起來比左邊的人還要高大。
小乞丐顯然十分畏懼這個人，他顫抖着低下頭去，不敢直視這個黑衣男人。
“是的......”小乞丐摘下自己的破帽子抓在手裏緩緩地旋轉着，好像這能緩解一下自己的緊張，“那個...‘船長’的確帶來了一些沒有出現過的貨物......”
一聲輕輕的嘆息聲傳來，那個男人拿出口袋裏的錢包。
隨手掏出一張刻着喬治五世頭像的支票，黑衣人飛快地用手寫體寫上“150迴音幣”的字樣。
他緩緩地蹲下來——厚重的風衣好像讓他四肢有些僵硬，然後伸出手揉了揉小乞丐的腦袋，並把支票塞進他的手中。
再次站起來的男人對拿着支票對上面的數字而瞪大眼睛的小乞丐揮了揮手，說道：“走吧，小傑克。給自己買點好吃的。”
小乞丐連忙把支票塞進自己已經脫線了的上衣口袋裏，生怕對方後悔一般地快速往回跑去，靈活的小身板在穿過缺口后徹底消失不見。
目睹了這一切，黑衣人的同伴不解地看向他，用帶些不滿的語氣問道：“里德...我們是軍情五處啊！為什麼要給那幫子自高自大皇家海軍打工？”
稍微頓了頓，看到對方並無反應，他繼續問：“而且，還要負責這種‘驗明新陸地存在的可靠性’這種一聽就不在我們職責範圍內的事情？”
被稱作“里德”的便衣特工抬起頭來，他透過小巷上空規劃地雜亂無章的電纜與煤氣管道，望向淪敦那永不改變的昏暗天空。
同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正要再度逼問，里德的聲音卻從一旁傳來——
“小傑克的爸爸在工地里得了塵肺病...像他這樣的窮苦家庭里唯一的支撐就是男性，我...我只是想要找個借口給他點錢......”
同伴已經張開的嘴瞬間頓住。
眾多準備好說辭被他咽了回去，最終他只是把帽子摘下來貼在胸前，然後用另一隻手比劃了一個十字。
“上帝保佑傑克家......”
里德也跟着畫了個十字，然後開口說：“其實...我懷疑上帝更喜歡保佑有錢人。”
昏暗的小巷中，隨着里德十分黑色幽默的冷笑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
不久，伍夫斯托克港海軍辦事處。
“請1038號預約人前往8號辦公室辦理業務，重複，請1038......”
洛維斯聽到廣播中的報號聲，
連忙攥緊手心寫着“1038”的號碼牌從等待區的椅子上起身。
“呃，我是1038號，請問8號辦公室怎麼走？”一邊越過櫃枱遞過自己的號碼牌，洛維斯一邊問道。
戴着官帽，有着卷卷的黑色短髮的前台小姐姐給了洛維斯一個甜甜的微笑，一邊熟練地把號碼牌插回一旁的插口，一邊伸手指向一旁的電梯。
“先生，乘坐3號電梯到4樓然後左拐就是8號辦公室了哦。”
謝過了前台小姐姐，洛維斯轉身走向電梯。
拉開鋼製的伸縮門，洛維斯走進了狹小的電梯空間中。
按下了寫着“4”的電鈕，然後在一陣“聽零哐啷”的響動后，洛維斯便感到一陣升力從腳下傳來，隨後就是一樓的伸縮門突然開始了向下移動。
“電梯”這種新奇的玩意兒，洛維斯不論是在前世還是現世都沒怎麼接觸過。他打量着從眼前接連劃過的2樓和3樓的伸縮門，腦海中不由得出現了那個男性都忍不住好奇的疑問——
“要是我把手指放到上升中的樓道上，會發生什麼？”
——好在洛維斯也不是什麼三歲小孩了，他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衝動。
電梯安穩地到達了4樓，伴隨着一陣制動裝置的響聲和電鈴清脆的“叮——”聲，洛維斯伸手拉開4樓的伸縮門然後走了出去。
果然，出門左拐第二個辦公室就是8號。
洛維斯禮貌地敲了敲門，在聽到了一聲“請進。”之後這才轉開門上的黃銅把手轉身進去。
在裏面是一個典型的公務員形象的官僚，他憔悴的黑眼圈和已經連海軍帽都遮不住的禿頂髮型讓洛維斯感到有些可憐。
“請坐吧。”擺弄着眼前類似於打字機的機器，公務員狠狠地咳嗽了兩聲。
打開機器一旁的夾子，把原先的那張紙取下來放到一旁專門做得和公務用紙大小一致的黃銅托盤后——那裏已經累積了一疊寫滿的紙——公務員從右手邊的托盤裏抽出一張空白的紙張卷進打字機的工作區域中。
然後他抬頭看向已經坐下的洛維斯，問道：“姓名？”
洛維斯迅速地回答：“洛維斯·哈羅德。”
對方又一次底下頭去，飛快地在白紙上打下幾個字母。
一邊打字，他一邊頭也不抬地提問：“洛維斯，哈羅德......哈羅德是l還是r？”
“L。”洛維斯答道。
“好的，哈羅德先生。”公務員繼續敲擊着鍵盤，“辦理事由是...海洋探索。”
他手動搖了一下搖桿，打印機旁邊的機械鈴傳來清脆的換行提示音，然後他將行距重新移到開頭的地方。
“探索過程...”
——洛維斯看着辦公室內奇特的蒸汽管道有些走神。
“哈羅德先生，探索過程！”
感受到從打印機後面傳來公務員怨恨的眼神，-洛維斯感到自己打了個寒顫。
“哦，是這樣的，在9月1號那天的下午，我們.....”
洛維斯巴拉巴拉地就把所有的事情詳細地吐了出來。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講述探索故事的時候幾乎完全不用停頓，那個公務員的手指敲得飛快，就連打印機的換行聲也是“叮——叮——”地一聲接着一聲。
很快，在洛維斯講完最後一個詞之後，又是一聲“叮——”的換行音，公務員的手指也從打印機上拿了下來。
拿出卷在打印機軸中的報告，依舊死氣沉沉的公務員把報告放到一旁的黃銅托盤中，然後擰動辦公桌旁一根垂下來的金屬管道上的閘門，隨即一陣蒸汽從管道在天花板上的接口處冒出，一個玻璃罐就從出口處掉了下來。
擰開瓶蓋，公務員從當中掏出了一張紙條。
他把紙條遞給洛維斯，然後說道：“到伍夫斯托克港5號倉庫，拿這個作為憑證可以換到補給和燃料。”
洛維斯連忙接過紙條，看到公務員揮手趕人了，也就只能立馬轉身走了出去。
等到再次回到一樓大廳，洛維斯剛走出電梯門時，就聽到了廣播中前台小姐姐甜美的聲線。
“請1097號預約人前往8號辦公室辦理業務，重複，......”
搖了搖頭，輕嘆一口氣的洛維斯把折邊帽重新扣回腦袋上，祈禱着自己今天剛剛認識的這位先生不會猝死在崗位上，快步邁向了門外。
那裏，依舊是淪敦那永不改變的昏暗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