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讓我來做你的眼睛
凝望着黑暗中那唯一的色彩,華晞默默起身,收起了弓。
“也就是說,你來自於我記憶的獨立投影?”
“另一個我嗎……”
少年把二胡輕放在之前早已準備好的琴盒裏,慢慢地關上。
房間裏昏黃的燈光敷在了少年白凈的手上,他輕輕撫摸這來之不易的琴,傾注了半生的心血的琴。
“半生的遊走,今生才會遇見你啊。”
在他的視野里,華曦正在一片黑暗中不停地打量着四周。
“這裏就是你的家嗎?好……簡陋。”
華曦邁着小步,在並不寬綽的房裏走動着。
忽然她意識到了什麼,又轉過頭來,感到有些愧疚。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數落你……”
“既然你看不見的話,那就讓我來當你的眼睛吧。”
華晞感覺自己被一雙小手拉住了手,但是他並沒有反抗。
少年回過頭,在那無盡的黑暗裏,唯有那一個小巧的身影,此刻正緊張地注視着自己。
他們的眼裏彷彿只有彼此。
少年頷首,華曦的眼裏滿是欣喜。
“那麼,通常你是依靠什麼作為能量來源的?”
他可不認為樂靈和普通人一樣依靠正常生物的生理活動來維持那超自然的能力。
“人氣,或者說,知名度。”
女孩的眼裏有些落寞,也有些緊張與期翼。
“現在我也不清楚我的能力是什麼……我只能勉強維持我在你面前的形態投影……”
她不由得漲紅了臉,這樣會不會讓哥哥覺得失望?
華晞只是抬手在女孩烏黑的長發上摸了摸,他空洞的眼裏彷彿有什麼在發光。
“那就暫且把投影關了吧。”
我目前可是一點人氣都沒有啊。
相信這對於她來說也是負擔不小。
“那你怎麼辦?”
女孩漂亮的小臉上滿是不舍。
華晞自嘲地笑了笑,這是他來到這裏以來,除了華老的唯二不計較利益真心關心他的……人?
“這麼多年了,我也早就習慣了,不差你這一晚上。”
女孩輕咬着嘴唇,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前面那個面帶微笑的俊美少年,她把頭埋在他的懷裏。
“那我先自行消散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再次凝出軀體。”
“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可以的。”
華晞默默看着懷裏的女孩兒化作點點星光,一如她來的時候那樣。
自己的知名度還是太小了,連為自己的樂靈提供凝形的能力都沒有……
腦海里的身影一個接一個地閃逝,無能的他只能望着他們遠去。
懷裏的身軀越來越輕,最後歸於黑暗與死寂。
“我等你。”
他拉上了琴盒,走開了。
漱洗就寢,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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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透過了晶瑩的窗戶,少年早已用過自己做的簡易早餐,他套上那件洗得發淡的深色校服,如同平常一樣用圓框大眼鏡遮住眼睛,再用口罩遮住了臉。
半長的頭髮被梳理地整齊,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孔。
少年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轉身走進了漱洗室。
他從柜子裏取出了一把剪刀,然後按照自己手指對於頭髮的估量,慢慢地剪了起來。
黑色的頭髮掉落在盥洗台中,露出了少年乾淨的額頭。
他粗簡地剪了一些頭髮,
整個人顯得清爽了很多。
雖然是摸黑剪的,但多年的盲剪與對於工具的精確把控讓他也可以得心應手地為自己剪出一個乾淨的髮型。
即使是戴着眼鏡與口罩,也能依稀能感覺到那種帥氣。
讓人更加好奇遮掩下的他是一副什麼樣的絕世容顏。
少年將剪刀端正放回原先的位置,感受着手指間細膩髮絲的整齊,以及合適的長度,他對於自己的把控能力而感到滿意。
畢竟是三十多年的二胡練習以及接近十年的木工經驗了啊。
將口罩眼鏡放在柜上,華晞用廉價的洗髮露洗了頭,然後清理了一下盥洗台,最後用干毛巾將頭髮擦洗乾淨。
一切依然是那麼井井有條。
就好像二胡的兩根弦一樣。
簡單,乾淨,澄澈。
華晞撫摸着手上的腕錶,那是華老專門為他求王叔做的特製木表,上面的時間可以通過觸感得知。
然後他按照記憶中的位置背起了書包,迎着清晨的微光,邁向了學校。
今天是初三中考的前七天,也是志願填報的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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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快看,那個是華晞嗎?”
“這是他三年來第一次剪掉那長發不久就來學校吶……聽說他只在寒暑假在家的時候才會留這樣的頭髮。”
“學霸華晞?是那個華晞嗎?聽說他很難相處的。”
“每天看見他都把自己遮地嚴嚴實實的,應該是自卑吧。畢竟他是個盲人,大家要多照顧他一點……”
“原來他臉上的皮膚也那麼好的嗎,還以為他是個盲人不會好好照料自己呢……就這身材還有成績,如果再長得帥那就太完美了。”
“真好奇他究竟長什麼樣……”
一旁的女生嘰嘰喳喳,眼裏掩蓋不住自己對於前面那個煥然一新的班級孤僻學霸的震驚以及好奇。
雖然華晞在學校里很低調,但是他的優秀依然偶爾會成為某些小集體的話題中心。
儘管他對於交友並不感興趣。
“口罩眼鏡捂了那麼久,肯定是因為丑唄。”
“就是就是,肯定都捂出麻子了,不好見人嘛。”
“那個黑框大眼鏡是真的土,還有這個洗得掉色的校服……嘖嘖,學習好,可惜家境可並不理想啊。”
“這書獃子,除了學習可什麼都不會呢……不像我,鋼琴已經三級了,如果在中考前努力一下,就能四級了,要是運氣好進了藝術專業高中,那就太好了……”
雖然華晞並沒有做什麼,也總會有人嫉妒,或者貶低他。
也許這就是社會吧……良莠不齊,卻又那麼現實。
他獨自坐在後排,按照記憶中的位置將書按照自己的標記一本一本地放好。
由於盲人的緣故,他的記憶力通過音樂的鍛煉以及刻意的增強,已經達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境界。
至少他知道什麼書放在哪,書包里的書的各種形狀以及位置名稱,筆盒裏的文具有哪些……
幾乎日常中他接觸過的東西,只要刻意回憶一下就能清晰地記起,哪怕他不需要刻意地去記憶。
“晞哥,這麼早就來了嗎?”
華晞聽見了他那好哥們熟悉的聲音,習慣地起身,並且為他把凳子搬到課桌底下,方便他進去。
“誒誒誒,不用不用,以後我就自己來,畢竟你也不方便。”
王昱立刻坐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大大咧咧地把包放在桌子上,然後把凳子拉出來。
“來來來,坐。”
華晞也沒矯情,就這麼坐了。
王叔的家裏有一位獨子,兩人從小玩到大,雖然華晞性格冷淡,但也架不住王昱他那社牛的特性。
從某種方面,雖然王昱交友廣泛,但是他唯一能交心的,只有華晞。
他的性格雖然是淡了點,但是為人非常地可靠。
就好像一桿竹一樣,謙虛,但是堅韌自立。
自小他便力所能及地照顧華晞,當他有什麼麻煩的時候也會好意提醒他。
儘管華晞明白,王昱可能只是在他的身上撈幾分人情,好讓他在以後可以在他困窘的時候給他幾分幫助,就如同現在他的困境一樣。
但是他依然對於王昱抱有幾分距離。
有時,不能太過相信別人,最好的朋友之間應該學會質疑,而非毫無條件地託付全部。
那是華晞四十多年來在社會摸爬滾打的人生經驗,哪怕到了現在他也不會傻傻地和盤托出。
除非真的有人能無條件地付出。
可惜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晞哥,今天早讀作業是默寫一遍岳陽樓記。”
“要我幫你找一下語文書和默寫本嗎?”
華晞嘴角抽了一下,他搖了搖頭,然後思索了幾秒,準確地從課桌里找到了語文默寫本,以及在書包的第三本找出了語文書。
王昱看着他那神乎其技的手法,儘管他們之間相識甚久,也被他那強大的記憶力所驚嘆。
他總是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很好。
這和他一絲不苟的性格恐怕離不開關係吧。
王昱堅信,這般堅毅的性格,未來必然會有一番成就。
雖然他什麼都看不見,但是沒有關係。
還有我啊,我來做你的眼睛。
華晞精確地翻到了那一頁,儘管王昱只是為他僅僅讀過一次整本的語文書,以及頁碼,他總能準確無誤地一一對應並且回憶出來。
王昱甚至和他開過玩笑,讓他去參加最強智腦節目的競賽。
“幫我看一下,我背給你聽。”
王昱咽了下唾沫,然後接過書。
“好。”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
依然是毫無阻礙,他甚至斷句都准得一句不錯。
雖然他是個盲人,但是卻寫得一手好字,王昱懷疑他是不是練過,但是華晞總是用神秘的語氣回答他:
“我不過是手的掌控力好一點,記憶力好一點罷了。”
可是王昱億點也不信。
總分750,正常人都考不到740,為什麼他就可以?
大腿啊!這我抱定了!
大佬帶我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