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談判
在長椅上度過了一晚的我感覺腦袋暈乎乎的。
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難受極了。我快步走進警務局，隨即撞見了正要出門的布隆。
他欲言又止，最後僅僅是拍了拍我的肩便離開了。
警務局內很熱鬧，我雖引起了一些警官的注意，但他們看似並不打算攔下我。
我仍沒找到曼達，只好逕自推開了布魯克的辦公室門。
“早上好，局長。”
望着一臉疲憊的布魯克，我暗自慶幸。
“那個人呢？去哪了？”
“她早就走了，倒是你，怎麼還留在這？”
“誒？”
她早就走了？
連聲招呼都不打么。
“她好像要去一趟東十四街，難道她沒跟你講嗎？我以為你已經見過她了。”
“呃，我被拋棄了？”
“......是你跟丟了她吧？明明是個偵探。”
“想不到局長現在還有開玩笑的心情。”
我揚起眉毛。
“你不應該成天都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嗎？”
“呵呵，我倒也不至於那麼死板。”
他的笑容看起來有些無奈。
“何況這只是我的本職工作。”
毫不誇張地說，布魯克彷彿一下子變成了另一個人。
我欲言又止。
儘管自己非常想知道他究竟經歷了什麼，但掃興的話還是等合適的時候再講為好。
“別愣着了，趕緊走吧。”
布魯克在催促我。
“警務局不是你能久留的地方。”
“好好......既然局長大人這麼吩咐了，那我就放心地逃跑吧。”
見布魯克已無其餘的事要向我交代，我便果斷接受了他的建議。
畢竟我也不願繼續待在這裏。
“要是你真的能就此逃之夭夭，我倒是會很欣慰。”
“哦？”
“你理應明白我的意思。”
即將走出辦公室的我停下了腳步。
“不得不承認，你做了許多連我都沒法完成的事情，可你卻僅是個極其普通的傢伙，沒有顯赫的身世，沒有驚人的財富——”
“不不不......我才不是什麼極其普通的傢伙，局長。”
一番猶豫之後，我決定稍微提醒一下對方。
“你可以說我在各種方面都顯得可有可無，但你不能將我歸類為普通人。儘管我也常常覺得自己毫無出色的地方，不過，可有可無和不存在是兩回事，二者的差別顯而易見......正如我與真正的普通人一樣。”
......
我很順利地走出了警務局。
在望見遠處的太陽的一剎那，一股久違的自由感迅速覆蓋了我的身體。我曾無數次盼望這一時刻的到來，但當它真的降臨，我卻只感覺迷茫。
因為這份自由的期限實在太過短暫了，我知道我馬上就要捨棄它，隨後重新投身於似乎仍舊無休止的鬥爭中。
可在那之前，我還是自由的。
所以姑且得好好享受一番，至少，得做一些能夠彰顯我是個自由的人的事情。
要是能不花錢就再好不過了......
這樣想着的我把手伸進口袋，繼而不出意外地僅找到十四枚維本。
有限的自由被更加有限的資金困住了。
漂亮。
我掏出一枚維本，用大拇指將它彈起，準備通過猜它的正反來決定等會兒是去喝一杯劣質啤酒還是去找個地方睡一覺。
“叮——”
維本一邊旋轉一邊落下。
仰着頭的我正欲接住它，卻被一名突然出現的壯漢撞得連連後退。
“叮——啪——！叮——！”
維本落在地上，恰好吸引了一群不知從哪裏跑過來的小孩，他們之中的一員一腳把它踢進一旁的水溝里，繼而他們嬉鬧着奔向別處。
於是我的自由降價為十三維本。
......
最終我既沒有去喝酒，也未能找到合適的休息場所。畢竟我無家可歸。
但我很快便再次遇見了貝琳兒小姐，以及其他的“白牢”的成員。
準確來說，是他們強行將我拉進了一家地下賭場。
賭場裏並沒有客人，滿地的垃圾跟散亂的桌椅表明昨夜的生意相當不錯，顯而易見，這裏歸“白牢”管轄。
按理說“白牢”的故事已經告一段落，我沒理由再被他們糾纏上，可偏偏事與願違，這令我有些猜不出對方的意圖。
“那個人是誰？”
好在貝琳兒小姐並不是個喜歡賣關子的人。
“這種事直接問她本人會比較好。”
“我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為了防止她撒謊，需要先從你這得到一些信息，以便進行比對。”
“那恐怕要令你們失望了，我對她可謂是一無所知。”
全然不顧周圍投來的懷疑的視線，我扶起倒在一旁的椅子，緩緩坐下。
“不過有一點是我能夠確定的——她滿口謊話。另外，她殺了我一直想救的朋友，還跟我講了一大堆我沒法理解的言論......你們若能見到她，不妨讓她吃些苦頭。”
“哦？看來她不是你的新幫手。”
“你未免太小瞧我的眼光了，貝琳兒小姐。”
我自暴自棄似的嘆了口氣。
“難道她比得上整個‘白牢’嗎？”
唉，不過，萬一真的如此呢？
......
“白牢”並未過多為難我便放我走了，想必是他們意識到了現在的我發揮不了什麼作用。
他們沒能告訴我任何關於雪的消息，當然，我也不願主動提起這件事，額外的詢問只會平添失望罷了。
無處可去的我最終還是回了旅館。
接着不出意料地在房間裏看見了那位特別監察員。
她毫髮未傷。
難道她避開了“白牢”的糾纏？
“我遇到了‘白牢’的人。”
“他們居然沒好好教訓你一次，明明我特地跟他們強調過。”
我破罐子破摔一般嘟囔着。
“算我倒霉，高估了黑幫的膽量。”
“不，一開始，他們的確打算動手。”
“哦？”
莫非她連窮凶極惡的黑幫都能輕鬆對付？
“幸好我在他們動手前就投降了，免受了皮肉之苦。”
“......這算什麼？”
她竟會投降？
奇怪，儘管我不了解她的真實實力，可她平日那副強硬的態度理應有所指靠，再者，她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會做一絲一毫妥協的人。
“你是不是覺得這麼做不符合我的作風？”
“我本就不清楚你的作風，更不感興趣。可他們怎麼會輕易放過你？僅僅因為你向他們服軟了？”
雖說她猜中了我的想法，但我仍舊第一時間表示了否定。
“少胡思亂想了，我又沒得罪他們，他們為什麼非得揍我一頓不可？”
特別監察員點起一根煙，眼裏似乎夾雜着些許鄙夷。
“況且，我需要與他們合作。”
“嘖嘖，帝國的官員也熱衷於勾結黑幫么？”
“目光短淺。為了儘快達成目的，務必要選擇高效率的方法。”
不出所料，特別監察員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你那口無遮攔的毛病最好趕緊改一改，激怒我對你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我憑什麼要跟仇人心平氣和地交流？”
“哼，你若真的想復仇，就不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用不着我親自動手，你那一天幾十根的吸煙量早晚能殺了你。”
“嘁——多謝來自你這該死的酒鬼的關心！”
哦呀，惹惱她了。
“......”
“......你就不好奇我和‘白牢’的合作內容？”
然而她以極快的速度恢復了冷靜。
“罷了，反正你遲早得知道，畢竟我給你佈置了任務——你必須執行，這是難得的戴罪立功的機會。”
“......說吧。”
“眼下，旅行者聯軍跟符爾沃斯的領主進行了私下的談判，估計他們已經得出了初步的解決方案。話雖如此，還是得按規定的流程辦事，所以，他們將在冬季的最後一天於伯爵府展開公開談判。”
“這件事早就刊登在報紙上了。”
“哦？你竟有讀報的習慣......不過，當著民眾的面，他們大概只會擺出熱情的笑容，一邊像摯友那樣擁抱，一邊煞有介事地聊一點無關痛癢的話題。”
特別監察員把煙蒂用力按在身旁的小木桌上，嘴角微微揚起，彷彿對自己剛剛的一番諷刺十分滿意。
可她的語氣里並未夾雜太多不滿的情緒，反倒含有一絲讚揚的意味。
“等他們表演完，民眾散去后，他們會進入伯爵府，在二號會議室內討論真正重要的問題。屆時，在場的人將沒有一個是多餘的，而領主的親信——維托能夠幫助我們混入其中。”
“又是維托......那傢伙真夠可靠的。等等，‘我們’？為什麼我也得去？這不是自投羅網嗎？我可做不到無條件信任那位維托先生。”
“放心，一百八十六名參與談判的人中，有近一半的人已和我取得了聯繫，另外，相應的身份信息也早就偽造好了。這些準備足夠使你、我以及黑幫安然無恙地踏進會議室。”
“嗯？黑幫......所謂的合作......膽大妄為。”
我這時終於明白了特別監察員的“合作”指的是什麼。
“你瘋了嗎？居然把黑幫帶到伯爵府？萬一局面控制不住怎麼辦？誰曉得黑幫會弄出什麼亂子？”
“越亂越好，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談判順利進行。”
“......”
聽着對方不加掩飾的言語，我只覺得難以置信，甚至懷疑她在開玩笑。
“談判莫非有害於帝國？”
“......”
這回輪到她沉默了。
“你到底是不是帝國的官員？”
“你說呢？”
“......唉......事到如今，就算你說你是神行官，我也不會感到驚訝了。”
我忽地發出這樣一句感慨。
“為什麼？你見過神行官？”
“僅是有所了解。但特別偵察員這種職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哦？”
貝琳輕笑一聲。
“那我若真的如你所願，坦言自己就是神行官，你會不會更容易接受一點？”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
“呵呵，所以你還是沒法分辨出來啊。”
“正是這樣，讓你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