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特別監察員
“接下來，我提出的問題，你僅需回答‘是’與‘不是’。明白？”
那個用未知的手段將我擊暈的人開口了。
“......你是誰？”
我望了眼對方：一名女子，眉毛上方的傷疤使她看起來有些老成。
“費里諾德......費里諾德？”
當我看見費里諾德躺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怎麼也不敢相信他竟已經死了。
他像是剛剛近距離接觸過一場爆炸，衣物破損不堪，渾身散發著一種濃厚的、燒焦的氣味。
“嗯，你知道他的名字么，看來我沒找錯人。”
“費里諾德，費里諾德......混賬！你幹了什麼？！”
“顯而易見，我殺了他。”
費里諾德死了？
不可能。
絕不可能。
她把我要救的人殺了？
不可能。
費里諾德不會這麼輕易地死掉。
絕不可能。
“他是魔族，你為什麼會認識他？”
女子竟將費里諾德歸為魔族。
可惡的瘋子！
“胡說八道！”
我朝她發出怒吼。
荒誕的信息放肆地撕扯着我的理智，我感覺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十分不真實，彷彿這只是一個噩夢。
不行，我得趕緊醒來......
我嘗試使自己恢復冷靜，但我根本做不到。
“如果你學過最基本的辨別魔族的方法，你就會明白我說的是事實......帝國並不會驅逐所有的魔族，對於定偶能力的公害性較弱且墮魔幾率極低的魔性定偶宿主，若其能夠為帝國提供幫助，那麼帝國會考慮隱藏其真實身份......”
可該死的瘋子還在啰啰嗦嗦。
她肯定是故意的。
悲憤之餘，隱隱有個聲音不斷在腦中回蕩：
“別放過她......殺了她......”
蓋爾......？
......
我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但最後我還是失敗了。
被解除束縛的我毅然決然地和那名女子進行了一場似乎毫無意義的搏鬥。
繼而她打倒了我，並再次將我擊暈。
......
當我再次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仍舊是她。
我慢慢起身，這次她沒對我施加束縛咒。
“還要繼續嗎？”
“什麼？”
“我不介意再揍你一回。”
女子瞟了我一下，接着把手裏的幾張羊皮紙丟進火堆。
她的額頭處多了個創可貼。
“你有收集傷口的習慣？那我也不是不能滿足你。”
儘管我特地展示出了不妥協的態度，但其實我早已精疲力竭，根本沒法應付面前的瘋子。
“少嘴硬了，我能一口氣幹掉一百個現在的你。”
她不屑地哼了一聲，指了指火堆里燃燒的羊皮紙。
“我已經拿到了你的相關資料，對你的基本情況姑且有所了解。不必東張西望，這裏只是旅館的房間，並非什麼關押室。”
“唔，所以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要殺了費里諾德？”
此刻的我異常平靜。
“警務局帶走你的同居者不久，軍隊就對他進行了檢查，而後發現他有私通境外魔族的嫌疑。”
“怎麼可能！”
我下意識地否認道。
費里諾德居然被關押在軍隊......
“這些是他寫的信，從你們住的屋子裏搜出來的。”
女子扔給我一大沓信封。
“信中含有大量關於符爾沃斯的情報。”
一臉難以置信的我隨手拿起一封信：
【東城門巡查：一支中隊，兩支小隊，隸屬於守衛軍第一軍團；西城門巡查：四支小隊，隸屬於守衛軍第三軍團......】
真的是費里諾德的字跡。
“眼下軍隊正在搜查收信人......看樣子你一無所知。”
“......”
“他是魔族，帝國看在他的祖父曾是貴族的份上，替他偽造了解離定偶宿主這一身份，但他卻犯下通敵的死罪......軍隊本想把他押送到城外處決，可他逃跑了。恰好我碰見了他，於是順帶將他了結了。”
“這......”
我一時無法從她的說辭中找到任何破綻。
不過，我也不願就這樣接受費里諾德已死且他是魔族的事實。
“啊，另外，你講得沒錯，我的確不是什麼行刑官，而是來自帝都的特別監察員。”
“特別監察員？”
“嗯，想必你從未聽過這個稱呼吧，畢竟，我的工作內容可不方便隨意公開——出於這一理由，先前的我對你有所隱瞞。”
“那你為什麼現在又要告訴我？”
“明知故問，當然是因為你有協助我的義務。”
“......？”
“根據你的資料......你早就察覺到領主的行為存在異常了吧？”
“領主？”
“符爾沃斯的領主。裝傻是沒有意義的。”
對方似乎發現了我並不打算好好配合她。
“我此次前來，是為了調查你們的領主。我知道，殺害諾曼斯特里伯爵的人，實際上就是他。而我需要收集相應的證據，以便日後給你們的領主定罪。”
女子皺了下眉，隨即換上戲謔的眼神。
“我還知道，你要救的那名魔族，眼下和旅行者聯軍在一起。”
魔族？
雪？！
“在我趕往符爾沃斯的路上，恰巧碰到了旅行者聯軍的一個軍團，他們的團長一五一十地向我交代了那名魔族，以及與她同行的商人的行蹤。喏，這是他們的印章。”
對方遞給我一塊黑漆漆的東西。
“不必了，反正我又不認識......不過，你知道的還挺多。”
經過一番糾結，我嘆了口氣，決定稍微坦誠一點。
至少初步確定了她和警務局不是一夥的。
“特別監察員可以私下調動任何資料，但凡跟領主有關的事，我都不會忽略。再者，我——”
“其餘不重要的部分就不用浪費口舌了。”
獲悉的情報越多，到時候背負的責任就越大，這一點我心知肚明。
“......你是不是在嫌我啰嗦？”
“是的。”
話音剛落，我隱約看到有幾根青筋爬上了她的太陽穴。
“把你這幾天的經歷說給我聽。”
隨後開始對我發號施令。
......
“你竟然還能巴結上黑幫？”
女子浮現出略帶驚訝的表情。
“巴結？我才懶得討好那幫傢伙，只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她的用詞令我有些發窘。
“也就是說，你將那名魔族的事告訴他們了？”
“嗯。”
“......你真是不擇手段啊。”
“謝謝。”
“我沒在誇你。”
女子指了指我：
“那你乾脆改成利用我吧，就像利用他們一樣。反正，僅僅是換個領導者罷了。”
“你的要求明顯麻煩得多，另外，我想我沒能力承擔失敗的後果。”
我打量着女子。
事到如今，我才發現她其實很年輕，貌似只比曼達大了一兩歲。
帝國怎麼會讓她擔任特別監察員這種職務......難道是為了降低他人的警惕？
還是說她又在騙我？
“是么？但你本就已經觸犯了不少符爾沃斯的法律，無論你們的領主結局如何，你都沒法全身而退。”
對方的態度依舊很強硬。
“若你不答應幫我，那我便把你五花大綁，送去警務局。”
“......你就不怕我臨時反悔，為費里諾德報仇？”
“完全不怕。”
她的回答不帶一絲猶豫。
“因為你還得靠我去救其他的人。”
......
“你為什麼會軍隊的格鬥術？”
“自學。”
“你從未參過軍，也不是無行者，學格鬥術做什麼？”
“應對突發情況。”
“一般的私家偵探不會謹慎到這個地步。”
“一般的人不會去當私家偵探。”
休息了近二十分鐘的我恢復了些許氣力。
望着眼前殺死費里諾德的兇手，我仍有一種自己在做夢的錯覺。
與我相處了那麼久的費里諾德被她殺了，而我竟還能若無其事地跟她閑聊？
荒謬至極。
“調查我的信息毫無意義，相比領主大人，我的經歷不值一提。”
“我曉得，況且我早就調查過了。奇怪的是，我沒找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這一點都不奇怪，你究竟在懷疑什麼？”
“你和魔族一同居住了一年多，我需要確認你是否知道他私通境外魔族。”
“如果我知道，我不會在你殺他的時候失去理智。”
“萬一這只是你偽裝出來的呢？”
“沒有偽裝的必要。因為逃跑才是那會兒的最佳方案，要是我不在乎費里諾德，我絕不會襲擊你。”
“你認為你跑得了？”
“是的，至少我能免受那些皮肉之苦。”
女子忽地像是明白了什麼，繼而鬆了口氣。
“罷了，你我姑且得建立一點信任基礎。”
信任基礎？天方夜譚。
該和誰打造怎樣的關係......我彷彿已分不清了。
從布拉德利，到哈蒙斯與黑幫“白牢”，再到這位特別監察員......
至今為止，我依附於各種各樣的人，以求得所謂的“救贖”。
可我仍舊什麼也辦不成，還把費里諾德害死了。
之後估計會有更多的無辜者受到牽連，而這一切，皆是我的過錯。
“別指望我起什麼作用。”
“你僅需做一位合格的證人，剩餘的我來解決。”
但是，我連能夠賠罪的對象都沒有。
何其可悲。
“憑你一個人的力量，能行嗎？”
“怎麼？你想幫我？”
未來的我莫非也會不停地失敗，接着陷入無盡的懊悔中？
為什麼不幸的偏偏是我呢？
或許......這並非不幸，而是神明的慈悲。
神明把懲罰施加在相應的罪人身上，只不過，輪到我的時候，神明刻意讓懲罰變得“柔和”了一些。
可偉大的神明大人啊，即便是“柔和”的懲罰，其總量卻無減免......
漫長的等待更令人難以忍受。
這樣的懲罰不公平。
看吧。
就算是神明，也會有力不從心的一刻。
“只是單純地向你表示懷疑。”
“既然帝國派我來符爾沃斯，就說明我具有足夠使帝國信服的手段。”
女子淡淡地回道：
“不要忘了，帝國給了我許多特權。”
“帝國對年輕人可真寬容。”
“你可以稱呼我為長官。”
“我不喜歡玩角色扮演這類遊戲。”
除非有人願意扮演神明。
唉，趕緊讓我看到結果吧，神明大人。
別再折磨我了。
......
“你的魔族朋友死前留下了一句話。”
“......？”
“遵守約定是騎士的習慣——他是這麼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