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槐花依舊
物流公司的王師傅好久不來上班了,老闆心繫員工,委託黃玉買點水果,帶點營養品,看望一下王師傅,看看什麼時候可以回來上班。
敲開王師傅的門,黃玉笑着說:“王大哥在家呢!怎麼不去上班啊?”
沙發上躺着一個鬍子拉碴的男人,枕着一包薯片,喝了一口可樂,揉揉迷濛的眼睛,
像狗熊一樣打着哈欠,“小黃老師啊,隨便坐,隨便坐!哦呦,這也沒法做,哈哈哈!”
“這怎麼回事啊?”
“害,我尋思不幹了,就在家先歇着了。”王師傅把退了半截的襪子提了上來,套上拖鞋,又開了一罐可樂,遞給黃玉。
接着,他神色凝重,好似生了銹的鐵,他說:“小黃老師啊,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靈異事件啊?”
“這個我也說不太准,確實又很多解釋不了的事情,但是對我們人影響不大吧!”
“怎麼說不大呢?我跟你看個東西哈”說著,王師傅把手機拿出來,給黃玉看了一下,那是一條短訊:
我是王宇霆,我死的好慘,在你床下住了三年了,你能幫我嗎?幫我把這條短訊發給十個人,如果一天內不照做,一周后你將會橫死家中。
“看着挺嚇人的,但這就是個低級到不能再低級的惡作劇了,王宇霆就是王哥你的名字吧,你看就是製造心理恐怖而已!”黃玉解釋道。
“我剛開始也是這麼想得,我那天就覺得哪個小雜種捉弄我,我就拉黑了,可是慢慢地就不對勁了!我出門一隻狗莫名其妙地向我亂叫,都說狗可以看見不幹凈的東西!而且事情還沒有完,當天我就跟老闆請假了,一天沒回來,我就尋思可能工作太累了,腦子太緊張了,就出去散散心,結果回來我就看見一個穿着紅裙子,確切的說是紅裙子的男人!”
“男人,這是變態吧!”
“別打岔,我當時在上樓梯,他就在三樓樓梯口站着,他還帶着假髮,但是骨架特別大,身材很寬厚,我一看就知道是個男人!我當時就感覺很詭異,我就尋思早點回家,這太嚇人了吧!我就猛地越過他,可是我的耳朵總是有個很輕的女聲叫就是我的名字!我的腦海中馬上把這個甜美聲音和那個穿紅裙子的女人聯繫在一塊!我當晚整夜都沒睡,我就怕他來找我!”王師傅眼神佈滿血絲,一看昨晚又是整夜沒睡。
王師傅又讓黃玉看了條信息:你為什麼不幫我呢?我剛才都看見你了!我恨你!一周后我就來找你!
“我現在都要崩潰了!”
“報警吧!王師傅。”
“報警了!但是我們這個小區很舊了,也沒有安監控,而且這裏住得都是老人,那個時間點都早早睡覺了,也沒人看見有什麼可疑的人啊!我就很頭疼啊,我都打算搬家了!可是那個人好像知道我要搬家似的,他又發了一條短訊,說不要離開我,呆在這等我來不好嗎?”
“這樣王師傅,這件事我感覺不是那麼玄玄乎乎,肯定有不法之人盯上你了,要不我陪你在這住一晚上!”
“好好好!謝謝!我真的不知道咋辦了?”
“那我先去下樓買點菜,回來做點東西吃。”
黃玉是個不信邪的人,他不太相信那麼多怪力亂神的東西,但是聽了王師傅的話,汗毛還是豎了不少,下樓時候,還是害怕碰見點什麼的。不停地咳嗽把聲控燈弄亮,直到出了樓口,見了陽光,心態才穩了一點。他撥了徐綉江的電話:“綉江,
我今晚不回去了哈!就先住在同事家啦!”
“嗯?同事?男的女的”
“肯定是男的啊,女同事我敢嗎?不會有事的哈,你自己先湊合吃點吧!”
“哼!那也不一定!”
“那個綉江,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不信啊,怎麼了?你又想講恐怖故事?”
“我今天遇到,不,我同事遇到一個恐怖的事情,太真實,太詭異。”
接着,黃玉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說給了徐綉江。
“我覺得多多少少是心裏暗示吧,又或者有人要搞他,總感覺沒那麼邪乎吧,實在不放心,你就找個算命先生算算!”
世事終歸一個巧字,從超市出來,黃玉就看到一個算卦攤,他還沒有開口,算命先生就說:“小夥子,遇到難測之事了吧,被東西纏上了吧!”
“大師怎麼知道呢?”
“別問那麼多,先起一個卦!”
起完卦后,算命師父說:“鶯花猶怕春光老,豈可教人枉度春。
紅粉佳人休使老,風流浪子莫教貧,四句話送給你,可以破你的局,至於怎麼破,自己悟吧,天機不可泄露!”
黃玉聽得雲裏霧裏,內心也是很不舒服,不僅僅是被坑走了一百塊錢,而是這紅粉佳人怎麼看怎麼彆扭,王師傅一個大男人怎麼成紅粉佳人啦!
可樂陪着炒菜,一頓混搭晚飯過去,二人又躁動不安起來,為了緩解點氣氛,黃玉把算命老先生的四句話告訴了王師傅,他說:“王哥,我覺得算命先生的話很有道理,多在乎一下眼下的事情,不要想那麼多有的沒的!”
王師傅此時已經魔怔了,嘴上嗯嗯啊啊,頭也點個不停,心裏卻是心猿意馬,他想:花花草草都怕時光老去,我大好年華就這麼死了,我還什麼都沒有得到過,那些美女,那些財富一輩子都不曾擁有過,我死後再也得不到了!不如趁着還能活這一周,好好消遣一把!
想到這,恐怖的記憶被沖淡了點。
第二天,黃玉離去,他也打算四處消遣一下,從前飯吃三頓,現在餐數不變,只是路邊燒烤攤變成五星大酒店,狐朋狗友變成了熱辣美女,曾經,散裝白酒大碗喝,現在,紅酒白蘭對嘴喂。
酒肉佳人過後,內心總是空落落地,他想起了在農村的老爸,老媽早逝,一個人孤零零地把他養大,讀大學,自己遭此橫禍,就這麼把老爹丟下...但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只是要走了,還真有點捨不得。
這是最後一天了,明天就要被索命了,收拾一下被酒色所傷的鬍渣臉,拎了點營養品,回到了老家,穿過黑黑的衚衕,躲過三四個婦女的碎語,來到巷子深處,他見到了彈着土琵琶的老爹,
“還彈着呢!爸”
“回來了啊!”
“這是給你買的,爸,你看,這是海參,你燉着吃好吃哈,還有那燕窩粥,都很有營養,別輕易送人哈!”
爸爸不理他,輕輕彈着琵琶,幽幽怨怨,好像說著縷縷憂傷,又好像雨點輕敲在院子裏的槐花樹。
“找對象了嗎?”
“沒有!!爸爸,先別說這事了!”
嘩啦啦一聲,瓶瓶罐罐都被王爸爸掃下桌子,翻滾在地。
“幹什麼啊!”
“你都三十四了,還不找個對象,你身體又不好,找個對象也好照顧你啊!”
“爸,這都什麼年代了,你以為找個丫鬟呢,現在我們都講究兩情相悅,自由戀愛,再說,我還有事業呢!”
“事業事業,事業,先成家再立業懂嗎?你這樣老了以後也有個人知疼知熱。”
“那你呢?老早就跟你商量,找個老太太照顧照顧你,哪次跟你說這事你不跟我甩臉子!”
“少管我的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你爸的事不用你操心!”老爹還是自顧自地彈着,只是語氣急了了許多。
“那你也別管我了,我先走了,你記得吃,那個燕窩熱熱就吃就行!哦,那個槐花糕挺好吃,你不是喜歡槐花嗎,那有名片,吃完了讓他送就行,價格挺實惠的!”王師傅蹲下身,把打翻的瓶瓶罐罐收拾好,擺在裏屋,箭似地開車走了。
夜深了,只有槐樹飄幾片花瓣在振動的琵琶弦上,聲停了,王老爹拿出老年手機看着短訊:我是一個橫死的人,我的手腳都被人砍斷了,如果你不把這短訊發給十個人,一個月後,當槐花落盡,我就來找你。
“唉,世間總有些不可思議之事,真是半點不由人,鶯花猶怕春光老,豈可教人枉度春。
紅粉佳人休使老,風流浪子莫教貧,這算命書上的卦語還蠻有意思,風流浪子縱橫情場,紅粉佳人柔情萬種,終免不了春光易老,年華易逝的規律,能做的就是在時光跑掉前把遺憾消掉吧!”
短訊日期是一個月前。
王老爹輕舒一口氣,手指撩撥地更加勤快,好像上了發條的士兵,彈了一曲《昭君出塞》,一首蕩氣迴腸的曲子被他彈得雲淡風輕,好像為國和親的王昭君,在青冢黃沙處苦中作樂。
他練習了一個月的曲子,今天是最後一次練習了,他打算去村口一趟。
萬幸,慧芳家還亮着燈,“慧芳在家嗎?”
一個五十冒尖的婦女佝僂着腰出來,不知道是生活的膽子還是夜的重量,她始終彎着腰講話
“王大哥,這麼晚還不睡呢?”
“這首曲子好聽嗎?慧芳,專門為你彈得”
“害,老人家了,就別學那些年輕人講那種話了!要不又讓人家說閑話了!”
“我不介意!...我知道你介意,你都守寡這麼多年了,我也不能打擾你!就是,你能聽完我彈完這一曲子嗎?就這一會兒,我保證以後永遠不來煩你!”
“那行吧!你來這彈吧,暖和點!”
王老爹坐下,彈起琵琶,首先是一陣略顯急切的彈撥聲,好像一隊士兵衝進戰場殺敵立功,緊張過後,輕揚的樂調又響起,但是在夜色的重壓下,以及稍顯疲態的雙手,調子進入慧芳的耳朵彷彿枯萎的玫瑰花在傻笑,隨即就是一場悲哀的高潮,這是昭君和親的重大場面,萬般熱鬧只襯托昭君內心的不安與無奈,萬般心緒皆成過往,聲調回歸平常,只留下淡淡的悲傷,幻化成水壺的鳴叫,慧芳慌忙把燒開的水沏入暖水瓶中。
“二十年前,我就想彈了,但那會兒我買不起琵琶,只能偷你爸爸的練,叫你爸發現了,還去我們家告狀!說我爸爸教子無方,你說說這事!哈哈哈!”
“可不是嘛,那時候要不是我替你擋了罪,說是我偷的,你爸爸不又得把你屁股打開花啊!”
“我還記得你那時候喜歡看我們家的那槐花,沒事就靠在哪歇着,你家中午吃飯都叫不走你,搞得我媽以為你想蹭我們家的飯!”
“唉,都過去了,說什麼呢!現在咱都是為孩子操心的命咯!你就看我那兒子,一年到頭也不來個電話,真是白養了哈!”
“哈哈哈,這小孩嘛,忙事業,都這樣,那我先走了哈!”背過身,王老爹慢慢踱回去。
回到城裏,極度恐懼和無盡空虛同時充斥着房間,王師傅打開屋門,微薄的呼吸勉強讓房間有點人氣兒,開了客廳的燈,他覺得有點悶,打開了窗戶,透過窗戶,他恍惚看見一個很像自己的人背身離開,只留下一點嘆息!
時間滴答滴答地過着,就像關不緊的水龍頭,他找來一瓶酒,一滴滴下肚,一口接一口,心慢慢緩了,眼輕輕閉了,腦子也漸漸睡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王師傅睜開眼睛,有點不敢相信自己還活着,看看四周,沒有什麼女人的頭髮,裙子,也沒有什麼人掐他的脖子,更沒有人再發什麼索命短訊。
事情過了多日,一個八卦消息傳來,物業的一個小夥子因為對社會不滿,肆意報復社會,搜集小區住戶的個人信息,發送恐怖騷擾短訊,此人作案手段惡劣,在外地作案,詐騙本小區住戶,並藉此詐騙錢財,取出錢后立即銷毀手機卡,現已有不少老人上當受騙,現已被抓獲!傳言中此人還有異裝癖!,曾嚇到不少小孩子!
這件事就這麼以烏龍收尾,王師傅又回到物流公司上班,但是他得加倍工作才能把他在五星酒店,高端欠的單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