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蘇東坡一生的高光時刻
常總(廣惠)禪師從廬山來簡,向東坡先生催作《東林寺碑》。東坡接到信后,感覺自來京師自己公務私事繁雜,沒有一點閑暇時間。
於是,蘇東坡就給常總(廣惠)回信說,您惠贈的茗茶已經敬受,自己已經與東林寺碑結下了緣。寫肯定要寫,但要寬限自己一段時日。
不過,稍感內疚的東坡先生,還是順便給老禪師介紹了一個《王氏博濟方》中治療手臂疼痛的秘方。因為,蘇東坡聽說過常總(廣惠)的胳膊一直以來有個疼痛的毛病。
蘇東坡在朝廷中做起居舍人時,右正言王覿(字明叟)覺得蘇東坡的文辭常失輕重之體,對東坡先生頗有微詞。當時蘇東坡也沒有與之計較,在王覿有一次作詩后,蘇東坡借唱和之際,還當面讚頌了朝廷寬獄市的仁舉。
去年在駙馬都尉王詵家裏舉行的西園雅集,是中國詞史上的一次盛會,“蘇門四學士”之一的秦觀參與了這次盛會,這也許是秦觀從政后的最快樂的時光吧。
那時的秦觀已將自己的字改為了“少游”。對此,他在他的《淮海居士字序》中解釋說:
“今吾年至而慮易,不待蹈險而悔及之,願還四方之事,歸老邑里如馬少游,於是改字少游,以識吾過。”
古人云:“名以正體,字以表德。”
古人的名是小時候就取好了,但一般要根據自己的稟性與志趣,到十五歲左右時才會冠字。為何秦觀在正值壯年之際會心生改字的念頭呢?
原來,北宋中期之後黨爭激烈,官場如同戰場,稍有閃失就會丟官。因此不少士大夫厭倦仕途,希望自己像馬少游一樣淡泊名利。在宋代以前,馬少游很少出現在詩文中。然而,到了北宋時,馬少游的名字開始屢屢被人提起。
馬少游何許人也?漢代名將馬援之從弟(同一個爺爺屬堂兄弟,而同一個祖爺爺為從兄弟)。他與志向遠大的哥哥馬援完全不同,他淡泊名利,不求聞達也無意仕途,只想優遊鄉里終此一生。因此,世人把馬少游作為士人小安知足的典型。
在風雲變幻的鬥爭中,失意的文人士大夫,不再有早年意氣風發、豪情滿懷的心境,他們的內心變得越來越嚮往馬少游式的生活,秦觀當然也不例外。
縱觀秦觀的一生,命運多舛,仕途坎坷,但又充滿了張力,他為世人留下了無數銷魂的詩詞。這是后話。
蘇東坡向朝廷上了《給田募役法》,並奏請朝廷加以推行。
在這份上書中,蘇東坡對給田募役法中的五利二弊詳細地進行了剖析,還提出了應該具體執行十二條意見。甚至,蘇東坡還想到了實施以後持反對意見的人的兩種說法,並提前為朝廷想好了應對之法。
誰知,五天後朝廷下旨,開始推行司馬光的建議,也就是恢復變法之前的差役法。
蘇東坡兄弟聽到后,均表示很失望,雖極力爭取但都無濟於事了。受到挫折的東坡先生,退朝後窩在起居院的床上讀起了《漢書·儒林傳》,由於對申公的事迹有些感觸遂作詩以抒懷。
申公,名培,魯人。西漢初期儒家學者,經學家,西漢《詩》學中“魯詩學”之開創者,對《詩經》的保存和流傳有重要貢獻。在西漢時期,諸家詩中魯詩最為盛行,影響也最大。漢初幾代帝王習魯詩,申公弟子及再傳弟子不少在朝廷和地方擔任要職。武帝時魯詩立為博士,申公弟子十數人為博士。
二月初六,范鎮以端明殿學士(正三品)致仕,蘇東坡上了賀啟。
在邇英殿侍讀時,蘇東坡看見資政殿學士韓維由於讀《三朝寶訓》中真宗皇帝愛惜生命,討厭殺戮,便趁機向皇上進言,勸皇上將這種善舉也推廣到普天之下。
李大臨去世,程之邵罷提舉梓州路常平入京師知祥符縣,陳陸赴潭州知州任,這些事,蘇東坡都要在下朝後加以處理,或作詩為之送行,或進行祭奠。
過了一段時間,朝廷又設置了詳定役法所。蘇東坡得知后,第一時間就將自己的《論給田募役狀》送至役法所。
蘇東坡在官署里就職,雖然所做的事都是沒有多少難度的瑣事,但京城之內那有閑人。每天忙忙碌碌,但都勞而無功、渾渾噩噩,以至於才五十齣頭的東坡先生就老態頻現:頭髮蒼白,牙齒鬆動,面色衰老。
正好陳慥從岐亭致簡來,東坡收到信后不由得向這位老朋友訴苦,回信說自己如今已經是老態龍鍾了,恐怕陳慥見了會笑話的。只是如今和子由在一個部門,可以每天都見面,倒是值得慶幸的一件事。
眉州彭山(今屬四川)人呂陶(字元鈞)擢殿中侍御史后,他向朝廷進獻了一份名單,其中以蔡確、韓縝、張璪、章惇、李清臣為小人。
蘇東坡策館職之時,曾為朱光庭所論,東坡亦乞補郡,此事鬧得沸沸揚揚。
當時的呂陶說,台諫當徇至公,不可假借事權以報私隙。議者皆謂軾嘗戲薄程頤,光庭乃其門人,故為報怨。夫欲加軾罪,何所不可,必指其策問以為譏謗,恐朋黨之敝,自此起矣。由是兩置之。
因保守派陸續返朝廷,司馬光、呂公著被任用后,要全面廢除新法。作為左僕射的蔡確不讓,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說那是自己建議實行的。但是,他終單拳難敵眾手,元祐元年閏二月,被罷為觀文殿學士、知陳州(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陽縣)。
蔡確被罷左僕射之後,同日由司馬光接替左僕射之職。
接着,侍御史劉摯上奏朝廷,奏請改科考為詩賦取士。
具體措施為:法復詩賦,與經義兼用之。進士第一場試經義,第二場試詩賦,第三場試論,第四場試策。經義以觀其學,詩賦以觀其文,論以觀其識。策以觀其才。
於是,朝廷就召集了禮部與兩省學士、待制、御史台、國子司業(正六品,掌國子監及各學的教法、政令,為祭酒副貳,位在七寺少卿下,諸寺監之上)等人集中商議此事。
最終決定:所有將來的科場取士,仍然依照舊法實施。
蘇東坡無意於朝堂上的紛爭,就將弟弟子由舊日所作的詩文書寫了幾首,贈給了侄子蘇遲作為留念。
朝堂上,鄭俠上啟,已經被流放十年有餘的他,此時乞求歸老還鄉。
鄭俠,字介夫,號大慶居士,又號一拂居士、西塘先生,福州福清(今屬福建)人。
宋神宗熙寧七年(1074年),鄭俠監開封安上門,適逢大旱,繪《流民圖》進呈宋神宗,言新法之弊,又上疏攻擊新黨。后呂惠卿奏其謗訕朝政,被貶逐至英州十二年。作為王安石曾經的得意門生,王安石雖說不喜歡鄭俠,但還是認為鄭俠是個於國忠心耿耿的人才。
高麗國王子祐世僧統求沙門義天已下等一行十人入朝覲見,進奉了皇帝與龍節祝聖壽佛像並金器等。朝廷勅禮部蘇軾館伴,學士院詔獎諭。高麗僧眾朝辭日,朝廷賜以衣着一千匹,銀器一千兩,以顯大宋之國威。
不久后,蘇東坡被免試為中書舍人(任起草詔令之職,參與機密)兼知制誥(正四品),仍賜金紫。
蘇東坡堅辭不受,認為自己到登州才五日,便召為省郎,到省剛半月,又被提升為右史。出入禁宮才三月有餘,一無所獲之時,再次冒領榮寵被授予中書舍人。此舉定會眾官的非議,所以懇求朝廷收回恩命。
朝廷不允,蘇東坡遂上謝表就職。隨即,收到了學生張耒的賀詩。
上任后的蘇東坡感到有些無奈,索性就不去想它。只是突然想起此前曾以藥方求教過名醫康師孟,東坡先生就將在筠州作別子由的詩作書了下來,贈給了康師孟。
原來,蘇東坡在《列仙傳》立看到一個藥方,用等量的熟地黃、玄參、當歸、羌活,等分右搗為末,以蜜和成梧桐子大小藥丸,空心酒服,丸數隨宜。據傳此方可治跌打折足之症。當蘇東坡持此方去問康師孟時,康師孟看到后大驚,他知道醫師們常用此葯,只是沒有人專門像此方這樣講究而已。
於是,康師孟將此方命名為“四神丹”。當時洛陽城裏的公卿士庶爭相食用,百病痊癒。此葯藥性中和,可以經常服用。能補虛益血,治療風氣,也叫“草還丹”。
寫完這些,蘇東坡收到准吏房送來的詞頭一道,內容是說朝散郎吳旬擬任命為廣東轉運判官,請蘇東坡撰寫任命告詞。
蘇東坡覺得要了解任職官員的優劣,可先了解推舉他的人的好壞。只是,近來朝中任用監司官,都完全依賴推舉的人的好惡。就像吳旬這樣的人,為人處世毫無令人稱道的地方,而推舉他的三個人,就是呂慧卿、楊汲和黃履。關於黃履的為人,在朝廷中都沒有把他當正派人來看。而像呂惠卿、楊汲二人,窮凶極惡的形象更是朝中皆知。
所以,面對這樣三個人推舉上來的吳旬,要讓吳旬去掌管廣東一路的事務,蘇東坡着實是想不通的。而這樣的告詞,他也是萬萬不會去寫的,只能上報朝廷重新定奪。
三月十七,實錄院舉辦御宴。這是一種特別的榮譽,赴宴者共二十八人。
由於丞相因事未到,暫由都知留後張茂則押宴。赴宴者有:大資政韓維、尚書王存、韓忠彥、承旨鄧溫伯、侍郎李常、趙彥若、陸佃、崔台符、楊汲、龍圖曾布、舍人錢勰、范白祿、胡宗愈、給事傅堯俞、待制蔡京、蔡卞、吳雍、左右司林希、曾肇、著作郎范祖禹,左右史滿中行、司諫王岩叟、正言朱光庭、王覿、中丞劉摯,還有蘇東坡兄弟,惟有孫永未至。
由於蘇東坡是新除的中書舍人,故朝中人均以“右史”稱之。
宴罷,蘇東坡又收到吏房有送來的關於知建昌軍的陳鐸擬差遣為兗州知州的詞頭,讓東坡先生又犯了難。
據蘇東坡與范白祿等人的考察:
陳鐸其人在知廣州期間,曾搜刮財物,挪用市舶庫里的很多乳香。另外還購買活羊交屠宰行宰殺牟利,私賣知州府內的一尊檀木觀音像。甚至慫恿道士何德順的弟弟何迪為其兒子及隨行人員提供錢財,還用公使庫里的糧食飼養寵物白雉鳥等罪行。
鑒於以上這些罪不可赦的劣跡,蘇東坡覺得此人理當消除官籍,至於還讓他寫任命告詞,東坡先生覺得那更是無稽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