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二次博弈

第三十一章 二次博弈

次日早朝散去,李玄忠逮住刑部尚書就是一頓臭罵。從法制公文,到刑徒收押,挨個數落了一遍。刑部尚書是百思不得其解,李玄忠所挑的毛病,都是些細枝末節上的東西,甚至沒有明文章法約定,說對也對,說錯也錯。但畢竟人家是丞相,說你刑部錯了,就是錯了,刑部尚書也只能低着頭,任由李玄忠宣洩着。

直到太子路過,問了一句:“丞相怎麼一大早就這麼大火氣呢?”才解了刑部尚書之圍。

李玄忠火氣能不大嘛?昨夜折騰得他幾乎是一宿沒睡,現在正是血壓上涌,一碰就炸的狀態。

罵完刑部尚書,李玄忠還沒消氣,直接移步到了中書院。

這中書院平時往宮內跑,請求面見比較勤;但太子,丞相接連來訪,倒是少見,蒙緒怎敢怠慢。之前婠在太子面前露了把臉,風光是風光,可對他長史來說並沒什麼實際上的意義。現在丞相又來,該不會也是衝著婠吧?

蒙緒猜的還真不錯,李玄忠確實是為婠而來,不過目的是為了敲山震虎。

丞相光臨,學士們自然得在門口列隊迎接,李玄忠一眼就看到了隊伍里的婠和陳宥。他的眼神霎時犀利起來,左右瞟視了一眼之後,落在了迎上前來,說著:“不知丞相造訪,微臣有失遠迎!”的長史蒙緒身上。

“最近驛站命案一事你中書院辦得可真漂亮,老夫是多有耳聞,甚至親歷吶!”李玄忠這讓人摸不着褒貶的語氣,讓蒙緒猜不透他的目的,只能非常官方的回應着:“為主上分憂,乃是中書院應盡的職責。”

“蒙長史手下也是卧虎藏龍,不光事兒辦得漂亮,心思也是多得很吶!不僅三番五次的讓老夫難堪,甚至還擅改刑罰流程!膽子可不小哇!”李玄忠這話,蒙緒算是聽出門道了——這是上門興師問罪來的啊!蒙緒的心裏頓時涼了大半截。

“國家法度,豈容小輩私自篡改,若出了紕漏,影響到國家安定,試問你蒙緒能不能擔起這個責任?”李玄忠一頂大帽子扣下來,令蒙緒面如土色,不知如何作答。心想這茬接不接都是火上澆油,索性閉嘴讓李玄忠罵夠消氣也就算了。

但是蒙緒的緘口不言也沒能躲過李玄忠的窮追猛打:“蒙長史,老夫問你話你也置之不理,看來你的手下都是跟着你有樣學樣,目無尊長啊!”

“微臣知罪!微臣日後必嚴加管教,整肅院規!”蒙緒當著眾學士的面,放下身段深躬請罪。

這個時候,就只管認錯,讓李玄忠罵完出掉惡氣就好了。偏偏黎平之聽到“目無尊長”後來了勁,不分時宜的跳出來添了一把柴:“丞相所言極是!在下身為執事,確實發現最近院內個別學士除了目無尊長之外,還有行為不端,急功近利,目空一切之嫌,在下也有責任!在下願協助長史,管束此類學士,還中書院的清正之風!”

“好!有黎執事這話,老夫可就放心了!”看到有人附和,而且是中書院的老資歷學士,李玄忠甚是開心,“那就有勞黎執事和蒙長史代為管束,老夫還有公務在身,告辭!”

黎平之也不顧什麼禮數,簡單的抱了個拳,便樂顛顛的自行代替蒙緒將李玄忠送出了院門。蒙緒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蒙緒將婠和陳宥叫到長史廳,問起了他倆與李玄忠之間有何過節。

這可把兩人給問住了。

哪有什麼過節啊?除了找崔挽風取證一事,婠和陳宥再也想不到跟李玄忠還有什麼接觸了。

就在三人的談話陷入僵局的時候,黎平之又不打招呼便闖進了長史廳。

沒等蒙緒責問,黎平之便來了個喧賓奪主,以長史的口吻責問起婠和陳宥來:“我說你倆最近老是膩膩歪歪在一起,白天不見人,深夜偷摸回的幹嘛呢,原來是去給丞相添堵啊!丞相也是你們招惹得起的嗎?你們加起來才多少斤兩?尾巴都翹上天了是吧?丞相說得真是一點兒都沒錯!”

婠和陳宥齊齊白了黎平之一眼,心裏都在想他來摻和個什麼勁?但是礙於蒙緒的面子,沒有說出口罷了。

蒙緒此時也叩了叩桌子,皺着眉頭說:“黎執事你有什麼急事?沒有的話先出去稍候,我的話還沒問完呢。”

黎平之哪有什麼急事,只是李玄忠的這番登門找茬讓他發現了打擊報復的機會而已,若不趁此時順勢發難,後面再想等機會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急事倒說不上,剛才在丞相面前不是許諾了嘛,要協助長史管束個別風紀不正的學士,”黎平之邊說邊指了指婠和陳宥,“正巧你把這兩人都叫來了,我說的就是他倆!”

婠和陳宥再次齊齊白了黎平之一眼。

“我在問他們丞相登門興師問罪的緣由,黎執事你扯到哪去了?”黎平之並沒有離開的意思,蒙緒礙於他的年紀資歷也不好硬趕,只得試探着問他胡攪蠻纏的理由。

“他倆風紀不正,招惹了丞相併非意外。我覺得要從根源上改變中書院的風紀,就必須得從懲戒他二人入手。”黎平之大義凜然的說。

看黎平之這架勢,蒙緒知道若不遂了他的願,他今天是趕不走的:“那黎執事說說他倆如何‘風紀不正’?”

“首先是‘目無尊長’,尤其是陳宥,三番五次給我甩臉色,擺架子,甚至惡語相向!”黎平之正賣力的誇大其詞,看到陳宥不屑的聳聳肩,立馬指責起來:“長史你看,就是這種態度!”

蒙緒看了陳宥一眼,繼續問道:“其次呢?”

“其次是兩人交往過密,院內學士頗有微詞。中書院乃京城要地,奏摺文書,閱歷學識才是本院的立身根本,容不下這些眉來眼去,卿卿我我的庸俗之輩。”黎平之這無中生有,牽強附會的本事,此時算是讓婠和陳宥開了眼了。

“唔……還有嗎?”以蒙緒對黎平之的了解,他已經聽出黎平之搬弄是非的弦外之音了。

“還有就是,他倆多次夜會,不按時返院。甚至取歪門邪道入院以避人耳目,所幸此舉被我撞破。這簡直就是藐視院規,歪風邪氣!若不嚴加整肅,依規懲戒,如何平息眾怨?”黎平之一連三條責難,條條都義正言辭,鑿鑿有據。不明就裏的人還真會覺得婠和陳宥確實行為不端,風紀不正,理應進行懲戒。

但是蒙緒並沒有着急下結論,他瞟了婠一眼,心裏有着自己的考量:“你們對黎執事所言,有何解釋嗎?”

婠上前一步正欲開口,卻被陳宥一把拉住了:“我來解釋吧,畢竟黎執事言中所指,基本都是沖我來的。”

“回黎執事的三條責問。首先,晚輩並非‘目無尊長’。喚尊名,遇請安,行告辭,晚輩始終謹記。晚輩與執事的接觸其實不多,若執事覺得晚輩對您區別對待,那可能是您冒犯他人或者違反院規在先;其次,晚輩與婠近日有要務在身,出院事由都是經過長史許可的,並非執事臆斷的男女之事。若執事執意如此認為,那怕是執事您庸俗了;最後,因公務晚歸返院,確實應該叫門。但晚輩體恤同僚辛苦,私自決定走‘後門’入院雖不符院規,卻也是出於一番好意。至於那是不是‘歪門邪道’,以執事的使用次數來看,心裏應該比我倆更清楚。”陳宥不僅氣定神閑的回應了黎平之的責難,字裏行間還毫不留情的反噬了他,末了還補上一句:“至於‘微詞’和‘眾怨’,不知懷有者,實有幾人呢?”

這一段話下來,把黎平之嗆得臉色是白一陣紅一陣,他索性拋開學士應具備的素養,指着陳宥的鼻子沖蒙緒大聲說:“長史你說句公道話,我協助你為咱中書院整肅風紀,揭露頑垢,言辭懇切,卻換來這廝如此顛倒黑白,冷嘲熱諷,難怪會引丞相上門問責!這就是咱中書院的不正之風,院內之恥啊!”

“黎執事,上次您還把自己擇出去,不屑的稱‘我們’的蒙長史,怎麼這會兒又把自己的位置擺正了呢?”陳宥乘勝追擊,還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己和婠,來界定是誰的蒙長史。

“好了,你們都打住!”在雙方衝突即將升級之時,蒙緒及時打斷了雙方,“我這是長史廳不是坊市,成何體統!”

黎平之理虧,瞪了陳宥一眼便摔門而出,蒙緒也沒有留他。長史廳外,爭吵聲引來不少學士圍觀,黎平之沒好氣的驅趕着:“看什麼看什麼,手上的行責都完成了是嗎?我這還有不少公文,閑的話就來給我修改批註!”

其實大家都知道黎平之自從兵部的積案被陳宥完成後,並沒有太多的事務,他只不過在唬大家罷了,但是秉着看熱鬧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還是乖乖的散去了。

長史廳內的三人也沉默了好一會,還是婠先打破了僵局:“長史,陳宥剛才雖然不留情面,但是所言都是事實。近日我倆都在為驛站命案一事四處查訪,難免會誤了時辰,絕非黎執事臆想那般……”蒙緒此時擺了擺手打斷了婠:“這些我都知道,黎執事常常以己度人我也知道,將驛站命案一事辦妥辦好,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雖然我不知道過程中你們如何開罪了丞相,但這是個不好的兆頭,尤其是陳宥你剛才言辭激烈,日後必遭執事之恨吶。”

也許是多年前龔景與黎平之的摩擦還歷歷在目,又也許是李玄忠的介入會對自己日後的仕途不利,蒙緒對二人說完這番話后也失了興緻,揮揮手讓二人離開了長史廳。

“我覺得我沒錯,不能因為黎執事的資歷就縱容他的言行,這才是對院內風紀最大的損害。”路上,陳宥平淡的說。

“剛才讓我來解釋就好了,畢竟我一女子,他也不好對我怎樣。”

“怨就怨,恨就恨吧,我是不能容他肆意污你名聲的!”這句話陳宥倒是憤憤的說,與之前的平淡截然不同。

婠用肘撞了陳宥一下:“好了好了,我知道啦!不提這煞風景的事了,你出訪鈞州學堂的理由想好了沒有?”

被婠這麼突然的話鋒一轉,陳宥有些猝不及防:“呃……沒有……”

“你猶豫了,你有!你肯定在騙我!”婠像押犯人似的反扣住陳宥的手臂,“你快老實交代,不然別怪我不留情面!”

陳宥嘗試掙脫,可是被婠調皮的越扣越緊。

陳宥可是見識過婠在御膳司是如何強行擄走伙夫的。憑她的技巧和力道,若再加把勁,手臂估計都要被她卸掉:“疼了疼了……再擰就斷了……”

婠也意識到下手重了,稍稍撤了些力:“還嘴硬不?”

“你還記得城南茶樓碰到的那個仕生嗎?我還在等一個不確定的時機……”手臂被婠扣得生疼,陳宥說話都齜牙咧嘴的。

那個面相俊美的錦衣男子!那種俊美相與陳宥的清秀完全不同,婠對那人有着天然的抵觸,自然記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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