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弗朗哥就要來到(4)

第三章 弗朗哥就要來到(4)

拉莫斯嘆了口氣:“是的,儘管他跟我沒什麼關係,但請接受我作為共和軍指揮員的歉意。”

德內爾的眉毛緊皺,咬着字對面前的共和軍上尉說道:“告訴我馬爾科被槍斃的詳情,上尉先生,我需要據此推斷巴斯蒂安在離開瓦倫西亞后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馬爾科曾經是加泰羅尼亞最出名的爆破專家之一,不僅擅長炸橋,打游擊也有一手。”

除此以外,靠着流利的西班牙語和所謂的“法式浪漫”,馬爾科在巴塞隆拿很受姑娘們的歡迎。酒館老闆聲稱,如果不是他反應及時,恐怕就連老闆娘的親外甥女也難逃他的“魔爪”。

“不要打岔,朋友,如果能找到巴斯蒂安再討論這些烈士的風流軼事也不遲。”德內爾制止了無謂的討論,繼續聽拉莫斯上尉講述他了解的馬爾科的事情。

“我跟馬爾科合作過,我們一起炸過卡洛斯分子的軍火庫,他實在是個厲害的角色……嗯,不說這些了,今年五月底的時候,上級交給他一項任務,要求他炸掉法永附近的一座橋,但是他失敗了,不,比失敗更嚴重。”

德內爾追問道:“他幹了什麼?”

“他用一部分炸藥去炸了一輛火車,結果剩下的炸藥只夠炸塌一小節橋面。弗朗哥的援軍只用了四個小時就重新修好了橋,然後將還沒構築好陣地的我軍打了個措手不及,42師在河西岸的橋頭堡丟了個精光……這下麻煩大了,那個師的士兵們很憤怒,一定要跟馬爾科算賬,於是不由他解釋,就直接在陣地上把他給斃了。”

馬爾科擅自更改戰鬥目標,導致友軍付出很大犧牲,返回陣地的時候直接被損失慘重的友軍擅自槍斃,而馬爾科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共和軍這麼做的性質也頗惡劣(體現出共和軍軍紀之散漫),但總歸沒有超出人類能理解的範疇。

看到德內爾的情緒稍微緩和,拉莫斯提出了自己的猜測:“我並不了解馬爾科到底為什麼選擇去炸火車,但是我懷疑是那些無組織無紀律的游擊隊要求他必須帶着他們去炸火車,之後才配合他完成炸橋任務。”

“那麼巴斯蒂安是否有機會知道馬爾科被處決的詳情?”

“很難說這件事傳到瓦倫西亞會是個什麼樣子,他可能只知道馬爾科被槍斃了,也可能知道馬爾科因為沒有完成任務而被處決,但不太可能比我知道的還要多。”

這些消息對找到巴斯蒂安很難說有什麼幫助,只能說大概知道他為什麼要留在西班牙,距離準確定位這個人還有相當大的距離。想到這裏,德內爾繼續問道:“你們知道巴斯蒂安這個人嗎?”

“不知道,從來沒聽說過。”老闆擺擺手,繼續收拾狼藉的餐廳。

拉莫斯上尉思考了一會,也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我是最近才被調到正規軍的,之前一直在打游擊,對國際縱隊的情況不太了解,他原部隊的番號是什麼來着?”

“第十二國際旅法蘭西-比利時營。”

“這個營是不是已經解散了?(西班牙語)”拉莫斯轉向身旁正在剝豌豆吃的下士。

“是的,上尉同志,損失過大無法補充,就乾脆解散了剩下的五十來個人。(西班牙語)”

“啊,這樣。他為什麼沒有把新部隊的番號告訴他的家人呢?你什麼都不知道跑到西班牙來幹什麼,當偵探嗎?”拉莫斯饒有興緻地再次打量着德內爾,“說真的,我也開始懷疑你是個間諜了。”

“間諜不會是一個連西班牙語都不會說的郵遞員。”

“那你為什麼這麼著急給他送信?”

“我想把他活着帶回家。”

酒館裏彷彿突然安靜了一下,但很快該打掃的繼續打掃,該吃豌豆的沒停下嘴,拉莫斯微笑了一下,一口氣喝乾了杯子裏的酒,示意老闆再來一杯。

渾濁的葡萄酒流入瓷杯中發出悅耳的聲響,上尉從後仰轉為前傾,注視着面前兩鬢斑白的郵遞員:“你在共和軍軍官面前準備挖共和國的牆角,是不是有些過於大膽?”

德內爾毫不示弱地回答:“作為一個法國人,巴斯蒂安已經為西班牙戰鬥了近兩年,這是很多西班牙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共和國應該對此抱有感激。如果他想走,你們不應該阻攔,更何況他所在的部隊都被解散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如果巴斯蒂安在我的連,只要他同意,你現在就可以把他帶回法國,但在其他部隊我的話就不一定管用了。更何況現在你都不知道他在哪支部隊,光找人就要費好大的工夫。”

“你自稱說話不一定管用,也就是說在某些條件下可以管用,找人要費好大的工夫,也就是說努努力還能找到。那麼請你告訴我,我需要為此做什麼。”

“哈,聰明人!”拉莫斯笑了,“沒錯,我正有事要找你,你說你是法軍軍官?”

“曾經是。”

“什麼時候服役?原來是什麼職務?”

“1916年到1920年,最後的職務是上尉營長。”

“雖然時代有點久遠,但應該還能給我們提出不少好的建議,我也不怕露怯,我們旅遭受了非常慘重的損失,現在上級已經不可能給我們補充有經驗的老兵。包括我在內,大多數軍官和士兵都沒有正規作戰的經驗,所以我希望你能給我們提供一些指導。”

見德內爾毫無反應,拉莫斯微笑着給出了自己的條件:“如果你能證明自己的價值,我可以聯絡各部隊詢問巴斯蒂安的下落,而且確保如果找到,他所在的部隊一定放人,不只是加泰羅尼亞的,南方的也可以。”

“作為一個共和軍的上尉,你不覺得自視過高了嗎?”德內爾眯起了眼睛,“或許一個將軍給我這樣的承諾才可信。”

拉莫斯笑而不語,一旁的老闆卻插嘴道:“我覺得您可以相信他。”

“理由呢?”

“他可是熱情者拉莫斯,如果不是一直奉命打游擊,怎麼可能現在還是個上尉。”

酒館老闆的話讓年輕的上尉的笑容更加燦爛,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就讓上尉的笑容消失了:“而且他還是加蘭將軍的外甥。”

拉莫斯不爽地伸出右手拍拍桌子:“菲斯,你要不說後半句,我會更高興。”

“對救我一命的法國先生我當然要誠實一點。”被上尉稱為菲斯的老闆悄悄告知德內爾,“他不怎麼願意去找加蘭將軍,但是想要實現這次的許諾,肯定要拜託他的舅舅了。”

“我想加蘭將軍不會反感吧?”

“或許加蘭將軍還巴不得拉莫斯上尉這個對他過於生分的侄子多麻煩他一下。”

“菲斯你可以閉嘴了。”拉莫斯上尉嚴肅地看向了德內爾,“我會動用我能動用的所有資源來幫你找人,希望你值得我付出這些代價。”

德內爾點點頭:“我會全力以赴,但我也希望你能在攻勢發動之前找到他。”

“嗯?”拉莫斯上尉苦笑着喝了一口老闆娘端上來的葡萄酒,“雖然我對軍事委員會的保密能力一向持懷疑態度,但你這個連西班牙語都不懂的郵遞員,居然到這裏第一天就知道了,這還真是讓人對戰役前景感到悲觀……告訴我你是怎麼推斷出的,是菲斯這個老東西透漏的嗎?我可以現在就把他斃了。”

“你扯吧,拉莫斯,我都不知道你們要進攻!”

“是我猜測的。”德內爾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告訴我42師因為丟掉了法永附近的前出陣地而大為光火,我想如果不是為了反攻的話,沒有必要因為一個突出部的得失而憤怒。畢竟在跨河又缺少橋樑和船隻的情況下,突出部於防禦方而言大多是累贅,除非是為了空間換時間而寸土必爭。”

拉莫斯張大了嘴巴:“你怎麼知道42師防區內的埃布羅河沒有橋樑?!”

“根據1935年西班牙旅遊地圖來看,法永附近只有一個橋樑,既然你說它已經在弗朗哥的控制下了……”德內爾並沒有掏出地圖,但是他的描述和實際情況分毫不差。

“這記憶力,絕了!”拉莫斯和身邊的下士對視了一眼,兩人都難掩興奮之意,或許這個退役的法軍軍官真的是他們收穫的意外之喜?

德內爾並不在意二人看向自己熱切的眼神,繼續平靜地分析着:“而且在進入這個酒館的時候,我看到共和軍的士兵們在戰前動員,他們一起合唱了幾首軍歌,按照我在軍中的經驗,他們應該要開赴前線了吧?恐怕距離戰役發起也沒多久了。”

在場的西班牙人啞然無語,隨後一同大笑起來。

“雖然你的推斷是合理的,但是前提錯了。合唱是‘紅色街壘’的傳統,每支離開酒館的隊伍都必須進行,因為可以享受折扣。”拉莫斯上尉后傾倚靠到椅子的靠背上,對部下換成了西班牙語,“我們是不是也到時候了,你們都吃完了吧?(西班牙語)”

“我們已經吃了兩個小時了,上尉同志。”(西班牙語)

“好,付賬吧。”(西班牙語)

當下士拿着拉莫斯上尉的錢包去付賬的時候,拉莫斯用木匙敲着桌子的邊緣,發出類似於響板的節拍聲,開始了他的“演奏”。

“七月十八日這一天,

在修道院的庭院,

工人黨員們在這裏

建立了第五團。

前進,歡呼吧!歡呼吧!

機槍正在大聲咆哮——

弗朗哥就要來到!

弗朗哥就要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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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羅蘭與自由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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