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班級團建(25)
道觀內供奉了一座道士石像,一米七幾的高度,身上的每個細節都雕琢的栩栩如生。
石像手執拂塵,從高處睥睨着進入道觀里的人,在他面前擺着一隻裝滿清水的瓷白碗,供奉足有成年人一指粗的三柱香,兩根一米高的紅燭緩慢燃燒着,有蠟液從紅燭上往下淌,最後噼啪噼啪滴在供桌上,形成一灘蠟水。
裏面處處掛着紅綢,屋檐下也都是簇新的紅燈籠,非常不符合人們印象中道觀清幽古樸的形象,且在無形之中透出一股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詭異。
張哲輝抬手揉了揉胳膊肘,覺得這地方有點邪門。
時今嵐雙手兜在口袋裏,對青年道士問來問去,後者臉上虛假的溫和幾乎要掛不住,但還是硬着頭皮回答她的問題。
而在她的口袋裏,一直安安靜靜待着的方柔嘉好像受到了某種刺激,無頭蒼蠅似的亂撞,十分躁動。
現在不能讓她出來問明躁動的緣由,可時今嵐多少能猜到一些,這個道觀恐怕與她的死有關。
方柔嘉極有可能是被送給山神的新娘之一。
青年道士將兩人引入道觀內,如釋重負的松下肩膀,說道:“還請二位在此稍坐,小道立刻去請師父前來。”
時今嵐點點頭,青年倒是還沒走,她就肆無忌憚地打量起屋中的情況,幾乎要把好奇寫在眼睛裏。
被擺在高處的石像具有極強的壓迫感,她仰着頭跟那雙不會動的石眼對視了一會兒,有些興緻寥寥的收回目光,緊接着便在屋裏走來走去,絲毫沒有踏入他人領地的禮貌。
等了約莫十分鐘,張哲輝忍不住道:“怎麼還不來?”
時今嵐不緊不慢道:“大師嘛,總得晾我們一晾,不然怎麼顯出他的地位?”
恰巧奉茶過來的青年道士:“……”
他假裝沒聽見,還輕咳了兩聲,提醒屋裏的人自己來了。
時今嵐不好意思地抬手掩唇,又很快笑起來,彷彿剛才什麼都沒說過。
青年道士無語地抽了抽嘴角,又揚起笑容道:“勞二位久等了,師傅馬上就來。”
他端着茶,放在兩人面前,又要退出去,時今嵐叫住他,問道:“你們這麼大一個道觀,就只有你和你師傅兩個人?”
青年道士忍下心底的厭煩,轉身溫和道:“小道還有一位師兄,不過師兄前幾日下山了,還未歸觀。”
時今嵐若有所思地哦了聲,端起茶盞就要喝,但聞了口味道,嫌棄地皺起眉頭,“這茶味好苦,我想喝糖水,你們道觀里有糖水嗎?”
她說著把茶盞放下,臉上寫滿‘這破道觀好窮竟然喝陳茶’,青年道士額前的青筋突了突,勉強道:“有的有的,您請稍等,我去給您準備糖水。”
時今嵐心滿意足的笑了笑,“那就麻煩小師父了。”
張哲輝也知道這道觀里的東西不敢入嘴,也頤指氣使道:“我也不想喝這茶,你們道觀有快樂水嗎?”
青年道士:“……”
“快樂水是……”他故作遲疑。
“就是可樂,應該有的吧,我剛剛好像看到自動販賣機了。”張哲輝伸手指了指道觀外,“對了我要冰沙的。”
青年道士額前的青筋跳得更厲害了,他扯了扯嘴角道:“這麼冷的天喝冰的是不是不大好?”
張哲輝剛才就看出時今嵐是在故意折騰這假道士,身為嵐姐最忠實的小弟之一,他當然要添磚加瓦。
他臉上湧出幾分不快,“我就想吃冰沙的,怎麼你們道觀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時今嵐:“……”
這廝是把自己當社會哥了嗎?
青年道士忍着把手中的托盤拍到張哲輝臉上的衝動,好聲好氣地應了聲沒問題,轉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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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十幾分鐘了,裏面還沒什麼動靜,會不會出什麼事?”奶奶灰青年有些擔心道。
他本就是沒心沒肺那一款,現在被拉上賊船,不由自主就為時今嵐和張哲輝擔心起來。
年輕女人和鴨舌帽男人面無表情地掃他一眼,又不約而同收回目光。
宋予遇沒說話,而是抬手扣在孫哥的肩膀上,“這座道觀還有沒有其他路口?”
孫哥此時被堵了嘴,他搖搖頭又點點頭,看得幾人滿頭霧水。
宋予遇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我把你嘴裏的東西拿掉,你應該不會大叫吧?”
孫哥被他涼涼的眼神看得頭皮一緊,想也沒想波浪鼓似的搖起了腦袋。
可宋予遇只是盯着他,彷彿沒有接收到他投誠的信號。
孫哥連忙用還能活動的腿在地上比劃,寫出了幾個字——有小路。
他寫完后,對着某個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可以帶路。
宋予遇這才點了下頭,奶奶灰青年十分自覺的跟上,年輕女人和鴨舌帽男人根本不想動,並幽幽看着已經走遠的奶奶灰青年。
張雲燕站在兩鬼身後,不輕不重的咳了聲,輕聲細語道:“你們應該會和我們一起去的吧?”
年輕女人和鴨舌帽男人並不想一起,但愚蠢的隊友已經被帶跑了,只好跟上。
說是小路,其實根本看不出有人走過的痕迹。
宋予遇也在走出十幾米之後,拿掉了堵着孫哥嘴的布團,後者還沒來得及吸一口新鮮空氣,就聽他問,“這條小路能進道觀?”
孫哥連連點頭,“道觀建在山頂上,以前有好幾條路能上山,但我們按照大師批的風水,修建了那條青石台階后,有了這條上山的路后,其他小路都荒廢了。”
他有些艱難地避開周圍延伸過來的枯枝,熟練地往前走,顯然沒少朝這處來。
宋予遇細心觀察着周圍,果真見有少數枯枝被折斷的痕迹,有的新有的舊,不是同一段時間製造出來的,再往前走了十幾米,密集的灌木逐漸變得稀疏,前方出現了一條還未被灌木覆蓋的蜿蜒土路,有時向上有時向下,非常不好走。
沒過多久,附近出現了一片松樹,一棵緊挨着一棵,擋住眾人左手方向高大粗壯的姻緣樹。
突然,宋予遇停了下來,拽着孫哥的繩子也陡然緊繃,後者毫無準備之下被拽得往後仰,腳下也剛好踩到泥濘的土塊,頓時向下滑去。
他有一百四十多斤,要想自己往下滑,身後的人也得跟着往前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一屁股蹲坐倒在泥濘的土塊上后,拉着繩子的人紋絲不動。
孫哥眼底飛快略過一抹陰鬱,連忙哎呀一聲,想表示自己摔疼了,一道陰影從他後方籠罩過來,沾了泥土的運動鞋踩上他的肩膀。
宋予遇居高臨下看着孫哥,似笑非笑道:“從剛才到現在,我們向下走了整整三十米,你這是要帶我去道觀,還是要帶我下山?”
一路過來,山路起起伏伏,方向感不好的人怕是臉往哪裏走都不清楚,更不可能記得住行走過程中往上走了幾米又往下走了幾米。
孫哥鬢邊的冷汗都要下來了,但他心理素質還算不錯,壓下狂跳不止的心臟,扯了扯嘴角道:“我就是帶你走小路從後方進道觀,向下走了多少米我哪裏知道?”
宋予遇加重腳上的力道,孫哥覺得肩膀上像壓了座大山,再用一點力,便能將他釘進泥土裏,他的呼吸變沉,連忙道:“再走過一小段就到了,你要是懷疑我,不然我們原路返回?”
他的聲音發著抖,不長的一句話停頓好幾次。
宋予遇卻低低笑了起來,意味深長道:“我討厭別人對我說謊,你說,我要是在這裏把你一腳踹下去,你是會摔死?還是會斷胳膊斷腿?”
他的聲音悶在喉嚨里,語氣不重,卻讓孫哥下意識低頭看向下方參差不齊的灌木,這片山林尤為陡峭,若是摔下去,怕是連個着力點都找不到,能一路滾到底。
明明是大冬天,孫哥背後卻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他有種強烈的預感,身後的人真的敢把他從這裏踹下去。
肩膀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周圍的溫度也越來越冷,孫哥猛得大叫一聲,順勢朝下方滑去,踩在他肩膀上的那隻腳卻沒有如他所想失去平衡,而是不疾不徐收了回去。
宋予遇雙手抱胸,在他身旁,束縛着孫哥的繩子緊繃成一條線,末端被張雲燕綁到了旁邊的樹榦上。
他自上而下看着被吊在灌木之間的孫哥,喲了聲,“找死呢,這是?”
孫哥被濕冷的灌木洇濕了臉,周圍無孔不入的寒氣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對這裏很熟悉,附近看似陡峭,其實在灌木叢下方有個可以落腳的土坪,他剛剛想帶着宋予遇一起摔下去,後者從高處踩着他,必然失去平衡,一旦朝下方栽倒,絕對會摔的很慘,但事實超出了他的想像。
孫哥掙扎着要從灌木叢中爬起來,奈何雙手被繩子捆着,根本使不上力氣,好不容易腿部找到了着力點,剛要翻身坐起,一隻沾滿泥垢且遍佈青紫傷痕的手陡然從灌木叢下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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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哲輝拿着手中的冰可樂不太滿意的晃了晃,對青年道士道:“我說了要沙冰可樂,你自己看看,這瓶可樂里有沙冰嗎?”
青年道士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又硬生生忍下了滿腹怨氣,面容扭曲道:“抱歉,這是我所能找到的最符合您要求的可樂了。”
他剛說完,旁邊的時今嵐也嫌棄地晃了晃白瓷碗中的糖水,“我怎麼覺得這水裏好像加了什麼東西,有一點點黃誒!”
青年道士捏緊袖子裏的拳頭,沉聲回答,“絕對沒有,只按照您的要求加了冰糖。”
“你別欺負我沒喝過冰糖水啊?是不是你們道觀里衛生不到位,冰糖過期了?”時今嵐吹毛求疵。
青年道士額前的青筋幾乎要不受控制,他一遍又一遍默念清心咒,正欲回答,一股冷風毫無徵兆外席捲而來,燈光跳了兩下呲啦一聲熄滅,兩朵燭火也幾近熄滅,又在重重的關門聲中雀躍地跳了起來。
陰暗濕冷的氣息佈滿整個房間,明明是大白天,外面的光線卻根本透不進來,高高的道士石像冷漠注視着進來后就對自己不甚尊重的兩人,僵硬的臉上多了令人心驚膽戰的譏諷。
時今嵐見到道士石像便有股說不出的違和,此時變故突生,全然在意料之內,她配合地大叫一聲,將手裏的糖水扔了出去,正巧砸在青年道士的腰部,深青色的道袍洇濕一大塊,粘膩的糖水滴滴答答往下淌,不消片刻便在地上聚出一灘小水窪。
張哲輝本來還有些慌,看到時今嵐的反應后,懸起的心定了定,拍桌而起將她擋在身後,做出保護的姿勢,虛張聲勢道:“你們這破道觀在搞什麼名堂?”
兩個惡客被嚇得渾身顫抖,青年道士勉強出了口氣,一改之前虛假的溫和,露出個陰惻惻的笑容,“當然是給您二位算命!”
他咬重算命二字,任誰都聽得出這不是句好話。
時今嵐揪住張哲輝的衣服,顫抖着聲音道:“我們快走!”
她本想引出所謂的‘大師’,可對方十分謹慎,這麼久了都沒露面,接下來恐怕也不會現身,想要把他引出來,還得把餌喂得更深。
張哲輝連忙點點頭,帶着時今嵐朝門口的方向跑去,青年道士根本沒有阻攔的意思,任由他倆跑到門邊,才貓戲老鼠般道:“別白費力氣了,陣法已成,你們倆就算有天大的力氣,也別想從這兒跑出去。”
時今嵐試探性地拉門,果真如青年道士所說,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在門上,無論她如何用力,木門都紋絲不動。
她在心裏重複陣法二字,卻躲在張哲輝身後,擠出哭腔道:“什麼陣法!你可別裝神弄鬼!”
青年道士滿意極了兩人此時害怕顫抖的模樣,呵呵笑一聲后,嘴裏開始密集的默念着什麼。
他的聲音不小,恰恰能把念叨的東西傳進兩人耳中,和鎮上老嫗、孫哥嘴裏念叨的祈祝一模一樣,但那詭異的音調從他口中傳出,卻多了股之前沒有的邪性。
張哲輝剛聽了一句入耳,便覺得眼前的場景開始恍惚搖晃,他用力甩了一下腦袋,試圖甩開這種糟糕的感覺,卻發現自己連青年道士的臉都看不清,兩隻眼睛也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不受控制地盯着空中的某處,相比兩處擠壓,成了一雙鬥雞眼。
時今嵐見青年道士張嘴,便意識到對方根本沒打算用常規手段制服她和張哲輝,她挪動腳踝,正要衝出去打斷祈祝,餘光瞥見張哲輝的狀態,忽然意識到什麼,改變了想法。
她垂下眼眸,等抬起頭,雙眼便和張哲輝一樣,直勾勾盯着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