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思煥到了刑部不久,周世景曾來探過一次監。楊思煥在獄中無事可干,除了吃就是睡,小臉圓潤了些。

倒是周世景在家勞心勞力,清減了許多。

那日刑部主事正隔着柵欄同楊思煥說話。

主事不明白,禮部的金庫都有專人把守,到底如何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銀子還回去。遂特地泡了壺太平猴魁來問楊思煥。

“那天夜裏又是打雷又是下雨,再大的動靜也不會有人注意。我便翻屋揭瓦也沒人知曉,就從院外將梯子橫搭在院牆和屋頂之間,爬上了庫房屋頂。”楊思煥啜了口茶道。

主事是個老實巴交的中年人,說話慢慢悠悠,一面低頭記錄一面好奇地問:“然後呢?那麼多銀子,到底是怎麼搬到屋頂的?”摸着下巴眯眼狐疑地說:“大人不會有同夥吧?”

又忙說:“大人不要介意下官的玩笑才是。”

雖已說了是玩笑話,楊思煥還是被這話嗆了一口,難道自己要告訴別人,當夜給她踩肩膀、托她翻牆的人是大理寺少卿陸長松嗎?

念及此,她一副好漢不提當年勇的神態,望天描補道:“要不怎麼說當時狂妄自大呢?當夜我一個人,用幾個木輪做了滑車,不知大人可知道那個?”

主事想了想:“下官曾讀過《秦皇紀本》中有一話,為‘泗水取鼎’,繩繞木輪,可是那種機巧?”

一時間兩人相互投以欣賞的目光。楊思煥自身讀書甚少,自然比不得這些土生土長的讀書人,這些動輒就能引經據典、出口便是典故出處的人,在她眼裏是會發光的。

這時她就不由地想起周世景,忽就沉默起來,靜靜望着高牆的窗外,只見樹影搖曳,影影綽綽地迷糊了光線。聽主事搖頭嘖然:“大人真乃奇人。只可惜,這機巧實在用錯了地方。”

“大人教訓得是。”楊思煥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只是人不由心,身不由己。”

主事頷首:“大人還年輕,此番教訓引以為戒,總有出頭之日。”復嘆道:“不像下官,三甲末尾的品次,抬頭就能望到天了。”

主事離開沒多久,楊思煥倚牆小歇,聽到過道里蠹蠹的腳步聲,聲音莫名的熟悉,她睜開眼睛,果然看到獄卒引着一個清俊高大的男子走了過來。

“哥......”楊思煥聽到自己喚了一聲,隨即上前扣住欄杆,隔着欄杆想說什麼,又因獄卒來回徘徊巡視,她說不出來,只是久久地望着周世景又喚了一聲:“哥.......”

周世景微微牽動嘴角,猶豫了一下,伸出手去摸着楊思煥的臉頰,凝眸望着這張俊秀的臉龐,竟半開玩笑道:“看樣子你過得很好,我便放心了。”

他着竹葉絲紋白綢袍,外搭了件同色大氅,靠近時就可聞到淡淡的皂香。

楊思煥將手覆在正在撫她臉頰的手背上,笑道:“你是嫌我胖了嗎?”

“怎麼會?”周世景溫聲道。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楊思煥發覺周世景雖偶爾會笑笑,但眉頭總是蹙起的,故作輕鬆的樣子。

自那夜劉氏把楊思煥的身世告訴周世景時,他便開始糾結,思忖着要不要將這事告訴楊思煥,以自己對她的了解,她並非忘恩負義之人,就算告訴她,她也不會就此和楊家斷絕關係的。

卻是陸太傅那邊,周世景不敢輕易聯繫。當年陸家公子陸天由和外女私通,暗結珠胎生下女兒,差點因此連累整個陸家家破人亡。

若不是楊母臨危受命,冒死將襁褓中的楊思煥帶出陸家,說不定陸老太傅真就將她掐死了。畢竟老太傅為了家族,連自己唯一的親兒子都可以逼死,更別說楊思煥這個生母不明的“罪魁禍首”了。

周世景近來暗中多方打聽,也沒將當年的事完全弄清,甚至思煥生父陸天由的私通對象都無從查找,當年的知情人死的死、瘋的瘋,線索基本都斷了。

周世景只打聽到原本陸天由與已故的陸將軍是雙生姐弟,他出生時又弱又小,小時候生病,好幾次差點夭折,陸太傅便給他取了乳名,叫“陸九”,希望他能健康平安長大。

陸老太傅原配的夫郎早逝,她親手將陸天由姐弟帶大,對他們姐弟的態度與家裏庶女的截然不同。

據陸家離休的老翁翁回憶,太傅對姐弟倆一向嚴格,另一方面也很用寵愛。既慈又嚴。

陸天由出事後,老太傅像變了個人,動輒發脾氣責難旁人。所有人都以為當年是她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外孫女,實際上楊思煥卻是好好地活着的。

但這並不能說明太傅有心放過那孩子,或許是陸天由的胞姐出手救下她的。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周世景不便冒然去和陸家攤牌。

如今陸長松的母親,也就是陸天由的同胞姐姐不在了,再也沒人可以護這個孩子了。周世景怕老太傅得知楊思煥的身份,非但不出手救她,反而想像當年一樣再度對她這個“孽.根”下狠手。

如今的陸太傅已是德高望重的內閣大臣,她要想碾死楊思煥這隻小螻蟻自然是輕而易舉,哪怕只有一絲絲可能,周世景也不願將思煥置於險境。

“哥,哥.......”楊思煥道,“你看起來有心事。”

周世景回過神來淡淡地應道:“你在這裏一日,我便為你操心一日,你說呢?”說話間,笑着摸了一下思煥的頭。

聽她這樣說,楊思煥就不問了,將話鋒一轉:“哥,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楊思煥說著就湊過去,隔着欄杆向周世景耳語了幾句。

“哥,你從前在鑼鼓巷的那處私宅還在么?”楊思煥道,“等我從這裏出去,我們去那裏住一段,只有你和我,不要告訴爹,行不行?”

周世景愣了一下,然後抿唇頷首,心思重重地以指腹摩挲着她的臉道:“好,我答應你。但那時你需得好好的,否則我可是要惱的。”

***

周世景將楊思煥帶回他們的小宅子裏,但楊思煥卻忘了自己答應過的話,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楊思煥受刑后被人抬走,在途中醒過來一次,疼痛難忍,聞到那熟悉的皂香,知道自己是趴在周世景的懷裏的,影影綽綽地聽到他喚着自己的名字,當即便放下心來,又沉沉地昏睡過去。

當楊思煥靜靜地趴在床上時,中衣和傷口黏在一起,衣上的血斑已成絳紫色。

周世景小心翼翼將衣物剪開,替她上了葯,等他捧了葯碗回來時,見她自己翻了身仰面躺在床上,便替她搭上被子。

楊思煥發著高燒、嘴唇發白,閉着眼睛一刻也不消停,先是皺眉低聲呢喃亂說胡話,沉默了一陣,忽又低低地喊了一聲:“爸爸。”

語氣中滿是憋屈,喚完之後長嘆一聲,一行淚順着眼角滑到耳垂,打濕了枕巾。

周世景心中很不是滋味,給她餵了幾勺湯藥,這才轉身去擰帕子,擦掉她的淚痕。

一直折騰到半夜,周世景已是精疲力盡,伏在她床邊和衣漸漸睡了去。

夜裏聽到楊思煥喚他的名字,猛然驚醒,秉燭查看時,只見她滿頭大汗,閉着眼睛仍是在說夢話。

天氣微涼,她又出了好多汗,反覆高燒,夢裏惡狠狠地喊道:“周世景......”

喊完咬牙切齒,周身發顫,指甲生生嵌進掌心,摳出一塊塊血痕,清秀的面孔也漲得通紅,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周世景無法,忙抓起她的手輕輕揉搓,望着那模樣既心疼又好笑,難道她在夢裏同自己吵架?

平日裏她多是喚自己為“哥哥”,偶爾也叫“世景”,但連名帶姓的叫卻是不常有的。

“你在同我置氣么?”周世景低聲自語,“我可是哪裏惹到你了?”又給她擦了汗,忽聞她低低地說道:“小川到底是誰?”

周世景愣怔了一下,沒想到當初自己的一句話,思煥竟記到了現在,望着她緊握的雙拳,周世景手下一松,不防將巾帕掉在盆里,濺出滿地的水。

這個問題對她來說,真的有這麼重要嗎?周世景定定地凝視着思煥的臉,一時出了神,半晌才嘆道:“小傻子,是你,一直都是你......”

當初單單想着在她希望最大的時候打擊她,好叫她對自己徹底死心,假醉隨口喊得一個名字......

“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周世景闔目輕聲道。

窗外有曉風殘月,竹影婆娑,一通折騰,直到下半夜,楊思煥的燒才退了去。

次日傍晚郎中來看過,又將思煥的傷口處理了一遍,換下的紗布帶着剛結的痂,郎中的手法遠不及周世景溫柔。

周世景將郎中送走,回來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移燈去看,發現思煥已經醒了。

楊思煥抖抖索索地想要爬坐起來,卻因乏力而倒在恰好進來的周世景懷裏。

她扶額問道:“這是哪裏?我怎麼什麼也不記得了。”

“是你想來的地方。”周世景回。

楊思煥閉了閉眼睛,方才道:“終於回家了。”嘴唇翕動,頓了頓有氣無力地笑着說:“安安和天佑就是在這裏出生的。”

周世景嗯了一聲,聽她繼續說:“你我成親時,總是顧忌這個,避諱那個,沒有大操大辦,委屈你了。就連孩子的滿月酒也沒有。”

聽她突然毫無徵兆地提起這些,周世景詫異不已,開口安慰她:“我不在乎那些虛的,反倒覺得委屈了你。”

楊思煥搖頭,低頭摸出兩塊黃龍佩玉來,她說:“好在以後再也不必了......你看。”

這兩塊皆是上好的黃龍寶玉,昨夜周世景為她更衣時就看到了,他打眼便知此玉來歷不凡,多半是皇族的物件,他將其默默放了回去,本想等思煥醒了再問這事。

周世景問:“這是?”

楊思煥將玉緊緊攥住,輕聲淡淡說道:“陛下說,他知道周家的事,因覺這次委屈了我,讓陸公公將這個作為盈歲禮贈與兩個孩子。”

周世景臉色一白,頓了片刻,笑道:“那就好。”

楊思煥聽他語氣有些怪,仰面望了他一眼,不留神卻扯到傷口,疼得直冒汗。

周世景緊張不已,欲去查看傷口,楊思煥卻咯咯笑了一聲,趁亂摟住他的腰,將側臉貼在他的胸膛,垂頸露出雪白的脖頸來。

情到深處,久別重逢,千言萬語反倒無從說起。

周世景也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她的臂膊,低低地說道:“沒事了,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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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首輔養成記(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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