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鄉試共三場,考點仍在徽州府,考官是御筆親點的京官。每年具體考試日期都不定,今年八月二十九考第一場,九月初一為第二場,初四為第三場。

考前一天點名搜檢入場,第二天交卷出場,每場考試前後算起來是三天,這三天考生的吃喝拉撒睡,全在號舍里。

八月二十五日,傍晚,楊思煥夾了一本書,踩着夕陽的餘暉從學捨出來,正要回齋舍收拾行李,為趕考做準備。

剛出門就被學裏的門子叫住。“楊生,你老家來了人,已在門口候了多時。”

鄉試在即,學裏的生員都在埋頭苦讀,吃飯喝水的時間都計較起來。

她有半年不曾回家了,不知道家中情況如何。這個時候有人來找她,多半是有要事。

她聞言立馬提步朝大門去了,一路上惴惴不安。料想來人會是劉氏還是周世景,走到門口一看,原來是同村的李大柱。

李大柱從小無爹無娘,受鄰里照拂長大,是個憨厚的老實人,遠遠看見楊思煥就揮手打招呼:“煥姐兒!”

楊思煥上前應道:“柱子姐,你怎麼來了?”

李大柱笑着撓撓頭,從懷中摸出兩顆角銀來。

“俺來縣裏找活干,這是劉叔叫俺捎給你的,你快收好。”

楊思煥愣了愣,趕考的盤纏她都攢好了,每個月五錢的廩銀都在她手裏,家裏哪來的二兩銀子?

不由低語一聲:“他們哪來的錢?”

卻聽李大柱憨笑:“這俺就不曉得了,劉叔叫俺帶話給你,說家裏都好,叫你別操心,考完試早點回家。”

楊思煥頷首。“知道了,謝謝柱子姐,你還沒吃飯吧?在這等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快步去伙房,再回來時手裏多了兩個糖心包子,“姐,多謝你專程跑一趟,這包子你拿去吃吧。”

廩生在縣學伙房吃飯不要錢,每隔幾天還有包子拿,她平時都懶得領。

李大柱直擺手:“不不不,你留着。”

楊思煥稍加說明,對方聽了才笑着收下,“好,那俺也跟着沾光,吃一回公家糧。”

說著突然想起什麼,一拍腦袋又道:“對了,你家還有件喜事,劉叔叮囑俺,說先不告訴你,可俺就是憋不住......”

次日,馬車裏,張珏打了把摺扇,時不時扇兩下,挑眉望着對面坐着的人。

“你怎麼了?從昨天開始就不對勁。”

楊思煥心裏掖着煩心事,當下不想說話,閉目靠着車壁,脖頸微仰回道:“我在默書。”

聽她這樣說,張珏就沒再問下去了。

傍晚時分才到府城,二十八日入考場,她只需在外面住兩晚,為了節省銀兩,進城之後楊思煥拜別張珏,找了一間小客棧安頓下來。

在客棧調整了兩日,這天下午,楊思煥收拾好東西去找張珏,將行李托給張珏的隨從后,兩手空空去了貢院。

這次的貢院與院試的不是同一處,是專門用來鄉試的,比起上次的,規模要大得多。

貢院坐落在城西護城河邊,大門外立有幾人高的牌坊,左、中、右三個大門皆敞開着,有官兵荷矛把守,廊下高懸寫有“貢院”二字的青地大匾。

考生早早排好隊列準備進場,排隊的有老有少,個個滿臉肅穆。

鄉試可不比院試,十個試子裏能出一個舉人就不錯了,多少人年紀輕輕成了秀才,再往後就再也沒結果了。

隊列中自然不乏考了好幾次的老生。

楊思煥跟着她們步步往前挪,似也被旁人的情緒傳染,腳下也拖沓起來。

過了儀門便是龍門,這是考生入考場的搜檢通道,楊思煥向前一步張開雙臂,由着她們一通亂搜。

她回頭,秋陽掠過佈滿荊棘的高牆,焦辣辣地照在臉上,檢查完畢,有人發了兩根蠟燭給她。

“進去,下一個。”

為了加強監督,貢院的四角上都建瞭望樓,便於隨時瞭望觀察。

中央立着一座高大的三層建築,像一座小塔,二、三層只有柱子沒有牆,柱子上掛着兩副對聯。

“慎終追遠,明德歸厚。”

楊思煥聽到自己低聲念了出來。語出《大學》,想必這就是明遠樓了。

三樓中央置有一桌二椅,是監考官和巡考之座,開考後她們二位就會坐在上面,腳下考生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明遠樓以南皆是密密麻麻的號舍,不像院試大小不一的號舍,鄉試的都很標準:寬三尺,深四尺。

楊思煥找到自己的號舍:簡簡單單的石頭洞。靠里的磚托上,橫置一塊木板充當椅子,一邊還疊着硬邦邦的被子。她坐了進去,壓迫感油然而生。

免費的廩糧不是白吃的,過去的一年她個頭猛躥,肩膀也寬了許多,身上的長衫還是張珏給的,之前的根本套不上了。

一想到要在這小小的石頭洞裏,束手束腳地待九天,她頭皮都開始發麻。

正在她愁眉不展時,聽到有人高聲驚嘆:“誒...居然是底號,我這是什麼運氣!”

此話一出,眾試子皆笑。

楊思煥微微張口,愣了愣也扯着嘴角笑了,想起院試時方仕林那貨也在底號,在廁所旁邊坐了兩天,出來好一通抱怨。

有了比較,心中的不滿很快就煙消雲散。

她將靠在牆邊的另一塊木板也橫放在磚托上,兩塊木板合起來恰好鋪滿號舍,就變成了一張床。

待明日開考時,她只需將外側的木板拆下,挪放到高一層的磚托上作桌案,就有了一套桌椅,不禁暗嘆當中的精妙。

鋪好被子,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草草吃過統一發派的饅頭,她就蜷在木板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嘡~”

突來一記敲鑼聲將楊思煥驚醒,她揉了揉眼睛,天蒙蒙亮,內簾官排排立於甬道兩側。

她趕緊起來歸置一番,端坐在號舍里,就等着卷子發下來。

不一會兒,就看見知府與一身着緋紅補服的人,二人背手拐進眾人視線,順着甬道走下去,一起登上明遠樓。

待二人在樓上落座后,知府低聲向身旁的侍從說了幾句話,接着又一聲鼓聲響起,開始分發考卷。

今日是第一場考試,作一首試貼詩,外加一篇八股文,題目從《四書》裏取。

卷子一發下來,楊思煥就怔住了,她緩緩舉起手,正要說什麼,卻聽有人搶在她前頭朗聲說道:“大人,學生的試題印刷有誤,請求更換。”

話音剛落,周遭唏噓一片,紛紛有人舉手:“學生的也沒印好,連個題都沒有。”

巡考官聞言當即大喝一聲:“肅靜!考場中如此喧嘩,成何體統?”

說著,緩步踱到第一個舉手者的身邊,拿起卷子看了一眼,又拿起另一個試子的卷子再看,挨個看過去眉頭越鎖越緊,末了抬頭仰望明遠樓上的二位。

“這......”

明遠樓上,東邊坐着的是應天來的主考官,姓婁名肖,此時正神態自若地喝着茶,知府坐在她右手邊。

巡考官上去與知府耳語:“大人,出事了,那捲子.....”說到這裏,下意識往主考官那邊瞟。

知府問:“卷子怎麼了?”

婁肖這才開口緩緩道:“勞煩告訴她們,卷子沒錯,題就是這麼個題,看不懂的可以睡覺了。”

巡考官:“......是,下官知道了。”

開考的鑼鼓聲響起后,楊思煥遲遲不落筆,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鄉試考場上居然會出這麼一道怪題:O---題目就是一個滾圓的空心圓圈,以這個圈圈為題作一篇八股文。

她盯着所謂的題目看了好久,思緒從《大學》跳到《中庸》,又從《中庸》飄到《孟子》,最後只能無奈地擱下手中的筆。

看來這個題,她一時是破不了了。

但她不想就此坐以待斃,左右還有兩天的時間,不如先來做試貼詩。

於是她先跳過八股文,改做試貼詩部分。

這次試貼詩的題目是:《湘靈鼓瑟》,看到這題楊思煥頗有感觸,當初薛教諭強行壓着她們看的“雜書”竟派上用場了。

此題典出《楚辭》,楊思煥在心中吟道:“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當中的湘靈鼓瑟便是今日的詩題。

這題對於大多數考生可能並不陌生,畢竟能坐在這裏的,都是從院試中闖出來的。

因此光是寫,人人都能寫點東西,搏出彩頭卻是難了。

楊思煥思忖再三,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後,才提筆在稿紙上寫下:

《湘靈鼓瑟》

一鼓山間瑟,俄聞帝子靈。

馮夷空自舞,楚客不堪聽。

萬籟歸纖塵,凄音繞杳冥。

蒼梧啼忿怨,石蘭話幽馨。

流水排湘浦,哀風近洛城。

曲終人不見,明月照峰青。

開篇化用《楚辭.遠遊》的原句,中比引用“舜君啼竹”的典故,后比化用宋朝錢惟寅的詩作,不過在這個世界是沒有宋朝的,原詩無人知道。

但原詩也是根據“湘靈鼓瑟”這個典故作的,這樣一來就沒什麼問題了。

她落筆后,又反覆檢查了好幾遍平仄韻律,確認無誤后才將它謄寫到答卷上。

收筆之後,她將答卷擱置一邊,目光重新落回那個詭異的圈圈上。

一個圈圈如何與《四書》扯上關係?她托腮沉吟,眼看着夕陽西下,汗順着臉頰流到膝蓋上,好幾個時辰過去了,稿紙仍是空白一片。

若連題都破不了,就只能交白卷了,難道,她真的只能再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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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首輔養成記(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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