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把木劍
童聲清脆響亮,轉瞬即傳入各人耳中。眾人聞聲回眸,幾個處事老練的人已握刀在手。夫婦倆聽到這話立時驚出一身冷汗。那領頭的棕發漢子調轉馬頭凝目望去,耀陽下土屋前只立着個約摸六七歲的小孩而已,手中舉着一把木劍正自指着自己。一怔之下放聲大笑。握刀的幾人啞然失笑,均想:“老子混跡江湖這麼多年,今兒個倒讓個娃娃唬着了。”
原來剛才那男孩跑回屋內,一直在窗口偷瞧外面的情況。她母親一時慌了神將雞兒遞給那領頭的使者,那使者卻不理會,她僵持在那兒時將阿花高高舉起,這小男孩卻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手中的阿花。他眼巴巴的望着阿花被裝進袋裏,心下再也安耐不住,取了父親給他的木劍就要救阿花下來。
他走上兩步,喝道:“快把阿花給我!把阿花給我!”手上依舊提劍指着群人。字字鏗鏘有力,威風凜凜,小小年紀卻有幾分男子氣概。
眾人本想一笑而過,區區一個娃娃和他見識什麼。但見領頭的棕發漢子調轉馬頭,其餘六人隨即也跟了上去。
那莊稼男子心想要糟。急忙搶到男孩跟前,奪過他手中的木劍在腿上一撇,立時斷為兩截。那男孩還未吭聲,左臉頰上又挨了一記耳光。此時那婦女也奔了過來,她心中十分疼愛孩兒,短短一頓飯的功夫,眼見孩兒挨了狠狠地兩巴掌。嚷道:“你打他做什麼!你打他做什麼?你就會打孩子!”說著雙手在他胸口使力猛推。她丈夫向後退了幾步,只覺得肩頭一沉,向後看時,原是那領頭的棕發漢子。他笑嘻嘻地道:“這是你的兒子?”莊稼男子不知他此話用意,竟然答不上話來。那棕發漢子瞧瞧這莊稼漢又瞧了瞧小男孩道:“嗯…是有幾分相似。”他見那小男孩兒小手捂着臉頰,左頰微微紅腫又道:“自家的孩子也不能這麼下手,別打壞咯!”男孩他爹陪笑道:“男孩子打不壞。”棕發漢子白了他一眼,蹲到男孩面前輕聲道:“小朋友,你幾歲啦?叫什麼名字?”此時那婦女正自給他擦去淚水。經那棕發漢子這麼一問,嗚哇嗚哇卻又大哭起來。那婦女心善,只道是使者喜愛小孩兒。他丈夫常出門在外,知曉這夥人並非善茬,只是一時弄不清他用意,炎日酷熱,心中同是火燒,身上衣衫都濕的透了。那婦女道:“這孩子叫江雪臨,今年六歲,再過三月就七歲了。”棕發漢子板著臉道:“我問你了嗎?我問他,你別答話!”談話間六名配刀使者也自紛紛跨下馬來圍在棕發漢子身後,各人瞧個熱鬧,誰也不明怎地這頭兒對個小娃娃來了興趣。莊稼漢子生怕惹惱了使者,忙道:“臨兒,快!使者問你話呢!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那婦女也跟着道:“你跟使者說,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那男孩忍哭不住,兀自抽抽噎噎。斗然間棕發漢子大喝道:“男子漢大丈夫!應當頂天立地!流血流汗不流淚!你哭什麼!”這一聲喊,屬實突兀,眾人都被他嚇了一跳。說完他掀起衣衫,赫然可見肚皮上有道好深的疤痕。他指着道:“這一刀讓我第一次瞧見了自個兒的腸子,鮮血流了一地,我哼也沒哼一聲,你老子打了你個嘴巴子,你哼哼唧唧哼哼唧唧地哭到現在?你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
眾人皆瞧着小男孩兒,看他怎樣作為。此時傳來一陣長嘯,清亮悠長,那男孩仰頭而望,七彩光芒里一隻老鷹正在天空盤旋,眾人隨他望了一眼,直感光為之炫,兩眼一抹黑,回過頭時眾人驚奇的發現他竟不哭啼。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我是男子漢大丈夫。”眾使者哈哈大笑,笑聲未止,只聽得那男孩又道:“我叫江雪臨,今年六歲。”眾使者哦了一聲,頓了一頓又接發笑。棕發漢子道:“我叫祁老三,以後你就叫我祁伯伯!我問你啊,阿花是誰?你為什麼叫我們把阿花給你?”聽到這當口莊稼漢子終於鬆了口氣,原來他並不是要找臨兒麻煩。臨兒道:“阿花是我從小養大的母雞,它六個月大,已經開始下蛋了。”眾使者聽聞又是相顧歡笑。祁老三卻不以為意,他面不改色,心道:“這娃娃小小年紀如此義氣。”大為感動,又十分歡喜。說道:“阿花不能給你,它是你爹爹媽媽給我的貢品,我拿一樣物事和你交換如何?”臨兒躊躇道:“我們是朋友,你拿什麼也換不走。”眾使者聽到這不由得又覺得好笑,均想:“小孩子氣當真幼稚之極和一隻母雞做朋友。”祁老三凝思了片刻說道:“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先把你的朋友阿花帶回去養,等你什麼時候可以打敗我,我再把阿花送回來給你。”“我為什麼要打敗你啊?”臨兒好奇道。祁老三一直蹲在臨兒面前,這時候蹲得腿也麻了,他站直了身子伸了個懶腰,說道:“男子漢大丈夫從來不需要別人施捨,想要的東西那要憑本事自己拿回來,我問你,你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臨兒凜然道:“我是男子漢大丈夫!”祁老三贊道:“好!男子漢大丈夫就要說到做到!你的木劍被你爹爹折斷了,我的這把先借給你,等你勝了我,我把阿花給你,你把這把劍還我。”
此話一出,六名佩刀使者肅然起敬,旁人不曉,習武之人的兵器如同自己的性命,性命哪有隨便給人的。武藝越是高強的人,稱手的兵器越是難尋,着人打造也好,四處尋覓也罷都不是一朝一夕的易事,好容易尋到合意的兵器,那不得帶到棺材板里。
農家夫婦雖不懂這層道理,卻也知道貼身武器必是寶貴物事。雙雙推辭,盡讓祁老三懟了開去。
臨兒年幼無知,他哪曉得母雞隻有十二三年壽命,他以為天下動物同自己一樣都可以活好幾十年。那柄木劍是他極愛的物事,方才痛哭不無木劍斷殘的緣故。他常獨自把玩,夢想成為一位使劍高手。祁老三將背上縛着的長劍取下,拔劍出鞘,劍鋒在太陽下銀光閃閃。這是臨兒頭一次打量神往已久的寶劍,不禁看的痴了。
“好與不好?換與不換?”祁老三手持寶劍在臨兒面前有意炫耀得意洋洋道。
“好!我們來打一架!”臨兒痴痴的瞧着劍身說道。
祁老三將劍送入鞘,仰天笑道:“哈哈哈,現在嗎?”
“是的,我打贏了你,你就不能帶走阿花。”臨兒斬釘截鐵的道。
農家夫婦聽得兒子要和使者打架,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旁人定不會同個六歲的娃娃見識,但是這祁老三偏偏與眾不同,萬一真和臨兒動上兵刃,刀槍無眼,傷到哪兒不是個事?夫婦二人趕忙勸阻,卻又碰了一鼻子灰。孩兒逢險二人哪肯就罷?便又迎上勸說。祁老三使了個眼色,隨即兩名使者攔在夫婦倆身前。二人只好看着祁老三把寶劍塞進臨兒手中。他在身後一人腰間抽了把佩刀,正色道:“來吧!向我進攻!”那劍太重臨兒一手提它不起,雙手握把方才舉起,他挺劍朝祁老三刺去,祁老三隻是身子微側,揮刀橫檔,即化解了這一招。臨兒見刺不中,改刺為砍,橫劍直進,祁老三仍是原地不動,他用刀背在劍刃在一挑,臨兒手中的長劍已高高拋入空中,眾人望去,那劍已插落在遠處黃土裏。祁老三笑道:“江雪臨,你輸了。”臨兒不服,低着頭向他衝去。祁老三看準他腳步,俯身踢腿橫掃,臨兒登時摔倒在地翻了個跟頭。祁老三笑道:“還要打嗎?”夫婦倆都是一驚,只見臨兒滿臉土灰,兩個鼻孔流出兩道血痕。那婦女正要開口求情,那莊稼漢子卻把她止住了,小聲說道:“別擾他心神,讓他吃些皮肉苦何妨。”但見臨兒扎了個馬步,大叫道:“祁伯伯!你來打我!”眾使者見狀哈哈大笑,心道:“馬步是用來鍛煉身體的,哪有打架扎馬步的,兩隻腳不是平白無故交給對方了么?”祁老三也不欺他,當下照面也扎了個馬步,比劃了幾下道:“怎麼個打法?誰先挪動腳步誰輸么?”話音剛落,然見臨兒劈頭蓋臉的打來,拳腳相加亂擊亂打。祁老三面前拳頭揮舞,左腿一痛知是挨了一腳,接着右腿一疼又是挨了一腳,小孩力弱,雖不至將他馬步打倒,卻也有些樣子。他不出招,雙臂直伸馬步扎的牢了。臨兒亂打一氣,過了半晌再也打不動了。祁老三又笑道:“想要打人先學會挨打,別人打累了該出手了。”他跨步向前,後跟抵住臨兒雙腳,肩頭輕輕一撞,臨兒即又跌倒,只不過上次是俯跌,這次是仰跌。
臨兒氣喘吁吁躺在地上,無奈道:“祁伯伯你贏了,我輸了。”祁老三呵呵一笑道:“你以為當真能贏我?”臨兒獃獃的望着天上的懸鷹,嘆道:“贏不了……”
祁老三扶他起來,逕自拍他身上塵土,那婦女端了兩碗清水走近,說道:“天氣炎熱,喝口水吧。”祁老三接過水碗瞧見那莊稼漢也在給其餘六人送水,一飲而盡道:“走吧!”臨兒擔心找不到祁伯伯,要不回阿花,問道:“祁伯伯,等我能打贏你了去哪兒找你?”祁老三道:“我每個月都來,你放心阿花我會照顧的。”“那……那萬一你不來了呢?”臨兒忙問。祁老三看着那婦女道:“你媽媽知道我在哪。”那婦女微微一笑。臨兒將信將疑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