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回望

第十六章 回望

等耀晴與昭回到米蘭達星首洛星城的時候,袁映暉早已在那裏等候了。見兩人下飛船,映暉迎上去,握住耀晴的手,說道:“多謝你們及時趕到,若是讓翁布里爾鬧起來,只怕不知道最後該怎樣收場。只怪我調度無方,差點釀成大禍。”

“將軍這是說的哪裏話。應當說,這也不失為是一種排除隱患的方法……還是說,將軍本意便是如此?”

“不不……總之,下次你若是拜謁御畿將軍,還請替我好好道謝。”

“這自然是后話。只是我有些疑惑,為何要將兵力盡數調來米蘭達?”

“這也是我要同你們說的事。且來。”映暉說著,便引着耀晴與昭向城內飛去,邊飛邊說:“我調兵來,主要是為了兩件事。其一是,我其實一直很在意通訊全部中斷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所以我希望能夠把戰場遺迹上所有陣亡將士的身份與位置,包括遺落的兵刃的位置,盡數調查出來,再對比魔族這邊的資料,和作戰時輔助作戰系統的記錄,我們就能夠得知,這裏到底少了什麼,有什麼東西被移動過了位置。如此,就能大概推斷,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其二便是米蘭達星的密道系統。這東西不排查清楚就永遠是個隱患。我調兵至此,就是為了這兩項大工程。”

邊說,一行人飛到洛星城內的主控室。一進門正面對的落地大屏幕上,赫然呈現的便是米蘭達星模型,上面密密麻麻的儘是縱橫的甬道。她接著說道:“藉助哈莫斯·伊萬斯的工作和對魔族部分檔案的破解,後者已經基本完成了,呈現在這裏。但是前者還差一點。主要是南門峽與雙城峽之間的這片平原——也就是我們當時遇到明華的地方,戰場遺迹太過紛亂,殘肢斷臂不勝其數,我們需要依次對每一塊殘軀進行采血匹配。不過也馬上就要完成了。”

兩人聽完,不禁咋舌。“可真是項龐大的工程啊。無怪會動用這麼多守軍。”耀晴感嘆。

“你們有興趣視察一下魔族的密道系統嗎?我可以命人帶你們去。”

“這……與我們關心的事無關吧。”耀晴說道。

“還是說,在其中發現了明華的線索?”昭問道。

“不,那些我們都查驗過了……只是說,戰場的排查還需要些時間收尾,你們在此空等也無益。”

“那……也好吧。反正無甚新線索,我們也不知該如何了。”

於是便有軍士帶領耀晴與昭,從洛星城內極隱秘的一處法陣進入密道,在洛星城與望星城這段密道內勘察一番。

說是密道,但一進入其中,反倒是比室內還要寬敞。甬道寬近十米,高度也差不多,足夠天使在其中飛行。“這是用於輸送兵力的通道,可以說是密道的‘表層’。這一段密道有相當部分是緊挨雙城峽的,必要時可以直接將兵力傳送至雙城峽內,以解兩城之圍。”引路的軍士解釋道。三人飛不多時,引路者突然停住,靠在牆邊,用輔助作戰裝置反覆比對,又在牆壁上摸索一陣,終於找准了一塊石磚。耀晴、昭兩人湊過去觀看,那石磚並無任何標記,甚至在其旁都感受不到多少四維的能量。但是那人將手貼上去,緩緩注入能量,那能量便如同水源一般,順着磚縫流淌開來,並逐漸鋪成一個法陣圖案。那人先前找的那塊石磚,分明就是陣眼。

“兩位請在此稍候。”他邊說邊給法陣充能,“因為魔族落敗,這邊荒廢了一陣子,不曾有人維護,這些法陣差點就要消逝了;即使現在經過修復,充能也還是比較慢。”

於是兩人在密道中四下轉轉。昭貼着牆壁一點一點檢查過去,突然發現一塊磚石上,似也有能量的痕迹,他於是學着嚮導的樣子,也將能量注入其中。那嚮導卻回首喊道:“別!”嚇得昭連忙鬆手後撤。

“這裏有許多法陣都是陷阱,特別是能明顯感覺到的。這些法陣有的會傳送到監牢中;有些更狠,直接傳到地下不知何處的狹小空間裏,把人活活悶死。我也是根據資料在這甬道里摸索了好幾遍,才敢帶人進出的。”

過不多時,法陣充能完成,兩人站過去。這過程倒是尋常。光芒閃過,三人進入到了一處更加狹小的甬道內。高度約有四米,寬度不足以神展開翅膀,在其中只能踏地而行。這裏就明顯更有密道的感覺了。四望不見有燈,但內部並不昏暗。不僅是甬道兩側,就連上下兩面都排列着一道一道各異的門。甬道不算長,百米有餘,向兩端望去,能見有牆壁。

“這就是魔族所謂的‘密道’了。實際上這更像是一處分隔開的密室,這只是其中比較小的一處。這四周儘是各種用途的房間,有用來屯放機密資料的,有放置備用兵器的,有會議室,還有些更大的密道,專門用來屯兵。兩位可以自行參觀,只是不要隨意啟用法陣。這邊的法陣大概沒有陷阱,但是會通向其他的密道,初來乍到極有可能迷路。”

耀晴與昭應聲,便隨便逛逛。他們從密道的一頭開始,依次觀看四周的房間。最初一間,就如那人所說,一開門就感受得到一陣能量波動,這大概就是用於傳送的房間。兩人於是只是大略往裏望了一眼。再進一間,裏面排列陳放着的,儘是光天使用的長劍。耀晴掃了一眼,都是同一規格,於是她便信手拿起一把,掂量一下。這把長劍品質不錯,用起來只覺能量很通透。當然,她現在身為偏將,這把劍與她所用的那一把自是不能比,但她也大概估計得出,這把劍也價值不菲。

兩人再逛一間,這間房與前一間房門別無二致,規格也是一樣。推門進去,則儘是甲胄。耀晴大略看一看,這端的十餘間房間規制都相同,想來應該都是存放武器裝備的,也就沒什麼看的必要。不過邊逛,耀晴心中道,無怪映暉將軍要調集如此大量的兵力來排查這些密道。如若不然,這些地方就永遠會是巨大的隱患。

再往前看過幾間房間,耀晴推開一道門。這間房似是與下一間房連通着的,但是中間隔着一塊落地玻璃。這一邊是類似主控室一樣的佈局,一張長桌台上面,有各種的操控按鈕,還有一個連通到玻璃對面的麥克風。昭於是打開相鄰的一扇門,玻璃對面,有一個十字架樣式的架台,架台上有類似手銬腳鐐的裝置,架台旁有各種儀器與機械臂。這下兩人便大致猜到了這件房間的用途。軍士嚮導的話也印證了兩人的想法:“這應該是一間審訊室。”

兩人對此倒沒什麼興趣,大致打量一眼,便準備繼續往前逛。

但就昭在退出房間之前,他習慣性地回首瞥了一眼。他當然不會知道,兩個多月前,他心心念念的人,正是被捆縛在此處,接受着一場嚴峻的審訊。

而耀晴在回望之時,她也不會想到,也是同樣的時間,她心心念念的人,正在此處,用縝密果敢的心思,拯救整個神族的未來。

……

趙明華被一路拖到此處。途中似乎還經歷了幾次瞬移。但她被蒙住了雙眼;而且腦袋也昏昏沉沉的。然後,她像是被綁在了什麼東西上。之後,似是有一些細碎的腳步聲。不過她現在頭又昏又脹,也並沒有精力思考這些事情。

對話聲音傳來,聲音不大,且有點發悶,似是隔着什麼東西。“領隊,這邊是操控台。這邊是電刑,這裏是調節接入部位的,這裏是電壓。這邊的是烙刑,可以調節溫度。這些是注射用的……”

她雖盡數聽見,也大概意識到了現在的局面;但她卻不願意加以思考。這是她潛意識地在逃避現實,妄圖保護自己,直到——

“行,我了解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她不禁心下一凌,雖然裝作不動聲色,但還是努力凝神傾聽。

“那,在下先去對面作護衛了。”

“好,你過去吧。”

這是哈莫斯·伊萬斯!這個叛徒——

她暗中用力,活動手腳,以嘗試找到一點突破口,但很可惜,她的手腕腳腕都被鐵銬縛住,完全掙脫不開。

“看來是醒了。那我應該可以開始了吧。”哈莫斯卻是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叫什麼?”哈莫斯的聲音從麥克風傳過來,與先前的寂靜相襯,顯得震耳欲聾。

“唐茹!”明華裝作不耐煩,實則是憤怒地喊道。

“所以,你否認自己是趙明華,也否認自己與趙明華有過任何交集?”

“聽都沒聽說過,快他媽放我走!”

哈莫斯似是輕嘆一聲。隨後,一瞬間,明華只覺自己的小腿像是抽筋了一般,肌肉作痛。但也僅僅是一瞬;隨後,疼痛的洪流沿着肌肉,漫過全身。渾身上下每一處肌肉都像是在不停抽動、收縮,然後劇烈作痛。僅僅是片刻,明華全身上下冷汗涔涔,衣物幾乎都濕透了。

就在她意識逐漸模糊之時,電流似乎減弱了,周身的疼痛也變得還算能忍受。她又聽到哈莫斯問:“怎麼樣?有什麼要說的嗎?”

“快他媽的放我走!”

此時,明華正處酷刑之中,自然是注意不到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只覺,隨即,哈莫斯倏然把電壓調節得更大。這下都難以用疼痛來形容了。那簡直是有人把她的皮膚剖開,然後用手把那成塊的肌肉一下子捏碎撕裂開來,然後生生地晾在外面。

但隨即就有人推門進來,伸出手掌貼近明華。然後便是啪的一聲,電流穿透空氣的爆裂聲。同時,哈莫斯急忙喊道:“將軍,小心有電!”

明華身上的電壓隨即被調小,最後乾脆被關掉了。這才沒有讓她的意識墜入昏死的深淵。隨後便聽哈莫斯說道:“屬下失職,還請恕罪。”

“無礙。”又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但明華一時想不出這是誰。“她說什麼了嗎?”

“回將軍,不曾鬆口。”

“用過測謊儀嗎?”

“未曾。將軍您要審嗎?”

“給她戴上。”

一些觸感冰涼的吸盤狀的東西被貼到了她的頭上。隨後那人開口發問:“為了你自己着想,你最好如實回答:你是否以任何形式參與過與神族有關的間諜活動?”

實話講,如果像先前那般正常地問她,她倒不一定會露馬腳;可聽到“測謊儀”,她反倒先心存忌憚,此時着他一問,不禁地便是心下一慌。她畢竟不是專業的間諜,未曾受過任何系統的培訓,能扛下先前的電刑已經屬不易了。但她隨即又狠下心來。死而死矣。“我他媽的再說一遍,老娘不知道!快把我放回去!”

奇迹般的,測謊儀竟然沒有報警。那人像是陷入沉思,有頃,方才說道:“哈莫斯,你怎麼想?”

“依我之見,這大概不像趙明華;趙明華大概的確已經自戕了,而這人,叫什麼來着,唐茹是吧,應該與明華無有關係。以我對明華的了解,此人外強中乾,心理素質太差,戰場上殺個人都得靠眼一閉心一橫,如何做得了這種工作?早就會露出破綻了。”

“嗯……”那人沉吟,似是對這個回答有些不滿意。

於是哈莫斯隨即接著說道:“但,若是將軍執意認為其是神族的內線,依我之見,測謊儀之類的就沒什麼用了,倒不如乾脆給她上一針感覺增強針,然後直接電刑伺候。”

“好。”他說完,卻不走,而是看着哈莫斯操縱儀器。哈莫斯操作機械臂,這東西似是年久失修,剛一動起來的時候嘎嘎作響,震得捆縛明華的十字架也顫了一下。那機械臂隨即將一支注射劑推進明華的手臂。藥劑很快奇效。那感覺,最初,就如同發高燒一般,全身的皮膚都似腫脹起來,輕輕一碰就會發痛;全身肌肉,即使不做一點活動,也會感到酸疼。這種疼痛與電流的疼痛十分不同。後者是極其暴戾的,似乎是要把沿途的一切身體組織都撕碎,但若是真有頑強的意志,與這股疼痛硬碰硬,反倒是可以強行忍受;但前者則是身體內的每塊肌肉組織、每個細胞都似在難受地扭動,是一種由內而外的、不舒服的疼。那甚至都不能算是疼痛,單純的是自己的細胞和組織在自發地抗拒,讓人覺得不管擺出什麼姿勢、作出什麼動作都渾身難受。

打完一針之後,那人這才開口:“那剩下的就交給你了。”他說完,又衝著兩名衛兵說道:“還有你們兩位,也多加辛苦。”說完便是門開的聲音,腳步聲漸遠。

打完感覺增強針,哈莫斯正待動手,卻又似想起什麼似的,開口詢問那兩名衛兵:“兩位,我說,祁將軍這麼事必躬親的嗎,這等小事竟還要親自探察?”

“這……便不清楚了。他一般不來此的。”一名衛兵說道。

“那,許是這唐茹,有什麼厲害的本事?”

“嗯……不清楚。”另一人回答。

“那還是請兩位多費心了,幫我看好此人。”

“遵命!”兩人齊聲說。

“哎,對了,還有一事,這打完增強針之後,電壓的安全閾值在哪啊?”

“回領隊,那黃色的標識就是。”

“也就是說,只要在這電壓之下,就都不會有生命危險咯?”

“這……也不好說吧,或許可以再調低一點。”

“好嘞。辛苦你了。”

正在這幾人搭茬之時,明華稍微活動活動身體,她突然發現,方才機械臂的震動,似乎將捆縛她的十字架的高度向下落了些許。原本她是腳尖剛剛能貼到地面,現在則是前腳掌踩在了地上,能用上力氣了。她頓時凝神,先是觀察一番。她見眼罩下端透過來一線的光芒,這說明這這房間的燈光還是挺亮的。既如此,他們就應當看不見她月輪的光芒。她暗中把能量從腳掌向地面傳過去,月輪悄悄暈散開,向前蔓延。這麼做當然是有風險的,若是被發現了,就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了。但明華此時卻顧不得許多。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無恥的叛徒,看我不斬斷你的腿!

月輪向前延伸過去。但正待她慢慢積蓄能量之時,她只覺月輪之上傳回來一陣振動。這方位,顯然是哈莫斯的方向。這種一下一下的感覺,像是在用腳輕踏。是在抖腿嗎?她可不記得哈莫斯有抖腿的習慣。她接着感受,這振動似有輕有重,方位也略有不同,像是一隻腳踏得虛,另一隻腳踏得實,這——這明顯是在傳遞某種信息!

但猝不及防地,電流傳來,通遍全身。這感覺增強劑便真如其名,這電流便只如同要貫穿身心一般。但現在,明華有值得思考的事情。她迫使自己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這振動上,以扛過電流的疼痛。這振動,有輕有重,是摩斯電碼嗎?那可就糟了——她從來就不是什麼專業的間諜,更從不記得什麼摩斯電碼的對照表啊。但等等,那重的振動明顯頻次要少,從來便是一兩下重的振動之間穿插着許多下輕的振動——這不更像是字母位數的十位與個位嗎?

眼下也考慮不得許多了。她便按字母的位置解讀哈莫斯傳達的信息。他一直在重複敲擊一串字母:……nghuanishiminghuanishiminghuanis……

——你是明華!

她連續解讀了兩遍,都是這句話。她不禁心下大驚。他知道我的身份?他確信我就是明華?他是如何知道的?不不,這沒有意義。假如他知道我就是明華……那無論如何,我應該做出些回應——

於是,她一面難受地扭動身軀,像是經受不住電擊一般,一面歇斯底里地喊叫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真的不認識你們說的那人,求求你們放過我……”她還特意藉著電流帶來的肌肉抽搐,用腳猛踏地面。

哈莫斯似乎也明白了她要表達的意思,一面藉機減小電流,一面繼續繼續傳遞信息。這次,明華解讀到了一個時間,還有一個類似地點的名稱。這是在約她會面嗎?還沒來得及細思,又一股猛烈的電流湧向全身。她知道留給她思考的時間不多了。趁着意識還算清醒,她心想,自己雖然還是不能信任哈莫斯,但他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若其懷有惡意,無論如何是個死。死而死矣。既如此,倒不如且去,見機行事。哪怕他想要自己做出什麼對神族不利的事,那無非她便當場自裁便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哈莫斯又打了一遍同樣的信號,確保明華收到之後,他隨即停了電流,罵了句:“媽的,嘴還真硬。”

隨即,明華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嘆。

這便是她暈厥之前的最後一點記憶。

……

“兩位,有什麼事嗎?”引導的軍士見耀晴與昭兩人本來推門要出來,卻又回望了好一陣,不禁問道。

“不,沒事。”耀晴順手帶上門,走了出來。

昭又多看了一眼,也關了門,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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