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回援
飛船的舷窗外,遠日的餘暉下,米蘭達星愈行愈遠,直至掩入烏拉諾斯之後,不見了蹤影。
“祐德,你說,我作為左軍將領,真的夠格嗎?”袁映暉在飛船的大廳內,注視着這一切,問道。
“我……怎會知道。兩年前,我還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為了能進入一所好一點的大學而努力。我又怎麼會懂這些?但你如果非要我說的話,神族現存的六翼天使只有三位了。如果你都不夠格的話,那還有誰來領導左軍呢?”
“但是,要不是御畿將軍的提醒,我幾乎要把全部的兵力都調集到米蘭達了。”
“先前衝鋒陷陣的時候,也不見你如此糾結啊。”
“那……不一樣!所謂取之易、守之難。相較於我哥,我還是功夫不到家啊,只可惜他分身乏術……”
“或許我們……都還欠歷練吧。”
兩人一面搭着話,一面又細心注意着情報。前幾天的時間,映暉又用飛船,隱秘地將一部分守軍調回到了其餘四星。這還是不太保險,畢竟烏拉諾斯這邊的俘軍數量實則是比神族左軍要多的。於是,映暉又抽出一支近衛隊,作為機動部隊,潛伏在外圍,只待有變。現今,正值米蘭達星在烏拉諾斯一側,其餘四星則大致位於另一側,正是舉義的良機。
不多時,飛船上警報突然作響。兩人轉身看向星圖,泰坦妮婭率先發難,有好幾處監獄接連出事,火光隨即衝天而起。兩人再望向窗外,便能看到泰坦妮婭星上閃爍的紅光。
既然他們看得到,其他幾顆星上的人便也能看到。其餘三星如同接到信號一般,警報信息鋪天蓋地湧來。一時間,平靜的戰後世界重新變為戰場。被提前抽調過來、潛藏多時的神族左軍部隊隨即開赴戰場,支援各星守軍,戰事一時間如火如荼。
不多時,奧伯龍星告急。作為烏拉諾斯體系中最靠外的一顆大衛星,這個陣地是丟不得的。祐德於是拿起長槍,向運輸艇的方向飛去,說著:“那我先行一步。”
“好。我繼續留守,以待不虞。你記得帶上那條龍,我怕你又能量不支。”映暉囑託道。目送祐德出發之後,她再度望向舷窗外。奧伯龍大概能平定,但其餘幾星不知能否撐得住。自己身邊留的兵力也不算多,只怕是分身乏術……
她這麼想着,索性瞬移到艙外。烏拉諾斯遠日軌道上凌冽的能量一下子便涌了上來。這反倒是讓她鎮定了不少。她緊握手中的長劍,一股踏實感也從心底而生。她之所以年紀輕輕就能一路升至偏將乃至現在的左將軍,這其中當然有她哥這個右將軍的影響和運作;但更為重要的是,她自小便拜沙恩·霍夫曼將軍為師,並常年遊走於撒坦和烏拉諾斯前線,在一次次的偵查、干擾、殲滅的任務中,立下了累累戰功。她對烏拉諾斯軌道並不陌生。那凌冽的寒風,起伏的冰原,嶙峋的石灘,她都熟識。可她又對此不夠熟悉。就像現在,如果不考慮什麼戰略,她當然可以把某一處叛亂處理得乾淨利落;但面對如此大局,她並不清楚有限的兵力應當如何調配,寥寥幾位將領應當安放在何處……
就在她神遊天際之時,又是警報傳來,泰坦妮婭星的守軍撐不住了。泰坦妮婭作為體量最大的一顆星,自然不得有失。這對她來說也算是一種逃避,但她現在的確別無選擇。她於是再分走一部分兵力,登上運輸艇,親赴泰坦妮婭。
冰天使以其巨量的能量,在大規模作戰中,是有相當的優勢的。即便是不凝聚出“禁制領域”,單單是一道“冰凝·連城”砸將過去,也能將一座小規模的城池擊得粉碎。而烏拉諾斯的叛軍中,還是罕有能與袁映暉抗衡的頂級將領。主將的失衡,最直接的後果就是沒人能接得住袁映暉的招式。兩軍接陣,她便只管猛攻,一座座冰山憑空凝結,便將叛軍垓心直接擊破,余者也是傷的傷,逃的逃,作鳥獸散,再無士氣可言。
於是,袁映暉一登場,泰坦妮婭的戰況就呈現出一邊倒的局勢。叛軍的攻勢在袁映暉的重擊之下土崩瓦解,神族軍隊幾乎是以風捲殘雲的架勢,完成對叛軍的合圍、收押。從出擊,到告勝,僅僅是大半天的時間。這對於行軍作戰來說已經算是極快的了。但是,還是不出她所料的,奧伯龍星有祐德撐場,大體平定,艾瑞爾的叛亂也大致壓了下來;但翁布里爾星的叛軍已經侵佔了大片的領地,並佔據了星首。照如此發展下去,輕則神族軍隊需要再攻打一遍翁布里爾,重則魔軍死守據點,再起燎原之火。要知道,雖然魔族落敗,但所謂的“戰後整編”更近似於一種磋商;是兩族重新融合,而非簡單的神族吞掉魔族——因為二者體量大致相等。因此,若是烏拉諾斯這裏鬧起事來,惹得涅普頓那邊的魔軍也蠢蠢欲動,致使魔族全體聯合起來,堅持不合作來抵抗神族,那最終的場面會搞得相當難看。
袁映暉站立在一處高地,俯瞰着前方逐漸被繳械的叛軍。這邊戰事告捷,但馬上,她便面臨著新的抉擇。翁布里爾是肯定要去救的。但問題是,帶多少兵力過去?待到諸軍上得運輸艇,回到母艦,再開赴翁布里爾,只怕那裏的叛軍早已完成整編、做好負隅頑抗的準備了。若是帶得兵力少了,一場場攻堅戰全要靠映暉她死磕,累也累死了;但若是帶走得多了,誰敢保證泰坦妮婭這點可憐的人手能看得住叛軍?
她手中長劍杵在地上,右手按着劍首,食指不斷地敲着劍柄,顯示出她內心的煩躁。她當然知道有一個辦法。簡單的辦法。像這等降而又叛的軍隊,殺之可矣,於情於理都不會有人質詢。將士們非但不會抱怨,反而會對映暉感恩戴德——因為這都是活生生的軍功啊,而且殺起來方便得很,一人一刀的事。把這邊的事清理乾淨,大軍可以毫無負擔地即刻開赴翁布里爾。
但她不禁在內心深處詢問自己:真的能這樣做嗎?
不然呢?她隨即又反問自己。難道真的要等到魔族勢起,拒不歸降,最後神族將魔族屠戮殆盡?
這畢竟不是自己的錯。她這樣對自己說道。
“媽的。”她忍不住罵出了聲。這當然不是自己的錯。只恨魔星一役,左軍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尤其是上層的將領,為了將日高陽炎送到約定的地點,幾乎盡數捐軀。即使後來能力者大隊隨她一同調入左軍,也還是捉襟見肘。
她這樣想着,緩緩舉起了劍。但就在她即將下令的一刻,一顆流星劃破天際線。她再定睛一看,這像是一艘飛船,藍色的光芒來自於其聚變發動機的尾焰。這又是在搞什麼么蛾子?莫非翁布里爾的叛軍已經搞到飛船了?但根據這尾焰的方向,看上去分明是在減速,這究竟是……
等等,這好像是——
“是耀晴嗎?”她也顧不得許多了,直截地聯繫飛船問道。
“是。將軍有何指示?”
映暉大喜過望,當即下令:“直接開赴翁布里爾星首維爾達西亞城,我這邊一支援軍隨後會趕到,務必拿下叛軍佔據的地盤!”
“遵命!”
耀晴於是隨即改變航行方向,將目的地改在翁布里爾星。因為此時飛船還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兩人不多時便靠近了翁布里爾軌道。眼見目標星球越來越近,耀晴突然向昭發問:“你會開飛船嗎?”
昭一愣,“我……怎麼會這種事。”
“想來也是。那你先做好下船的準備吧,一會我估計顧不上你了。到時候我說一聲到,你便瞬移出艙,同時用能量凝結起血幕包裹住自己。因為你相對於周圍的能量的速度相當之高,所以不能立即張開雙翼,否則雙翼會立刻折斷的。要先靠着血幕的保護和緩衝逐漸減速。”
“明白。”他說著,拿起了身旁的血刃長槍。
“都拿上。”
“但是……我不太習慣用雙槍啊。”昭雖然這麼說著,卻還是一併拿上了長槍“深海衝擊”。
“實在用不習慣就把它丟了。這飛船,我是不打算留住了。”
兩人言語之際,飛船已經迫近維爾達西亞城了。“差不多了。你做好準備就出去吧。注意別往後瞬移,那是發動機的方向,你會被火焰蒸發掉的。”
昭應了一聲,兩柄長槍並作一處握於右手,積蓄好能量;左手作瞬移手勢,下一瞬便出得飛船了。昭走了,耀晴便專心操縱飛船。她先是解除了飛船的安全模式,然後把目標點徑直設在維爾達西亞城。於是飛船的發動機加大了推進功率,直直地朝着目標飛去。耀晴雙手把持着方向。不過這可能意義不大。在這麼高的速度下,人的反應是完全跟不上的,基本還是要靠飛船系統的自動反應來機動躲避下方的攔截。
不過好在,叛軍的攔截手段有限。表面高反照率的飛船不是很懼怕激光類武器;而飛船本身的四維結構完全可以稱得上堅固,叛軍的法術火力也難以一擊將其摧毀。反倒是導彈類的常規武器,此時成了需要提防的對象。
眼見飛船向下方的維爾達西亞城疾馳而去,耀晴也轉而專心凝蓄能量。便見得耀晴左手掐着瞬移的訣,右手長劍同時而出。一瞬之間,耀晴瞬移出飛船,至其側旁,一道“聚合束”打出。這一來是打通她面前的能量,以保護自己不受高相對速度的衝擊;二來,聚合束斜刺里插向飛船的行進路線,將那些攔截的火力吞沒。
便就是電光火石之間,飛船一頭撞向維爾達西亞城的穹頂,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撞擊點處的城牆磚石被瞬間砸落進城內,而周圍的城牆則迸裂開來。隨即是一聲猛烈的爆炸聲,火光從飛船撞穿的那個豁口衝天而起,四周的牆縫幾乎要被赤紅的光芒照透,整座城頓時被衝擊得千瘡百孔。
耀晴卻只道不對勁。撞穿城牆在意料之中,但爆炸從何而來?不及多想,她長劍一揮,六翼顯現,隨即墜地,一招“極光”,朝着殘缺的城堡劈斬過去。
茫茫光刃,直奔城牆而來。但也幾乎是極光擊到城牆上的同一瞬,城內一將悄然探出,伸手輕撫上光幕。剎那間,漫天火起。這道極光本有百米高,那人手一搭上,火的能量暴漲而起,迅速將光幕自下而上覆蓋,隨後便是一招“火燎原”,沿着極光,反向耀晴攻來。
因為耀晴的“極光”本身是相當薄的一片能量,直直地向前打去,因此在耀晴的視角看來,極光前方兩側本來就是火光中的維爾達西亞城,因為直到這道火燎原到了眼前,她方才意識到有變。電光火石之間,她不及變招,只得光劍脫手,縱身一躍,六翼一合,側向閃開;幾乎是下一瞬,火舌暴突,吞沒了她先前的位置。
好在耀晴臨危不亂,左手一握,光盾作光刃。她信手一指,光刃探出去,只聽噹噹幾聲,便將長劍撈了回來。劍雖回來,她卻一時不敢接,畢竟是經過火焰炙烤。她一面操縱能量,讓劍飄在身周散熱;一面心中暗想,短短几日時間,武器便脫手了兩次,眼見對方那人這一招也是早有預謀,但不知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們如此針對?
耀晴撿拾回長劍之際,只見得那維爾達西亞城內,一將領飄行而出,但見其身有六翼。有兩對是羽翼,均包裹着熊熊火焰;第三對翼則完全是由火焰形成。這是“業火加身·生翼”。主帥既出,諸軍士自然隨於其後,近千人的先鋒隊務魚貫而出,耀晴大略掃了一眼,竟然幾乎全是火天使。原來先前那哪裏是爆炸,分明便是積蓄已久的火之能量噴薄而出。也正因如此,雖然能量激蕩、猛烈衝擊,卻並未造成相當大的殺傷,畢竟火天使對於火能量的抗性自然是要高一些。
與此同時,先前圍繞在維爾達西亞城周圍的七零八落的神族守軍也逐漸聚集到耀晴周圍。耀晴的到來,既是給無從下手的維爾達西亞城開了個豁口,也是讓六神無主的軍士看到了希望。這種時候,即使對面能量正盛,耀晴也不能猶豫和遲疑,於是六翼一合便頂了上去。
然而耀晴愈飛得近,前方這股能量便愈發的熾熱,如熱浪一般,幾乎要將她頂回去。她心一橫,與敵酋會與垓心。第一招還算正常,雙方交錯而過,作為試探;然而緊接着,耀晴剛回身,準備再度接鋒,便見對方那長劍上無端地便生出一條十餘米長的火舌,橫掃而來。耀晴不甘示弱,隨即變招,長劍一指,便是一招“光能聚合”,頂着那條火舌便打回去。可這次,對方進攻更甚,那分明就是憑空生出兩條火龍,沿着光束盤繞交纏,反朝着耀晴襲來。那火龍向里一收,登時便如同鎖光咒一般,將那道光能聚合生生扼死。但耀晴知道,這其實是她的光能被周圍的火能侵襲燃燒,實則打不出太遠。
耀晴不想挫敗將士們的士氣,但在此等環境之下,作戰只會加倍地困難。她只好躲開進攻,隨即後撤,同時指揮部隊將陣線向後拖。但叛軍顯然不依不饒。雙方軍士方一脫戰,叛軍那邊,不少使弓弩與法杖的天使,無數條火焰便發射過來。耀晴不得不一邊後撤一邊回身應付。但卻見,那一條條火焰打過來,到了某一處,卻又都齊齊地憑空消失。耀晴雖然沒見過這種情況,但她心知,這可並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景象。果然,下一瞬,她正要加緊撤離之時,便見四下里無端火起,就要往她的羽翼上燒過來。她連忙左翼仄、右翼合,以一種獨特的技巧疾速迴旋拔升,甩開了周遭的火焰,隨後再穩住身形,隨即後撤。可那火焰似是不依不饒,跟着便找上耀晴來——或者說得更準確些,彷彿便是耀晴一扇動羽翼,那火焰便被引了起來一般。
這正是火天使的領域技能“爆燃立場”。雖然其能量在飛船衝撞之中逸散了不少,但也不是可以倉皇應對的。正在耀晴與火焰競速、意欲脫戰之時,只見一支長槍破空而來,穿向敵陣,隨即便是一陣血霧炸開。這是昭趕到了戰場。
原本窮追不捨的叛軍將領也有些亂了陣腳。昭一招瞬移被對方接住,左手長槍上挑,右手血刃抬手便是一記橫掃將其擊退。有昭接陣,神族軍士也止住了敗勢,但還是不敢貿然靠近對方的火之能量之中,於是也只好在周圍掠陣。
對方將領隨即整理狀態,又調集能量,喚起爆燃立場,一簇簇火焰朝着昭焚燒過去。昭雙槍一圈,便是一道血幕將自己包圍,火焰衝擊過來,便只聽嗤嗤作響,那血幕被蒸發成血霧,扛下了火焰的能量。那血霧朝四周瀰漫,又驅散開火焰的能量。待血幕蒸發殆盡,昭登時轉守為攻,血刃一揮,能量重又凝結。昭雙槍橫掃,能量作巨爪,四下揮舞,擊散敵軍,最後血刃一指,巨爪化作幾片飛輪狀的利刃,迴旋而出。這一擊便直奔那將領而去。那人不及躲避,長劍護身;但偏偏那飛輪力道甚大,直直地頂着那人,竟然一路擊退到了維爾達西亞城旁。
昭血刃朝天一指,便是一招“血之獻祭”,周遭四道血柱無處而生,盤旋騰起;他再一指,血柱折而向下,攻向維爾達西亞城。一時間,血柱猛烈衝擊着城牆,將那本就受創的城牆又穿出了幾個破洞。接着,他左手舞動深海衝擊,當空向下一刺,再一挑,一招“喚潮術”,比城池還要高的血潮騰升而起,隨後猛力向城牆砸下。在這般輪番衝擊之下,城牆終於轟然坍塌。血潮退去,唯余斷壁殘垣。
在昭的猛攻之下,火之能量被驅散殆盡,城中藏匿的叛軍也死傷無計,就連將領也死在了城牆邊,余者皆盡四散而去。
雖然袁映暉手下的支援部隊還要一陣子才到,但現今士氣高漲,耀晴與昭率領周圍百餘守軍,追趕着近千人的叛軍。星首一破,叛軍便大勢已去,再無勝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