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你重返這片土地】
【你重回我的懷抱】
即使祂已經陷入永久的沉睡,再也不會醒來和海拾茲說任何一句話。
可踩到這個世界的土地上,仍然覺得自己受到了歡迎。
畢竟世界意識是不需要實體的。
在過往記憶中,世界意識也時常是以非人的姿態養育他,和他交流。
每一道微風、每一片枝葉的顫動、乃至每一棵大樹在雨天時,對海拾茲無聲的庇護。
無一不是世界意識與他交流的方式,細雨潤無聲。
這樣的感覺,一直持續到現在,海拾茲踏上神明沉睡的土地時,仍然存在。
哪怕是焦黃的土地、乾枯的樹葉,都讓他格外地感到親切。
...這是在歡迎我吧。
這樣無聲的溫柔,才是海拾茲最喜歡的溫柔。
而不是此時眼前,富江明顯惺惺作態的溫柔模樣,就像是按而不發的毒蛇,用花紋努力迷惑獵物的心理防線。
“為什麼不說話?”富江還在溫溫地問他。
富江笑得還是很美,始終向他敞開懷抱。
明明是嬌弱女子的細手臂,卻偏偏能持續地停在空中,而不覺得肩膀酸痛,姿態極其自然。
光是這樣的體力,就已經足以超過許多缺乏鍛煉的人了。
...倒也不奇怪。
放眼望去,儘是一片平坦的、伴着流沙的土地,火藥和血腥的味道早已散去,但從這樣的情境上,居然能給人聞到的錯覺。
在海拾茲離開這個地球之時,地球上就已經沒有不被不可說污染的地球人了,甚至連剩下的總人數,都因為可怕的、連綿的戰爭摧毀得所剩無幾。
想必自己離開后,世界意識沉睡后的漫長歲月里。
這些分裂的富江,就在無休止地互相廝殺,一直到只剩下最後的贏家為止,才算是重新獲得能量——也才能找到他。
“不說話...只是覺得沒必要而已。”
海拾茲認真地:“其實不用在我面前偽裝的,我不是那個憐惜弱小的島國男人,也不是對你不知底細的人。”
“雖然你只是[富江],不是[川上]。”
海拾茲:“但怎麼說,身體都是我生理上的母親。我一直有努力地了解你。”
[島國男人]
雖然禍害的島國男人早就數不清,但這種場合下提出來,且被那樣形容的島國男人,富江倒也有些印象。
富江:“......”
富江:“是嘛,你還記得那種傢伙啊。”
~~
[那個傢伙]
指的是富江分裂體之一,遇上的一個島國男人。
那男人是家中幼子,面丑身矮,智商情商都不太高,是富江平時會看不上的普通人存在。
但偏偏在家裏一眾長子利欲熏心,愛慕富江並爭奪之時,這個男人卻格外清醒地掙脫這種氛圍,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富江。
富江有意引誘他:“你不為我心動嗎?我都不愛他們,也許我只愛你。”
那個男人堅決地:“不。”
於是他被富江挑唆下的兄長們關進地下室,過了數天非人的生活。
可如此,對方也不曾向前來溫柔引誘的富江屈服,冷漠地抱臂坐在角落。
即使後面被迫幫兄弟們處理富江屍體,不得已進入深山老林,和三個由手指分裂的富江呆在一起,他也沒有被美色吸引,只是執着地停留在自己的世界。
富江認為——這不夠。
她如今,已經不再是普通的川上富江,而是混沌意識的集合體,雖然模仿了許多富
江會做的事情,但在危險程度和虛與委蛇程度上,她的確是無人能比的可怕。
富江於是開始策劃。
你不是自持正義、自視低微嗎?
三個分裂體中的一個,便開始假裝面容難以恢復,肢體生長也比其他人要慢一倍,每天都被其他分裂體惡狠狠地欺負——一如那個男人在家中一樣。
果不其然,男人上鉤了。
他抱着憐惜,護着被欺負的那個分裂體,也不嫌棄對方的醜陋面容,在餓死邊緣的彌留之際,仍然對該分裂體念念不忘。
“原來你喜歡這樣的?”富江在他死前哈哈大笑,對着他睜大的眼睛說,“看來我演的還不錯吧,果然沒有人能逃脫我的魅力!”
男人睜着眼睛,死在深山老林。
他死前攜帶了攝像機,而後被發現的人士拿到,對全世界播放了那些視頻。
人們這才知道,逐漸增多的這些極端貌美的女子,居然有這樣神奇的力量,有這樣神奇的演戲能力。
在保護下慢慢成長的海拾茲,也因此第一次見到自己母親的□□模樣。
和出眾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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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技被直接揭穿。
富江顯然覺得很無趣。
渾濁意識沒有什麼特別的性格,因而獲得川上富江載體以後,她幾乎繼承了川上所有的惡劣性子,成為更為黑泥的[富江]。
她的雙臂放下,表情上偽裝的溫柔也逐漸散去。
一瞬間,她又從美貌的溫柔母親,化身為滿臉嘲弄的黑泥富江。
“有時候,真是不太明白你們人類。”
富江說:“做偽裝已經很體貼了哦,如果好好放縱自己,接受我所偽裝的你們最愛的形象,那事情解決得不是會更好嗎?”
黑色長發隨風飄動,猶如章魚的觸手,若有若無地撫摸富江的面龐,眼下小痣媚態橫生,但頭仰起來,卻也像高高在上俯視面前孩子的架勢。
富江看着面前的海拾茲。
紅色血跡、把自己美貌遮得嚴嚴實實的口罩,乾淨到給她愚蠢感覺的眼睛,這樣的孩子,居然是這具身體的血脈嗎?
特徵都很相似。
但在氣質上,這位的確和其他分裂出的個體十分不相似,甚至完全兩個樣。
...可是吃掉的話,也許她就能達成大圓滿了。
分裂體是需要不斷吞噬其他分裂體,才能成長起來的生物,富江們互相在對方的血肉上誕生,卻又因為嫉恨和對力量的渴望,喜愛自我爭鬥。
她們就像是一個蠱洞裏的蟲子,沒有親情和感情可言,只有最後剩下來的贏家。
她離成功的[污濁體],只差一步了。
只要能把早先身體分裂出去的,被帶走的最後一部分血肉——也就是這個身體的孩子吞噬,[富江]就將回到最初始的、最強的狀態。
這樣以後,面對其他看不慣的、厭惡的、想做的事情,她就將更自由,甚至能自由穿梭在時空中,成為一方霸主。
因此在打敗其他富江后,身體在爭鬥中只剩下一個頭的時候。
她也要循着遠處世界的一點感應,藉助穿梭過生死之間的人,去試圖殺死或徹底帶走海拾茲。
成功,一步之遙。
海拾茲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后,就始終沒動過。
富江覺得自己知道答案:是動不了吧。
穿越時空的陣法極其難整,哪怕是作為不可說的載體,都需要花費巨大的力量,才能聯繫上介於生死之間的人類中。
讓其中的人類轉移世界,更是難上加難。
[耗費生命力]
這是最標準的答案。
即使被世界意識
養育,即使是川上的兒子,也不見得有超越神明的壽命吧。
在這裏呆得越久,陣法所消耗的血夜和生命力就越多。
“剛剛的話,你還能擁抱我,我會給你一個痛快。”富江說,“可是現在,嘴硬又怎樣呢?你已經無法動彈了吧。”
不管海拾茲在口罩下,曾經為陣法掉了幾滴血。
此時,都會被點亮的陣法源源不斷地吸取着,讓他肢體疼痛,心如刀絞,能夠支撐着從黑暗處走到這片土地上,又堅持着站了這麼久,早就到極限了吧。
富江微微晃動雙手,掏出一副極其鋒銳的、幾乎像是武器的刀叉。她們這種種類的互相吞噬方式,血腥和直白,只需要食用對方的所有血肉,就能徹底獲得對方力量。
巧笑着邁動腳步,一點點向籠中的獵物靠近。
極長時間的等待與積攢,力量即將到達頂峰,包括她繼承富江,引以為傲的魅力,也會到達她極其渴望的最高水準。
這時候,她覺得勝券在握。
停留在海拾茲極近處,她站定。雖然看不見海拾茲此時的表情,對方也完全不動彈,但這正是勝利的象徵。
可憐的孩子,她此刻又願意演一演了。
富江舉起鋒利的刀叉:“別怕哦,孩子。”
話語似乎很動聽。
但她不愧是和小丑同出一源的污濁,嘴上說得再詼諧,動手都是極度的利落狠辣——
手起刀落。
富江幾乎能幻想動作的慢鏡頭,並從慢鏡頭之後的遐想里,想像出滿意的血肉噴濺的姿態——那些不會變成新的海拾茲,而將被她這個統一體直接吸收。
宿願盡在眼前。
馬上就要實現——
“鐺!!!”
金屬碰撞的響聲突兀響起!
伴隨着響聲出現的,是飛濺火花的虛擬圓盾,明明看着透明,卻有着不可小覷的抵抗力,能硬生生擋住富江的刀叉。
富江:?
她大驚失色:“你還有力氣?!不可能!你不是——”
海拾茲手持着虛空法陣當圓盾,表情仍然牢牢實實地遮擋在口罩里,只露出一雙此時目光極為銳利的雙眼,眼下相同的小痣,像是在和富江互相呼應。
口罩讓他說出的話,變得悶悶的。
但意思卻仍然流暢地表達出來。
海拾茲:“誰跟你說,我動不了的?”
真正動不了的小丑,可還在教堂里掙扎,自食其果。
他一把將陣法往外推,抵開近在咫尺的尖銳武器,一手迅速掏出一個盒子,摁動機關,往富江身上一扔。
便倒身進入不知何時張開的傳送門,掙脫富江反應及時地繼續追擊,傳送到富江遠處的身後。
富江:“你——”
她大概是想罵髒話的,極美的五官皺成一團,露出平時不該有的敗北醜態;刀叉迅速收回去,手指點出些烏黑的東西,想及時給海拾茲回擊。
但她到底是之前過於得意忘形,晚了一步。
盒子被摁下開關后,輕輕砸到富江身上。
發齣劇烈地爆炸聲!
火光瀰漫,將富江掙扎的身影徹底吞噬在內,包括盒子裏飛出的一小簇頭髮,也燃燒殆盡。
海拾茲有些許的怔愣,隨後嘆了口氣,感到頭頂有微風輕撫,又覺得悵然若失,無奈欣慰。他此刻的心情實在很複雜。
還有一點點奇怪的好笑感。
他在這個場合,不太恰當地想起之前的對話。
他在了解計劃時,問過蝙蝠俠:“我要怎麼騙過她呢?”
蝙蝠俠淡定地:“把臉遮住就行。”
當時覺得真的可行嗎,還困
惑地和奇異博士學了好幾招,擔心自己戴着口罩都能暴露演技。
現在想想,確實不該擔心的...他大爹是不是考過什麼心理學博士來着?
海拾茲:果然dad是最強的!
...腳下傳來些許晃動感。
大地在顫動,天上出現遮天黑氣。
富江的身體在火焰中逐漸融化,再無復生可能;但其中抽出來的黑暗物質,卻不斷地從中飛出來,形成天上聚集的一團黑煙,漸漸形成一個人形,狀似接近富江的模樣。
在此世界之外,圍困區域的透明屏障也像被火燒掉一般,慢慢消失。不斷來回走動逃跑的人們詫異地發現,他們居然走出了這片彷彿“鬼打牆”一樣的地方。
明顯,她的力量已經虛弱很多。至少沒法再伸手到其他世界了。
這個本世界早已被黑暗物質控制,連世界意識都陷入沉睡。海拾茲此舉所能做到的,只是徹底斷絕[富江]變強離開這世界的可能性。
但已足夠。
此世界將成為富江關押之地,她再也無法逃脫,也無法揮泄自己的利慾,只能在罪惡的源頭、荒蕪的大地上永遠掙扎。
他該離開了。
海拾茲迅速查看四周,找到之前進入的光芒,要在黑暗物質重新聚攏前,離開這格外危險的場所。
離開危險之地,刻不容緩。
“......”
他幾乎遲疑了沒半秒,就迅速下定決心,忍着劇烈的疼痛,從火焰中抓走一小塊連着土地的,富江如今遺棄軀體的灰塵,塞進進自己的口袋裏。
手指燙得可怕,伸進去的幾根手指像是要不存在似的,沒掉血,但是短短時間就燒傷程度驚人。
火果然是他們的剋星。
海拾茲最後呼吸了一口此處的空氣。
海拾茲:【我要走了】
海拾茲:【我現在很好】
海拾茲:【晚安】
他踏入了光芒中,離開這個他最初始的世界,重新回到了之前到達的一片虛無黑暗之中。
兜里有一捧帶着土地細沙,和軀殼灰燼的混合物。
黑暗中難以辨別方向,世界泡之間空間扭曲,光芒傳送也並不穩定,海拾茲幾乎沒法分辨這是不是之前進來的方向。
一片黑色。
一片暗沉。
靜寂得不可思議,給人以深海般的失重恐懼感。
“現在。”
海拾茲卻不是很怕,他親近地碰了碰兜:“我回家。”